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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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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站着的陈氏听见了,忙呸了几声,“瞎说八道什么呢?”
又合起掌来,嘴里念着天人保佑。
徐大郎看她那紧张的样子,还安慰她,“没那么容易断,嫁妆汉子的身体健壮,二十板子还没到呢,腰是断不了的。”
陈氏动了动唇,想告诉他腰是没断,可却伤了根本,可话在嘴里饶了一圈,她还是没能说出来,她是真怕他想不开。
一个大男人,如果知道自己以后怕是站都站不起来了,饶是心态再乐观,再没心没肺的,也受不住这种打击,保不准就此抑郁成疾。
徐延神色不动,“大哥不用担心,腰是没断的,只是可能......几年都好不了,得慢慢养着。”
徐大郎听了默了一瞬,眼眸里有过一丝黯然,很快消失不见,他扬了扬嘴角,“那敢情好,如今你也出息了,当哥的也能趁着这机会好好休息,只是少不得给家里添麻烦了。”
徐延神色认真,“大哥说的什么话,这个家里,就没人会觉得谁是个麻烦的。”
“就是,说什么麻不麻烦的,谁都没觉得,就你觉得!”陈氏打湿了巾帕给徐大郎擦干,语气是徐大郎好久都没听过的温柔。
徐大郎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一时连腰间的痛都忘了,他记得上一次陈氏对他怎么温柔的时候,那也得也可以追溯到新婚的时候了,那至少也有三年他是没享受过她这种待遇的,一时他还觉得有些怀念......
半上午的时候,关仲渊和徐乔也都来看他,在全家人都郁闷着的时候,除了家里那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就只有徐大郎能笑得起来了,一时大家的情绪也被他带着好了些,没有昨天那般压抑。
只是徐大郎是否如面上表现的那般乐观,谁也不得而知,就连陈氏,每天也只能见着他苦中作乐的样子。
中举的消息传得很快,自昨日消息传开,隔日就传到隔壁村陈家耳朵里,赶着饭点陈母和陈氏嫂子就来了徐家。
好歹是亲家,罗氏再怎么不喜他们陈家的女人,也好生的招待了一番。
饭毕,陈母就拉着陈氏到外头去,问徐大郎是出了什么事。
陈氏一听,眼泪又要掉,说她家大郎昨个儿上县衙去送菜,结果不小心冲撞了贵人,才叫弄成这样的。
又说徐大郎也不知以后能不能站起来了,也不知她们母子以后可要怎么办才好。
说完就掩面哭起来。
陈母叹了口气,“这好好的,怎么就遭了这个罪......不过你也别着急,你们只要不分家,就算你家大郎以后站不起来,他徐延还得养着你们一家。”
她嫂子也在附和,“就是,你们两口子之前不也一直供着举人老爷读书?现在他又出息了,自然该他来报答的,小姑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别看陈氏嫂子这么怎么好心帮着陈氏分析,其实她心里还打着别的算盘。
在陈母对陈氏一阵的嘘寒问暖中,她嫂子有些忍不住了,“小姑子,要嫂子说啊,现在你家大郎眼看是没什么出息了,你以后在徐家的可不得被他们踩死?”
陈氏一听就要急眼,啐了她一口,张口就要反驳,却被她嫂子抢先,“欸,小姑子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呐,不管怎么说,徐延已经中了举,不管徐大郎是不是身体还健康,现在你在徐家就是处于弱势的,这话糙理不糙是不是?”
看陈氏有所动容,陈氏嫂子又道:“你想啊,虽说你之前是供着他读书,可现在他翻身当了老爷,你可不得好好为自己想想?”
陈氏若有所思,“怎么想?”
“都说女人出嫁,一靠男人,二靠娘家,这一来你男人瞧着......是什么指望了,可你还有娘家不是?现在你婆家有了出息,你娘家要是差太远了,你在婆家还有什么说话的地方?”陈氏嫂子拉着她手,一副为着她好的样子。
话都说到这,陈母接了话,“以前大家日子都是一样过,徐家还供着个读书人,娘也没叫你往娘家接济接济什么东西,以后要是有什么好的差事,你也可得先想想咱们家,你哥哥要是立了起来,有了出息,他们徐家也不会小看你。”
话里话外的全是要叫陈氏多帮衬娘家。
陈氏听了若有所思,许久才点点头,送了她们回去。
……
陈母她们走了没多久,江家的就来传话,让徐延过去一趟江家。
徐延直觉有什么大事,嘱咐即将临盆的越龄好好歇息,就上了江家马车往江家去。
徐延轻车熟路的去了书房,就见江成丰走到一幅画前面,背对着徐延,“来了。”
“岳父是有话交代?”
江成丰感慨,“你是个聪明的......”
“我也不瞒你,其实,我们原是京城人氏,是逃命来到的尚州......”江成丰似在回忆,仰着头,闭着眼,面上一片淡然,但握成拳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我原不姓江,我姓李。父是右都御史李简,为官清正,廉洁奉公,为朝廷铲除了多少贪官污吏。”
“可正是因为如此,断了许多人的财路,树了不少政敌。那高吕小人,为了利益,联合众多父亲政敌构陷,当今皇上被小人蒙蔽,要将我李家满门抄斩!”
一道圣旨,李家百余口人的性命,一向刚强的父亲红了眼,高呼冤枉,宁死不认。小人得志的脸、百余口人凄厉的哭喊,时常出现在他梦里。
“幸而有人不忍见我李家忠烈冤死,偷偷把我夫妇从牢里救了出去,换了两个尸体在牢里,又放了把火,烧的面目全非,我们夫妇才得死里逃生。”
当初的场景江成丰还深深印在脑海里,那炙热的火焰烤得他脸生疼,那人和他说,父亲救不走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塞给他一千两银票让他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恩人,带着精神有些恍惚的妻子在恩人的庇护下远走他乡。
“流落到尚州后,要不是有那些银子打点,在这改名换姓的落了户籍,又去买了田地糊口,怕现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他顿了顿,“这些年,怕高吕党羽认出,开书局和旁人谈生意我都是再小心谨慎不过,改了名换了姓还不算,出个门都要遮面,你岳母和龄姐儿更是不轻易出门。”
江成丰嗤笑出声,“可惜啊,恶人当道,那高吕小人......竟然爬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桃李满天下,他让那些门生蒙着皇上的眼,捂着皇上的耳朵,任他大权独揽,贪赃枉法!”
“多少忠臣,就这样被冤死了......”江成丰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带着嘲讽、带着同情、带着仇恨。
徐延静静听着,心中涌起密云。
江成丰突然停住,走到徐延面前,双眼通红,“我只盼有一天,我启国所有被高吕冤枉的忠良,都能有被昭雪的一天。”
徐延心中沉重,脸色晦暗不明。
高吕之名他早有耳闻,却不料竟不仁如斯。
江成丰神色不变,“将女嫁你,实是见你温柔体贴是个良人。然你才华匪浅,眼见踏进仕途,我便将这往事告知与你,也盼你认清小人,为了启国,铲除高吕。”
两人定定看着对方的双眼,企图从对方眼里看出些什么来。
半晌,徐延道:“谨记岳父大人教诲。”
江成丰缓缓颔首,在徐延踏出门口时,沉声道,“沉心读书,尚有一关。”
徐延抬的脚一顿,很快就从容的落下,走了出去。
江成丰静静站着,看着徐延走远。
李氏走了进来,江成丰后退一步,神色复杂。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
江成丰道:“他能替我们李家报仇。”
李氏一步步逼近他,“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能替李家报仇?龄儿是我的命......你让他去斗高吕,我的龄儿怎么办?”
江成丰一步步退,不忍心看她被血丝充斥的眼眸,他别过头去,“父亲说过,平阳侯宋玉堂暗中牵制着高吕,所以只要徐延进了翰林院,宋玉堂惜才,想必会栽培他的。”
“高吕奸诈,他无根无基,拿什么去斗?!”
“就是因为他无根无基,所以高吕才不会将他放在眼里!”江成丰一甩衣袖,“本来我是想等观哥儿长大,但是我等不及了,徐延有心计有城府,我相信他!”
这灭门之仇,怎能不报!
“你知不知道这是要置龄儿于险地呀!”李氏见他一副铁了心报仇的样子,咬牙道。
江成丰稍有动摇,又立马狠了心,“养她这么多年,也该为李家牺牲些什么。”
李氏不敢置信的摇摇头,转身离了书房。
江成丰看她离去的背影,痛苦的闭上眼睛,他已经等了太久了,久到已经等不到观哥儿长大才去报仇,眼前的希望,就只有徐延了......他相信徐延听了他一番话,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茴香见李氏红着眼匆匆从书房出来,吓了一跳,忙迎上去,就听李氏说套马车,要去河山村徐家。
越龄见徐延回来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问他去江家发生了什么?
徐延看着妻子娇俏的脸,想她原本应是生在京城富贵窝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官家小姐,却被小人害得家破人亡,险些丧了命,逃命到尚州,最后屈尊嫁了他......
若不是得恩人相救,怕是也遇不到这么好的她了。
想到这里徐延就不敢想下去,不管岳父一开始有什么目的才将娘子许给他,既然当朝首辅为官不仁,惨害忠良,那么不管是为了启国,还是为了娘子,或是为了家人,他踏进仕途,一定会尽他所能,只盼有一天能寻得机会将奸臣拉下马来,也能为自己挣出一片天地。
两天之内发生的事太多,徐延已经有些觉得有些累,脑子隐隐作痛,面上却很是自然,“没事,只是在想春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