《蝶》木殷商

3、蔗香镇

　　这个小镇处在贵州和云南的接壤处，因为镇子过于细小，卫星图上甚难标出。而它的名称即便说出来，估计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可为了便于日后有兴趣的人查找，还是要在这里把名称述说。也许，以后你会记得过一个叫，蔗香的地方。

　　蔗香，位于红水河和六盘水交界处，两面环水，一面环山，一座孔桥联通镇子和外面的世界。镇子的入口也甚为隐蔽，一株百年梧桐伫立在孔桥的西边，枝叶交错，光影之下晦暗不明。梧桐是镇子的守护树，听老人们说，如果是有罪念的人就进不来蔗香，若在镇子里犯了罪的人，在走到桥头的时候就会迷途知返。这个故事是否真实，没有人去印证，也不会有人想去印证。

　　蔗香的北面是一座山，准确山名已不可考，不过当地人都叫它盘龙山，只因它山脉起伏犹如蛟龙，山中又常常大雾弥漫，恰似蛟龙吞云吐雾，变幻莫测，因而得名。盘龙山大部分区域都是原始森林，里面常常传出怪虫啼鸣，声音时高时低，而燕雀就在这怪虫啼鸣声中，参池其羽，颉颃其飞。镇子里的人偶尔会到山里去采摘蘑菇、草药，偶尔也想去看看那怪虫和燕雀，可奇怪的是，虫子和鸟儿们似乎知道人们都会在什么时候到山里似的，一旦有人的地方，就不见鸟雀；明明有怪虫在湿润的泥土上蜿蜒爬行痕迹，可你永远也无法寻觅到它的身影。而当人们一离开山林，燕雀就开始啼叫，怪虫就会在枯枝落叶上弄出窸窸窣窣的暗暗声响。老人们说，那是盘龙山的神灵，当然不可能轻易被人们所寻到。更何况，人们也不敢轻易进入更深的山林之处，所以每每总是只听其声不见其影。

　　蔗香镇的人们就和所有乡镇村民一样，淳朴热情，善良开朗，最是能歌善舞，也能喝善鼓。特别是到了有喜事的时候，各家各户就在自家门口搭起一个竹架子，摆上自家的拿手好菜，门口高悬彩灯，人人盛装打扮，沿街高歌而行，对歌喝酒。因为镇子就在山谷之中，沿山脉而建，依水而居，在举办长凳宴的夜晚，彩灯从山脊之上一直蜿蜒而下，直至山溪小涧。从远处看来，连绵不绝的彩灯宛如星河自山上而下，彩龙盘旋飞舞，因而长凳宴也被当地人称之为彩龙舞。若有人想吃得这所有人家的精品美食，非得身强力壮，且歌喉了得。要不你就会在登山行街中累得气喘吁吁；或者就是在对歌当中败下阵来，在家主的善意嘲弄中面红耳赤。不过，即便挑战频频，还是有不少年轻人乐意前往——特别当你有心爱的姑娘的时候。男人们，总是乐意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勇敢和智慧，因此，即便远出在外的人，一旦到了摆长凳宴的时候，那可是千万不能错过的好机会。

　　此刻，就在长凳宴举办的前夜，三个年轻人着急的牵着一头羊，在微微细雨中，敏捷的穿行在山下的幽暗小径——

　　“快点！快点走！夜幕降临，我们要尽快赶回镇子里！”走在前面的人说道，“我们还要杀鸡宰羊，拿出我们的手艺让镇子里的人瞧瞧，我们在城里学会的手艺可不是盖的！”

　　“知道啦。”中间的人说道，“去年长凳宴的最终评选，让赵平家夺了彩头，这次我们家可不能输！”

　　“可是，今年我们做什么菜呢？去年的山鸡煲紫薯我觉得已经很好吃了，谁想到还能少了赵平家10票。”最后一个人问道，“烤全羊？蛇羹？”

　　“不不不！那都太过于平常。”领头的人头摇的咯咯响。“我要做最精致最美味最意想不到的菜，那是——”

　　“孔雀汤！”中间一个人高声嚷嚷。

　　“我去！”领头的人回头敲了他弟弟的脑袋，“你是老二，但是不要真的这么二好么！我们是要夺得头筹，可不是要被关进监狱！我要——”

　　“我知道！毒菌爆炒响尾蛇！”最后一个人在他哥哥凌厉的目光中声音越来越弱。

　　“我们是要赢得美食冠军，不是赢得死神的镰刀！”领头的人斗志昂然，似乎已经胸有成竹。在他看来，最成功的食物不在于做法，不在于菜式，也不在于色泽，而在于新鲜度。人民总是乐于对自己好奇的东西产生新鲜感，因而会趋之如骛。而他坚信，自己已经拿到了这全世界最新鲜的食材。

　　远处，蔗香镇的古老梧桐已经就在眼前，孔桥也暗暗可见。雨势此时突然加大，微微细雨变成了颗粒般的雨珠，打的人生疼。

　　“等等！那是什么！哇——！”

　　领头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在他身后的二位控制不住自己速度依次的撞在他的身上，他们险些跌倒，幸而抓住了羊绳。他们稳住自己，诧异的往镇口看去——

　　听到三兄弟的声音，在梧桐树下的人影动了动，伸了伸懒腰，稍稍凝神便从树下走出，走进了迷蒙的大雨。他身穿红色冲锋衣，蒙头盖脸，似乎刚刚从沉睡中苏醒，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雨滴敲打在他的衣服上，发出啪嗒、啪嗒、啪嗒的声音，淋个湿透。对此，他似乎也毫不在乎。他扯下衣帽，冲着三兄弟露出灿烂的微笑——

　　“真好，等了一天，终于有人可以带我进去了。”

　　蒙蒙细雨中，梧桐下的男人脸色异常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