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埋入后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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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人都知道，接生婆家全是女丁，一度想生男孩都想疯了，所以几个女儿名字里才无一例外的都带着“娣”。
只可惜接生婆年纪一大把了，儿子到底也没生出来，生男孩这个多年来的夙愿自然就延续到了自家女儿们身上。
男丁就是接生婆家最深的执念，虽然女儿们现下生的也都是丫头，这未来孙儿目前还没影。但当年她只有一个人，如今却有五个女儿。质量不够，那就只好数量来凑。
在这件事上，她对女儿们有信心。她坚信女儿们生出个带把的是迟早的事，不过假以时日。
能以孙儿之名发誓，对她来讲也算是个不折不扣的毒誓了。
足可见当初的诚意。
而至于后来这件事为什么会被二根知道，则是因为二根妈有段时间嘴里一直喋喋不休的念叨着“报应来了，当初那个小家伙回来报仇了”。
不知道妈嘴里的小家伙是谁的二根为了弄清事情的缘由，也好对症下药，便特意去找了当初的接生婆。
接生婆老了，早已干不了给人接生的活计了。听说前几年接生婆突然生了一场病，然后就有些痴呆的症状了。
总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她，严重时甚至连自家几个女儿都不认识了，更别提其他人了。
二根也纯粹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去找接生婆的。业精于勤，也许多去几次，指不定就能碰上她清醒的时候呢？
却没想到接生婆在看到二根的第一眼就吓得直往后退，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恐惧：“栓子，对不起，是我有次醉酒后不小心把当年的事捅出去了，但我不是故意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来找我就行，千万别去找我孙儿报仇啊。我们一家二十几口人，却只有这么一个带把的宝贝疙瘩孙子，其他都是招娣丫头。我可怜的小孙孙可经不起折腾，求你了，千万别动他。”
栓子是二根他爸的名字。
只是接生婆家的小孙孙不是早就没了嘛，虽然那会儿爸还在，但无缘无故的，跟爸有什么关系呀。
看来外头说的没错，接生婆的记忆显然出现了问题。
见被错认，有些失望的二根也没辩解，索性顺水推舟，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原本也没指望这个状态的接生婆能吐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毕竟她已经连认人都成问题，说出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度呢。
却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居然真的被二根不动声色的套出了当年的真相。
刚才没走真是个极好的决定。
知道真相的二根心里一哆嗦，原来二根爸没有犹豫，当天晚上就把他那可怜的姐姐处理掉了。
真是好狠一男的。
当年的接生婆因为心里有鬼的缘故，所以直到半夜仍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去茅厕时，竟鬼使神差的绕到了二根爸家。
一想到二根爸家白日里出现的那诡异东西是自己亲手接生的，接生婆就忍不住头皮发麻。有风吹过，原本迷迷糊糊的她顿时就清醒了许多。
正打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却无意间瞧见二根爸肩上扛着把锄头，怀里还抱着个东西正四处张望，边瞅边悄悄往外走。
好奇心害死猫，联想到某种可能性的接生婆此时也忘了害怕，偷偷跟在二根爸身后，想看看他究竟要去哪儿。
于是便亲眼见到二根爸抱着那东西往后山走去。
后山是村里最为集中的一块特殊坟地，专门埋那些枉死的人。
夜里黑漆漆的，连星光都很是稀疏。暗沉的夜色更是像鬼影一样渗人，无声的挑战着人们的底线。
接生婆是女人，到底胆子小，一见是寻常白日里都不太敢独自去的后山，便停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只能远远的努力睁大眼瞧着，没勇气跟上山去。
接生婆焦急的在山下等着，已经跟到这里，既舍不得走，又有点不敢留下。夜幕低垂，聒噪的虫子们都睡了，周遭一片死气沉沉。
夜色将万物包容，又将一切隐藏，人们对未知的事物总是有种莫名的恐惧。
等待是种痛苦的煎熬，不知过了多久，二根爸终于从山上下来了。
接生婆揉了揉眼定睛一看，二根爸肩上的锄头还在，只是怀里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接生婆当时就慌了，联想到二根爸白天的态度，她很快明白了被二根爸丢掉的东西是什么。
凉风刮过，她不由想到刚才远远的跟在后面时，似乎还听到过一阵微弱的哭声。虽然隔得远，声音听得不太真切，但其实并不难猜到。
在那个年代里，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多一张嘴吃饭，其他人就要格外勒紧裤腰带了。怪只怪那个娃娃太特殊了，物极必反，也许她根本就活不久。
即便侥幸活下来，那娃娃从小就和别人长得不太一样，谁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很有可能被当成妖怪除掉。
而即使大家肯手下留情，等她自己长大懂事了，对于自己的与众不同，也一定会痛苦万分。
等二根爸走远，接生婆才敢大声出气。山脚小凉风一吹，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遥遥望了眼黑漆漆的好似张大嘴便能吞下万物般的后山，接生婆摇摇头，踉踉跄跄的回去了。
接生婆从此失业了，再也没有给人接生过。久而久之，甚至连她自己都以为她已经忘了那件事。
直到她家唯一的孙儿出事，她哭天抢地差点晕了过去。突然就想起来当年发的那个毒誓，不由后心湿透。
发誓的时候她曾侥幸的想，反正她没生出儿子，即使几个女儿叫“招娣”、“盼娣”、“念娣”，到底也没招来个带把的。
她老了，几个女儿都成家了，她也没那个本事再生了。不管怎么说，她以后都只有外孙，不会有孙子的。
所以即便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她又不会有孙儿，自然也就报应不到她的孙儿头上。
这是当时暗藏的小私心。
只是谁也没想到，她最小的女婿没两年就生病走了。没多久小女儿突然不声不响的从外头带了个衣裳破旧的男人回来，说要给她做上门女婿。
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后，男人周身气质大变。不过是她家那死去多年的老鬼早些年年轻时候穿过的旧衣裳，皱皱巴巴的，穿在男人身上竟也显得无比妥帖。
仔细瞧来，男人的模样生得倒挺不错，配她心爱的小女儿也是绰绰有余。只是对于那个男人的身世，大家都一无所知。只知道是从外面逃难过来的，从小就没了爹妈。
起初对于这门亲事，她并不十分看好。那会新中国还没成立，世道还是挺乱的，谁知道这个外来的男人到底什么底细。
无奈小女儿愿意，她也没有办法。男人洗完澡出来后，小女儿眼里分明闪着亮晶晶的光。作为过来人，她太明白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而换上干净衣裳的男人温和一笑，更是直接把小女儿的魂都给勾走了。二人情投意合，作为母亲的她也不好过多干涉。
何况一个女婿半个儿，这还是个主动要求入赘的，那她就相当于也有儿子了。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勉强圆了当初没生出儿子的遗憾吧。
嫁给男人后，小女儿很是争气，当年就给她添了个带把的孙子，这可把她给乐坏了。在此之前，几个女儿结婚多年，要么肚子始终没动静，正在求医问药的途中，要么生出来的都是丫头片子。
可把她给愁坏了，生怕女儿们会重复自己当年走过的路。
农家人最注重香火的传承，而且普遍都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他们并不知道生不出儿子来其实和女人没有半点关系，问题很可能就出在男人自己身上。
他们不知道，也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只在乎女人能不能生孩子，尤其是能不能生出健健康康的白胖小子。
而她当初因为接连生下五个女儿，没能生出儿子的缘故，明里暗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婆家人的白眼和冷嘲热讽。
想当初刚嫁到夫家时，她也曾是个声音小小的羞答答姑娘。夫家住在隔壁的村镇，说远不算远，却也已经算是离开熟悉的家乡了。
陌生的环境总是容易让人变得孤立无援，娇弱的她因为生不出儿子来，更是常常被人欺负。
哭有什么用，弱者的眼泪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为母则刚，望着几个嗷嗷待哺的女儿，接生婆心如刀割的同时开始认真思索起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丈夫的懦弱无能使得这个贫困的家雪上加霜，指望不上丈夫，接生婆只得自己变得刚强起来。
于是久而久之，她的声音变粗了，嗓门也变大了，说起话来再也不是当初那种细如蚊蚋的声音了。
甚至为了生计，她学着做起了一般人不愿意做的接生婆活计，并很快做得有模有样。
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年代里，她赫然成了说话算话的一家之主。
接生婆夫家姓李，除了孩儿她爸以外，她们家已经太久没出现过姓李的男丁了。
全家上下都因为小孙孙的出现而高兴坏了，求医问药的老三因为看到了希望，对于生男孩也有信心多了。
如果没有那件事的发生。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埋入后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