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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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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王引记起了第一次遇见师父的那天。
他不顾族训独自登上神山,试图找到能与神联系的途径。
正在他筋疲力尽时,一个头发胡须花白的老头出现在面前。
那人自称是人神,大致询问了王引的情况后,笑嘻嘻说:“不就是不让你学法术吗?小子,他们那些萨满巫术,不过是当年你的星君祖宗下凡,施舍给他们的一条出路。”
他全然不懂这老头在说些什么,只道:“既然是神给的,就不能专属于哪部分人。凭什么我不能学?”
王引翻了个白眼,继续说:“还有,你不是说我的祖宗是神仙吗?那我父亲和我那个倒霉哥哥这么多年行事如同猪狗,为什么星君不会降下责罚?”
老头摇头晃脑朝前走,扶着唯一那株枯树停了下来,又说:“你这孩子嘴真毒,能在这个只看重嫡长子的部族长这么大也是不容易。”
说着,他从破烂不堪的布包里掏出个更破的本子,“责罚个屁,你那星君祖宗总归是指望不上……哎,算了,总之神仙忙着呢,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老朽……”
老头翻开那本子,手下一个没留神竟把扉页撕碎。
王引:“……”
我看你也未必指望得上。
“诶你什么眼神?来来来,你且看这上头的术法咒语,皆是三千年来萨满与道教的精髓,若是你能学会,别说那些族人,就连神仙也可与其斗上一斗。”
老头乐呵呵捧起那书,在他面前一闪而过,最后护崽子般抱在怀里又说:“不过最多给你看一页,就一页,多了别想。”
王引翻了个白眼,说:“一页能学到什么?”
对方只是故作高深地说:“凡人,一页足矣。”
说罢却忽闻枯树旁兜转起一股邪风,远处深山之中,鸟雀四散,走兽哀鸣。
王引被这声音吸引过去,等再次回过神来,他瞧见对方手指间已掐好诀,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自己死命地看啊看。
“怎么了?”他吞了吞口水。
老头皱眉蹙眼,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摆手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句:“也罢,也罢。”
紧接着,他将那本书塞进王引怀里,又说:“就当卖一份人情。”
王引将书打开,只见破破烂烂的扉页之上,隐约写着个名字。
——姜子牙。
19.
白旭推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出现在机场时,惊讶地发现从他老大的车内走下一个完全不认得的陌生人。
他本想上去打招呼,结果被对方一个笑容钉在了原地。眼看着王引慌不迭地跑到男人身边,连车门也忘记锁。
王引这边也难能顾得上白旭,背诵起和神仙商量好的介绍词,“这……这是…天枢,我、我的哥哥——表哥。”
说罢,大气不敢喘,整个人提线木偶般,和神仙表现出的轻松自如大相径庭。“总之,这回他和我们一起去北满,走吧。”
幸亏白旭那傻小子没发现什么端倪,只笑嘻嘻喊了声:“原来是田表哥!你好你好!”就屁颠屁颠跟着他们进入航站楼。
王引走在与神仙并肩的位置,眼见着玻璃外本来明朗的天穹变得乌云密布,还未转过脸便听见身旁有人道。
“ 王引,我之前说的称谓是‘表哥’吗?”
他险些跪下,一双昨夜流泪过多的眼睛注视着男人的侧脸,只说:“不是不是,我、我只是想让这些话可信度高一点……表哥这个称呼……”
话到嘴边,天边威压的黑云变幻莫测,王引终于改口慌慌张张说:“哥哥!还是…哥哥这个称呼好……”
说罢,他望着放晴的天空,欲哭无泪地盘算起这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要折寿几年。
登机以后,王引更是摆供般要了水果香槟点心,一股脑堆在神仙面前,甚至还想要条毛毯给人家披身上。
“不用了,你吃吧。”对方依旧笑盈盈看着他,补充说:“今早也没吃饭,不饿吗?”
他被看得心尖发颤,哪能说不饿,接过男人递来的小蛋糕就往嘴巴里塞。
王引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两腮鼓鼓囊囊,边嚼边朝男人笑的模样有多招人,塞到最后一块蛋糕的时候,仿佛顿悟地抬起脸,随后皱着眉靠近神仙。
用千分小心,万分抱歉的声音道:“尊上,你是不是只能吃香火啊,不好意思啊,我出门没带,我、我下了飞机就给你买。”
对方的视线将他那张本就没多大的脸抚摸了一个遍,最后停留在王引红润的双唇上,只说:“没关系,我还不饿。”
神仙也确实难以对着这张脸提点什么称谓错误的话,他现在只想让这人多吃点东西,好好嚼,慢慢咽,这样那双眼才能多多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
而同行的白旭就比较可怜了,本想给自己老大递水,却被那位远房表哥顺手拿了去。
王引眼见着白旭这个不要命的想继续给自己“献殷勤”,立即开口拒绝道:“谢谢哥,我、我不是特别渴。”
可怎料男人却将水杯摆了过来,靠近他后才笑着道:“喝吧,你昨晚不是流了很多水吗?”
王引一口蛋糕差点噎死自己,圆溜溜的眼睛眨了两下,随后便感觉一股无名火烧上了自己的耳根和面颊。
他不敢与之对视,只能无力且礼貌地反驳:“那是……那是哭,流眼泪,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怎奈神仙依旧满脸天真烂漫。
王引自知吃瘪,面颊通红地捏着水杯,小声说完:“不是流水……”
20.
关于哭这件事,王引的确无法解释。
昨夜神仙出现,又答应陪他一同前往北满。
这种事情的冲击力对他来说无非等同于“父亲痛哭流涕把他接回家然后当着他的面把他那孪生亲哥王启打死最后自尽”。
任谁都会觉得自己疯了。
王引也不例外。
可疯癫之前,王引还是固执地想解释自己的作为并不是想劳烦神仙,说着说着又怕对方不相信,抱住神仙的手臂号啕大哭。
神在九天之上待了三千多年,除了星君下凡之前哄过人,其余时间只会降下天谴。
何况此时面对王引这张梨花带雨的脸,光是强忍着违反天道把人带回紫微宫的念头,就足以考验他的意念。
他只得为王引擦眼泪,任由对方在身上蹭来蹭去,承受着属于自己的苦果。
后来王引哭够了,眼睑卧蚕都被眼泪泡得很湿,人也软乎乎瘫在自己怀里,还要执着地重复:“尊上……我没有骗人,呜呜……他们都……都欺负我,我才想回去的,呜呜……那是我的、是我的玉……”
神擦拭落到他唇角的泪水,一颗早就无用的心脏也被怀里这人泡软,于是解释说自己能懂。
“未识人间苦,岂敢呼青天。”
如若不是在人间尝尽了苦难,谁又会哭泣着呼唤苍天。
21.
落地后,王引想试着跟天枢商量把白旭留在市区的酒店里,对方十分配合。
于是他向白旭解释说你不熟悉那里的地理环境,过去了容易水土不服,不然这样,咱们吃完午餐,我和表哥过去,你留在这里当我们的后盾。
说到午餐,王引倏然记起什么,火急火燎放下行李箱就要往外冲。
结果被天枢拦住,对方盯着他疲倦的面色说:“别乱跑了,乖乖休息会儿。”
其实他倒不是不觉得累。
只是每次遇上关于北满的事,王引都想尽快解决,总觉得只要稍微慢一点,就会被脏东西缠上,不得安宁。
可天公不作美,午餐过后,全市下起了暴雨。
王引自然知晓这种阵仗的雨事绝对不能开车进山的,只得选择住下。
……
……
“你说什么?!” 王引抓住白旭的肩膀,脸快要皱成报纸,边把对方当筛子摇边低吼道:“没有房间了?这么大个酒店你说没有房间了?”
靠,他、他今天可是带了尊神来,总不能连房间也不给人家吧?
“实在是因为天气原因,预报上也没雨。现在整地很多来旅游的人走不了,只能住下来。”白旭无奈建议:“不如这样,老大你跟我住一起,让你那个亲戚单独住一间?”
“行。”
“不行。”
王引一个字刚落地,便发觉方才背后也同时响起声音。
他的背脊一僵,迟疑地吞了吞口水,又听见男人说:“我们是亲戚,不用避讳,还是我们住一起吧。对吧?”
对吧?
不怎么对吧?
王引难以辨别这位神仙究竟是尽职尽责想把戏演好,还是出于什么别的缘由,总之天枢毫不迟疑地捏住了他的手腕,摊开手掌示意白旭交出门卡。
就这样脑袋里炸着五颜六色的烟花,王引被神仙带到了房间里。
他的大脑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清明,只剩下无数幻想。
比如神仙说的我们不用避讳,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是在说他们比较熟吗?
比如今晚神仙会怎么和他待在一起?是变成之前那种金光闪闪但是摸不着的——
就当王引脑内如此这般时,男人终于说话了。
“我在凡间不能随意现出真身,所以今晚咱们要挤一挤了。”
王引抬起头,干笑着说没什么,反正这是一间双人——
“靠,怎么还是情侣套房?!”
他看清不远处的圆形大床,以及由床上垂至地毯的白色蕾丝承尘,像只被车轧了尾巴的狗般喊了起来。
“尊、不是,天枢哥,你等等!这、这绝对不行,我、我实在不好意思,我想着要好好招待你的,你等等,我现在就去找前台——”
而对方只是松开他的手腕,径自行至床边,随后坐在铺满蕾丝的床沿,微微笑着抬起眼眸说:“看出来了,你是有想要好好款待我。”
于是王引的喉结艰难地滚动,脑袋里从放烟花变成了放礼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