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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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传说
新帝国历149年 夏 天堂罗严塔尔公馆
典雅而舒适的起居室中，杨威利如往常一样喧宾夺主地窝在主沙发里，一边眯着眼欣赏金红色的夕阳，一边啜着红茶白兰地。“禁酒令解除了？”罗严塔尔轻晃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蓝黑交替的眼眸中带着笑意。“我会放弃躺在隔壁自己家里柔软的床上的机会，坐在一幢缺少女主人的无趣房子里，自然是……”杨无可奈何地搔 着头，同时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为了阁下可敬的妻子”罗隔着茶几举杯。“为了同样可敬的单身生活”杨反唇相向。
“罗严塔尔大人，杨提督，”贝尔玄克匆忙走进来，向两人敬了一个无论动作还是诚意都无可挑剔的军礼，“据最新消息，海尼森政府已下令72小时后拆毁国家公墓。”“死人也要搬家吗？很麻烦的一件事啊。”杨嘟嘟囔着。“据说在国庆前，所有的原葬棺柩都会集中焚毁，骨灰由市政部门建骨灰堂集中存放。”贝尔玄克补充说。“直接扔掉更简单吧。我们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星球不事生产却占据大片土地，真是浪费资源。”罗带着惯有的笑容，但笑意只冻结在嘴角，“既然涉及到自身，我们也只好关心一下那位‘桃色小狮子’的子民喽。”转过身，罗按下遥控器，对面的墙体切换为荧光屏，贝尔玄克调整投射范围，海尼森市政广场的影象逐渐显现。副市长正在对全体市民讲话，从听众熟睡的程度看，讲话应该已接近尾声：“……今天，拆毁公墓，正是我们继承先辈精神的具体表现，正是我们化精神为动力的关键一步，正是体现我们的素质，展现新时代精神的机会，正是……”听着空泛的辞藻堆砌，仿佛蛇爬过脚背，两人下意识的蹙眉，杨和罗脑海中，一个故人的影象越来越清晰——特留尼西特。终于副市长演讲完毕，支持到最后的听众的掌声惊醒熟睡的同伴，于是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在斜阳中久久不息。……
杨按动遥控器切换画面，镜头拉到地产商哈金斯的办公室。俗丽的房间里，摆着在国家公墓原址上即将修建的商住两用小区的巨型沙盘。市场部的主任抱着厚重的资料，站在哈金斯的面前，一边擦着冷汗，一边汇报：“最新一次市场调查表明，愿意买建在墓地原址上的房屋的居民只有预计的30%。……”哈金斯用雪茄指了一下与市场部共同负责前期市场预测的企划部主任，“你的解释？”“我认为墓地正是我们的卖点。试想自帝国开国以来，很少有地方象这里一样聚集了这么多当时的英雄们，何况还有象罗严塔尔和杨威利这样杰出的人物。他们的故事一向吸引人，我相信只要采取适当的宣传，一定可以获得成功。”“我们是卖点？没想到退休金虽然少得可怜，剩余价值倒是满大的。”坐在天堂里的杨边盯着屏幕边替自己续了杯红茶白兰地。广告部的同行马上接口：“我们已制订了初步方案，并用模拟人代替真实演员制作 了样片。”在哈金斯的示意下，他把光碟放入播放器。屏幕上，一个被绸缎包裹得象个粽子的女人用足以使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声音说：“搬家就去海尼森‘回忆’ 小区。白天你可以在优美的庭院中与‘魔术师’杨威利进行思想的碰撞……”罗严塔尔望着身边一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冬眠的邻居，调侃道：“是‘呼噜’的碰撞更妥当吧。”杨尚未反击，只见广告中的出现一幅与罗严塔尔的卧室九分象的卧室画面，同时那个女人躺在床上，媚声说，“夜晚，可以在舒适而安静的氛围中与英雄畅游宇宙……”贝尔玄克担忧地看着脸色变得铁青的上司，偏偏人间的哈金斯丢出一个问题：“你打算起用哪位女演员？”“就用在传说历史剧《孟母三迁》中扮演 孟母的那位吧。虽然她已近50岁，但现在很红，而且妆画浓些看起来并不太老……”天堂中的罗严塔尔背向荧屏，压抑着砸毁转播器的冲动，叫进外面充当勤务兵的下级天使，指着卧室，说：“麻烦你替我换另一个色系的卧具。”天使不明所以地望着罗，搞不清楚主人保持了近150年的喜好怎么会改变，“换什么颜色呢？”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那则恶质广告而不得不放弃喜好，罗随口答：“选你喜欢的颜色好了。”等天使出去后，贝尔玄克忍着脸部肌肉的抽搐，提醒上司： “那位天使似乎是喜欢粉红色啊！”哦呵呵……杨不客气地把红茶喷到乳白色长毛地毯上。
罗愤怒地按下遥控器，画面移到户外。两个十来岁的女孩坐在秋千上。“墓地就要拆了啊。还记得小时候大人总说那里有鬼，害得我上学超近路经过墓地时一路狂奔。哎，现在腿这么粗，难看死了！”“同班的索菲亚仗着自己家住在市中心，处处显得高人一等，哼！等小区盖好了，这里也会热闹起来，我们就也可以成为真正的城里人啦！……”另一个女孩踌躇满志地说。 “墓地可能是体育冠军的摇篮，以前怎么没想到？”杨想到自己的体育成绩，无奈地晃着一头乱发。
镜头伸进出版商伍德的家里。他正对着 电话“慷慨激昂”：“对、对！！要加印精装版帝国史10000套。要皮质封面、镶金属线。对，要米色铜板纸，金丝掐边……”“现在电子版读物都看不完，还有谁会买那种砖头？”坐在对面的伍德夫人问。“妇人之见！正因为是砖头，而且是贵砖头，才有人会买。历史那玩意儿，只是写死人的东西，后人就算要借鉴，也最多是抽两章来用用，除了学历史的，哪有傻瓜通读？那些有钱人之所以要买，就是用来当砖头用的。富丽堂皇一大书架，摆在那里，显得有身份，有学问。显贵之间互相攀比，别人都买了而我不买，岂不显得我不关心国家？至于买了之后看不看，看了多少，有谁会知道？”“唔”夫人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伍德先生接着拨电话：“我让你找的作家找到了吗？”“找是找到了，只是都没什么名气，其中有两三个只会写些艳情故事，上不得台面。”属下据实禀告。“没有关系。会写艳情故事？太好了！让他们大致了解一下开国史，写点元帅外传之类。记得要快！配合国家公墓拆迁，狠狠挖掘一下埋在那里的人物的题材。……”“不会牵扯到法律问题吧？”属下害怕编的太过，会惹上官司。“所以要叫‘外传’、‘别传’、‘野史’啊！我又没有叫你写历史，瞎紧张什么？故事中的时间、地点定的模糊一些，涉及的人物除了死了的就是编的，细节多不可考，谁去告你啊！”伍德先生一通咆哮，话筒彼端的人一声不吭，令伍德越说越起劲，“你想想，皇家的花边新闻都满天飞了，私生子啊、同性恋啊、情夫情妇啊，乌七八糟一大堆，咱们编一点小故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无伤大雅嘛。为这种事打官司的人不正替咱们做了宣传吗？……”
“当历史翻开新的一页，有谁会知道属于昨天的那页会被涂改成什么模样呢？”天堂里，罗严塔尔啜着威士忌，回想当年的凌云壮志，意气飞扬，不由得一阵感慨。“正是因为人类会遗忘，所以历史才会有存在的必要，才会有惊人相似的重复。我们大概构成了重复圆环上的一道弧吧。”杨思念着枉死的朋友们，分不清是可悲还是可笑。“下去走走怎么样？造访一下我们人生的最后归宿地。”不希望为那种莫名的伤感与无力感所困扰，罗严塔尔建议道。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否定答 案后，罗严塔尔表示了歉意，留下客人独自离开了天堂的住所。
墓地里，夏夜清凉的晚风混着青草的芳香，几点流萤点缀着斑驳的树影。由于拆迁即将开 始，墓园的管理已形同虚设。两个瘦小的身影颓丧地坐在罗严塔尔墓前，墓碑被扳倒在地，棺柩有一半被拖到墓外。“什么‘帝国双璧’，不要说玉，连块石头都没有！”一个头带风帽的少年不满的嘟囔。“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帝国双璧’是这样解释的。”罗严塔尔苦笑着。突然加入的说话者并没有引起两位少年的诧异，他们背对着罗严塔尔，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不幸中。“听说他是帝国当时最富有的提督，墓里却一块铜板都没有！”“不要灰心。莱因哈特皇帝陛下在15岁已立志得到宇宙，我们在同样的年龄，也一定可以把面包捧在手中。”全身埋在阴影里的另一个少年安慰同伴。“很抱歉，”罗严塔尔再次开口，“因为是不光彩的死掉，能够被埋在这里而不是暴尸荒野已经是侥幸，没有厚葬令两位失望了。”“什么人？”暗影中的男孩惊叫着回头，但只有明暗变幻的树影映在暖蓝色的眼眸中。 “鬼！！！！”总算意识到对方虚无的体质，两个年轻的盗墓者仓皇逃走。少年的风帽因飞跑而滑落，一头奢华的金发，割开暗夜的空气，留下一道微芒。……
罗严塔尔凝视远方银蓝色的月光下无数的墓碑。曾经用生命缀成的音符依然能轻易拨动为热血所打湿的心弦，但对于今天的人而言，他们所代表的，大概仅是占据大片宝贵土地的一个个土堆吧。“你醉了，醉在血腥的梦里。”挚友沉痛的话语回响在耳畔。罗严塔尔坐在墓碑上，坚硬的石体如过去的百余年一样，传出落日的余温。“不错，我醉了。你又何尝清醒呢，我的朋友？”挂着惯有的冷笑，罗严塔尔喃喃自语，“否则怎会明知只有遗忘才能期许永恒，却不懈追求转瞬即逝的阳光？”静立在凌乱的墓前，微凉的空气透过无形的灵体。
远方，传来零点的钟声，又有一天，沉入了历史的长河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