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待花开——我的冰山王子》天狼.

11、林寂的心事

　　随后，便是紧张的统分评审。所有选手都坐回了观众席中特为他们预留的前排座位中，等待着宣布结果的一刻。
　　林寂今晚没有刻意打扮过，只是白衣黑裙，裙摆曳地，更显端庄精致。适才，她第一个出场，一曲流丽华美毫无滞塞的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让全场为之动容，几乎没有人敢相信这出自一个仅仅15岁的少女之手。基本上在她演奏结束的同时所有人都对今晚“青火奖”的归属心下了然了。
　　此刻林寂独坐在席中一隅，笑着对每个冲过来大声赞美她的人道谢，仍是一贯的不卑不亢，没有丝毫自得之色，更让人增添了对她修养的敬意。
　　又一拨人离开后，林寂轻轻松了一口气，却忽然感到身旁有人坐了下来。刚一回头，便看到一张明丽的面容，爽朗笑道：“你今晚真的很强哦。我刚才无意中看到别人拍的录像，音质不怎么样，但就是这样也很震撼。喂，喂，你真的只是高中生而已么？”
　　那双纯黑色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地注视着她，真诚坦荡，毫无一丝嫉妒试探。林寂学习钢琴天赋过人，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赞扬，早已练就了金钟罩铁布衫任你怎样吹捧面不改色只当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的功夫，但乍被眼前少女这样毫不掩饰地欣赏，竟微微一窘，不由自主笑起来，不好意思道：“嗯……谢谢，但其实也只是自娱自乐而已……”
　　“自娱自乐啊……怪不得弹得这么好。”楚天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像是快睡着了。
　　“咦？”林寂大奇望向身边，却只见这女人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一脸慵懒，漫不经心道：“做喜欢的事才会努力。你很适合钢琴哦。”
　　……很适合……么？
　　钢琴是一直喜欢的，只是，即使如此，也终究——
　　上场时，门外暗角中清瘦少年漠然转身的背影一瞬间清晰地浮现在林寂眼前。那一刻，站在舞台中央向大家鞠躬的自己，微笑得如此勉强。坐在琴凳前，心情暗淡得不想继续，勉强着自己终于完成了曲子，只是依靠肢体的记忆罢了。
　　想起，刚开学时，蓦然回头看到那刚踏入教室的少年，神容清峻，面似古井，镜片后的目光冷冷闪烁，干净的制服一丝不苟直扣至颔下，阳光落在他身上，冰山般耀眼。一瞬间，忽觉阳光刺痛了眼睛。
　　“其实，楚天……”
　　“……嗯？”楚天似刚从梦里惊醒，偏头道：“什么？”
　　“你……”
　　楚天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咕哝道：“……没听说钢琴有使人变结巴的副作用啊……”
　　林寂收回了目光，轻声道：“你喜欢……他，是吗？”
　　……怎么忽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的凝重……
　　“‘他’是谁？”楚天重新闭上了眼，一分分滑了下去，懒懒道：“不过，假如我不是在自作多情的话，目前貌似还没有人配让我那么‘喜欢’——”
　　“才不是！”
　　一向温婉的声音忽激烈起来，林寂晶莹剔透的脸因激动而微微泛红。一语罢，她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慢慢垂下了目光，摇头道：“……你们……你们早就在交往了……不是么？你甚至可以……可以……在他家里……过夜……”至最后两个字时，声音已细似蚊嚅。
　　“等等，”楚天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心里浮现出一种不妙的预感，“你该不会是说——”
　　“……嗯。”
　　楚天闭着的眼睛轻轻一跳，但却并没有睁开。良久，她叹了一声，漫声道：“那个扑克啊，毫无情趣，爱好贫乏，生活粗糙，表情僵硬，一天到晚板着张臭脸，还是个无可救药的工作狂，待在他身边就是自找被无视，自我找打击……哎，真是枉费那一身好皮囊……不过——”她竖起食指摇了摇，唇边掠过一抹几不可察的微笑：
　　“——他总算稍微有些眼色，略有几分担当，智商有那么一点，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勉强还算端正。性格嘛，也还马马虎虎。总而言之——”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偏头瞥向林寂，明亮的纯黑颜色里三分认真，倒有七分调侃：
　　“——算个好男人，勉勉强强配得上你啦。”
　　林寂还没从那一通令人糊涂的评价里回过神来，最后一句话便这样轻描淡写地响起在耳边。她蓦的坐起，俏脸通红，急急道：“你……怎么说这种——”
　　“怎的？你不喜欢他么？”笑容一分分勾起在唇角，带着几丝莫测的戏谑。
　　“……我……当然……只是……”林寂脸上的血色一分分褪去了，头渐渐低了下去，“只是，你……”
　　“不用顾虑我哦。”楚天笑容渐敛，悠悠道：“我说过，还没有人，可以让我那么‘喜欢’……”
　　没有人，可以让我那样的去喜欢。
　　用全副身心，拼尽骨血去喜欢。完完全全地交出自己，任自己泯灭在荡气回肠的火焰里。
　　……不，小一，我做不到……假如这就是你所说的“爱”……
　　我做不到……
　　做不到。
　　“……小一，你看，我还是这么自私……就是不肯把自己交给别人呢……”
　　低低诉说不知不觉已自语出声，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自嘲，淡漠死寂，混杂着不许让人看见的悲伤。
　　就在这时——
　　“现在，将宣布本届‘天音杯’器乐大赛的获奖者——”
　　原来不知不觉间，评审团的互相吹胡子瞪眼睛以及无休止的大声争吵已经结束了。此刻，老先生们都安静地坐在台前，风度翩翩，令人敬仰。在台上主持人说话的同时，观众席中迅速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除了仍沉浸在各自心事里的某两人——眼里都不由自主流露出了紧张期盼的神色。
　　“——获得本届比赛‘青火奖’的是——高一六班，林寂！”
　　久待的掌声立即毫不吝啬地响了起来。座中，秦然和米晓纯激动地互相拥抱，秦然大叫道：“一点都不奇怪！我早就知道！小寂表现得那么出色！天，我直到现在还——想想看，她才高一——”
　　林寂有些愕然地抬头，似是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比赛过这样一件事。
　　场中兴奋的浪潮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的，人们再次平静了下来。毕竟，按照五中古老的传统，“天音杯”将产生两个奖项，除了象征纯属技巧的青火奖，还有便是——
　　“——而‘芙蓉奖’的获得者是——高一六班，楚天！真是难以置信，两名获奖者竟然在同一个班级！”
　　“嗯？”楚天额角抽搐了一下，诡异道：“‘芙蓉奖’？什么东西来的？”
　　这句话在众目齐瞩的一瞬爆出来，全场立即一片静默，一滴滴大汗从众人额头滴落。慕少艾正优雅地搅动着杯中红茶，闻言手轻轻一抖，茶汤洒到了身上，立即有仆从快步上前熟练地用白巾擦去了污渍。
　　林寂解释道：“‘天音杯’每一届都会产生两个奖项，象征着圆熟技巧的‘青火奖’和代表感人情思的‘芙蓉奖’，取‘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意，虽然没有高超的演奏技巧，却出自真情本性……嗯，大概就是这样……你真的都完全没有了解过么……”
　　楚天乖乖地点了点头。
　　台上主持人一边擦汗一边假装镇静道：“请两位获奖者上台领奖——”
　　随后便是一长串又复杂又麻烦的仪式，上台，颁奖，获奖感言，A致辞，B致辞，C致辞……合影，采访，应酬……趁着人群不注意，楚天偷偷站起来，溜出了礼堂边门，成功隐没进了门外暗影中，刚刚松了一口气——
　　“妖女，真巧，你也出来散步？”
　　楚天身体一僵，慢慢站起，心虚道：“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莹蓝月光从高大的玻璃窗外哗然洒入，映得窗下白衣少年洒逸出尘，如同中世纪古堡中忧郁的王子。慕少艾本悠然而立，闻言微讶抬头，奇道：“哦？我是否见到，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在做的事便这样见不得人——”唇边一丝弯弧，似笑非笑。
　　“嘘——”楚天赶紧压低他的声音，紧张道：“小声点小声点，要是被听到我又要被拉回去发言了，你还不如砍了我算了。你在这帮忙望风，假如有人过来，就说没见过我。”说着已提步欲走——
　　“真是让人为难的要求——”慕少艾转身，正迎上了窗外明月，俊逸无双的脸上顿时笼上了一层翩然玉色。他似自语般道：“——帮助一个逃犯溜走，这种事情若传出去，我慕家岂不声名扫地——”
　　楚天顿住了，轻哼一声，道：“那您想怎么样，王子殿下？”
　　“听你语气，满心以为我是那种只为利益动心的小人——”
　　楚天暗道，你不是么？
　　“——你此刻定然在想，‘难道你不是么？’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至于现在么……妖女，若这里的事情结束后你肯在南花园见我一面，我今日便破例为虎作伥一次，如何？”慕少艾眉目轻扬，眼中似有精芒一闪而没。
　　“不行！”
　　脱口而出，毫无转寰余地。
　　慕少艾这次显是真的微讶，半晌——
　　“为什么？”
　　楚天低头默然，青丝垂落掩住了月光，那阴影深深浅浅扑落在了睫毛上。
　　“我约过别人了。”
　　慕少艾修眉轻轻一挑，眼里莫名的失落迅速沉淀成了唇边一缕莫测的笑意。他遗憾地摇了摇头，闲闲道：“那就没有办法了。哎，不过，楚天啊——”
　　声音并不大，恰好足够让礼堂内四处找人且刚好路过的校报记者逮个正着。下一秒，楚天就被激动兴奋的人群包围了，他们是如此的热情洋溢以至于连无论何时何地都处在众人目光焦点中的慕少艾都被无情地自动忽略。少年面上仍是那样淡淡的温和笑容，他看了身旁人群一眼，同情地摇头轻叹，转身离开了，意态从容，悠闲淡定，丝毫不像酿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留楚天一边试图再次逃出去，一边心中暗自咬牙——
　　——该死的狐狸！下次见到你，定要把你大卸八块，挑筋剥皮，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