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流云》听花立雪

19、019

　　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大朵大朵的云彩，这些云彩在灰绿色的大地上投下或淡或轻的阴影。在阴影中行走的人们总会觉得身上有些凉意。而从云朵的缝隙所露出的光线，此刻显得异常温暖。
　　官道的远方驶来一辆马车。马车从光影中闪出来，踏着云朵的阴影，追逐着缝隙中的金色光线。坐在车夫位置上的是一个英俊的青年，他偷空转过头望了望车内眉头紧锁的男人。
　　“已经过了锦州的边界，再过几天就能到达西京了。”
　　“嗯”车内的男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是不是还在惦记那个女人？”李燕回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她又不是傻子也不是白痴，离了你也饿不死，况且你留给她那么多钱。”
　　车内的落花叹了口气并没有接话。
　　他们离开那个海边小镇已经七天了。
　　这七天里他们一刻也不停歇的赶路，似乎是在期盼着赶快回到想去的地方，又似乎是在逃离什么是非之所。
　　“穿过前面的那座山就是范阳了，今晚我们就在那里休息下吃点东西怎么样？”李燕执马鞭指着不远处的山脉。
　　“随便吧。”
　　落花这一路都没怎么有精神，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情绪低落的缘由，但又死活不肯承认。他一边被这种低落的情绪所掩埋，一边又暗自庆幸自己及早的从不该有的情感中抽身。

　　白色的水汽从江海湖泊中蒸腾，然后化成云朵堆积在空中。大团大团的云朵挤压在一边变成不透明的灰色，连地面的阴影也变得浓重起来。
　　“下雨了。”
　　李燕摸了摸滴落在自己脸颊上的一滴水说道。
　　落花在马车上撩开车棚内的帘子，望了望阴沉灰暗的天色，“这雨肯定不小，我们还是快点赶到范阳歇脚。”
　　“哎吆，这已经是最快的了。”李燕虽然这样说着但手中的马鞭还是毫不留情的抽到马的身上。
　　到达范阳的时候，大雨已经下了有一会儿了。呆在马车外面的李燕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而落花也并没有好多少，马车内虽然能避避雨，但仍有有雨水从四面八方的缝隙中洒进来。
　　“嘿，二位客官快点进来，别让雨水落在身上。”
　　他们刚停住马车，眼尖的店小二便腿脚麻利的撑着雨伞迎上来。
　　“小三子快把马车牵到马厩里，两位客官这边请。”店小二正要用手中的汗巾帮李燕擦湿透的衣服，李燕不留痕迹的躲闪了下。店小二见状讪笑的收起手中的汗巾，把两个人引进里堂。

　　“给我个汗巾擦擦脸。”
　　领到客房的钥匙后，李燕便问落花要汗巾擦脸。知道他有些轻微的洁癖，不肯用这种小旅馆里的东西，落花便在自己还未湿的包裹中翻了翻，最后翻出一条绢制的手巾。
　　“这么小？”李燕一边抱怨着一边拿过手巾往自己脸上抹去。
　　“喂.......”落花突然想起那条手巾是程英送给自己的，但等他出口阻止的时候，李燕早就用它在自己的脸上来回擦了很多回。
　　“怎么了？”李燕把手中的手巾揉成一团，望着脸上出现黑线的落花。等他意识到落花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那一团时，便有些诧异的展开手绢看了看。
　　“给你。”李燕讪讪的笑着把手绢递给落花，手绢上原本金色的花纹已经变成了脏脏的铜色。

　　他站在水盆前清洗着手绢。
　　李燕歪在旁边床在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着落花。
　　“再过两三天就可以回家了，啊哈再也不用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了。不知道你呆的怎么样，我可是呆够了。这次回去还能赶上姐姐的忌辰，我要带上姐姐最喜欢最喜欢玩的东西去看她.......”
　　李燕很满意的看着落花的身体僵了僵。

　　第二天他们出发前雨还在下。这场雨下的比他们想象的时间要长，等他们望见西京的地界的时候，路面已经被雨水浸泡的泥泞不堪。
　　西京所在的直辖州地地势坦荡，四周被高高的山脉围绕着，而山脉的顶峰则有五彩的云彩缠绕着。即使是在雨天透过薄薄的积雨云还是能看到漂浮在最上空的彩云。第一次进京的人往往会被这些引人注目的高山和彩云所吸引，惊叹道果然是国都啊，就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还是自己家的云看着舒服。”李燕依靠在已经陷入烂泥的马车，舒服的吸了口家乡的空气。
　　听到李燕的说话声，落花从忙碌中抬起头来：“你好歹也帮下忙，不能到了家就把马车扔到路上不管了吧。”
　　“知道了。”李燕摸了摸后脑勺，听话的帮落花把陷入车辙的车轮拔出来。可是这边的车轮刚拔出来，那边的又陷了进去，这让两人着实恼火了很。

　　道路一旁树林中出现人类嘈杂的脚步声，李燕直起身子仔细听了听。
　　“什么事？”落花问道。
　　“有人过来了。”他把手放在腰上的剑柄上回应道。
　　“都到城里了还这么乱。”这个时侯落花也听到声音。

　　他们遇到了抢劫的。
　　严格来说眼前这些持着木棍铁锨的人，并不是真正的盗寇。他们是由附近的流民组成的。
　　所谓流民就是没有土地和户籍，只是依靠帮富人作工，或者烧炭存活的一类人。这些人刚开始的时候或许是有土地的，只是无法忍受苛刻的赋税，从而自动放弃了土地。这些人虽然是苛政的牺牲品，但却是治安败坏的根源。每任统治者都试图把这些人引到土地上来，但有些人自在游荡惯了，反而不希望受到政府的约束。
　　“只要把钱财留下来，你们就可以走了。”为首的流民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健硕的中年男人，他手中倒是拿了把枪之类的武器。他说这话的时候，其他流民则很有秩序的包围了落花他们。
　　“我们要是不留呢?”李燕搭在剑柄上的手指轻轻的击打着剑柄。这是他开打前的习惯性动作，就像乐师一般他杀人的时候也是有节奏的。
　　落花站在旁边没有说话，不过他的立场和李燕一样，是绝对不会把钱财交给这些为非作歹的流民的，更何况他还算一个朝廷官员。

　　李燕对自己的武功充满了信心。就像人们习惯性的喜欢太高自己一般，李燕则喜欢贬低别人。看到这些穿着破烂，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的盗寇，他打心眼的瞧不起。但当他开打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他们。
　　他的对手是那个中年男子，除此之外他还要保护落花的安全。但光是眼前的中年人就让他觉得有些吃力了。中年男人用枪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枪的耍法也是李燕所没有见过的，虽然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攻击角度却颇为刁钻。
　　他是在耳朵判断自己的攻击走势吗？李燕这样想着，又试图做出一些干扰对方听力的事情，不过对面的中年人却不为所动。有好几次枪从李燕的要害处划过。
　　“劝你们还是留下买路财。”中年人在划破李燕的衣衫后，睁开眼冷静的说道，“我们并不喜欢杀人。”
　　并不喜欢杀人意味着必要的时候他们还是会杀人的。李燕感觉自己的胸口处火辣辣的一片，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留下。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举剑护住自己的要害问道。
　　“无家可归的盗寇而已。”中年人冷冷的看着李燕，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你们这些稍微会点武功的总是喜欢小看我们。”

　　雨一直下着。
　　落花的身上都湿透了，湿漉漉的衣衫贴在身上非常不舒服。他用蛮力打到几个盗寇之后，浑身上下没有了丝毫力气，对于他这种没有武功的年轻男子来说，能赤手空拳的打败几个人已经是很不错的骄绩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单打独斗的竞技场，他很快便被其他人围得团团转，身上也挂了彩。他偷空看了眼那边的李燕，显然那个自大的家伙也处于下风。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一个瘦弱的流民面色不善的举着榔头朝他砸去。
　　......
　　他额头上破了一个大血洞，除了异常剧痛意外，血也不断的涌出来。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滴落到他胸前的衣物上。落花藏在胸襟里的手绢也沾上了血迹，血水顺着金色的花纹慢慢延伸着......
　　在下一个盗寇举起手中的武器向他挥来的时候，一个散发着刺眼光芒的东西从落花的胸前钻出，在众人还没有看清之前把那个盗寇吞没.......
　　落花跌落在地上，呆呆的望着那个人首龙身的怪物。原本明亮的天空因为它所散发出来的刺眼光芒，显得有些灰暗。四周静的可怕，此刻连雨水滴落在地上的滴答声仿佛都能听的见。

　　中年男子眼神怪异的望着那个盘旋在半空上的怪物，然后扫了眼落花便招呼众盗寇逃走了。
　　“喂，别逃啊。”李燕追在后面，“还没打完呢。”
　　中年男子鄙夷的回过头扫了他一眼，扔下一句：“算你好运，捡了一条命。”
　　李燕闻后气的跳脚。

　　“这是什么东西啊......”李燕望着一直盘旋在半空的怪物发出感叹，“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
　　“.......”落花依旧坐在地上没有吭声。
　　怪物又盘旋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变下又钻回到落花的衣服里。
　　落花拍了拍胸襟，然后扯出那条丝绢，上面原本盘旋的刺绣已经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