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早上好02. ...
-
几年前我要拿到玉泽青贺苍，只因为它是千祠院权力的象征。
而我现在要拿到玉泽青贺苍，是为了送我的老师一份礼物。
我踏入家族祠堂，这座古朴的建筑沉淀着岁月的余韵，空气中浅淡的药味和牌位前未燃烬的香烟都是父亲来过的证明。
牌位前的刀架端正地乘托着玉泽青贺苍。
青鞘白柄的太刀缠绕着雪白的云纹，灿金色的刀锷是反向旋转的双翼，锋利的边缘在昏暗的祠堂内闪烁着熠熠寒光。
我目光沉沉地望着它，或许刀剑真的有灵，我能听见它无声的呼唤。
我朗声问：“我并非为了千祠院的兴盛而来，即使这样，您也承认我吗？”
既像问玉泽青贺苍，又像问祠堂里供奉的各位先祖。
波纹状的灵气自玉泽青贺苍的周身震荡开来。
“晚辈明白了。”
我轻轻握住刀柄。
“定，不负期望。”
雪亮的刀光斩断了祠堂的黑夜。
我突然明白伊东先生为什么一定要我来拿玉泽青贺苍。
因为如若不拿着最称手的刀，我是没有资格与伊东先生一战的。
灵魂的契合感令我忍不住露出笑容，刀柄上金色的千祠院家纹映入我的双眼。
玉泽青贺苍有着最修长匀称的刀身和最轻盈的材质，完全符合我对佩刀的偏好。
我笑着说：“玉泽青，既然选择了我，就再多配合一点吧。”
从五岁到十一岁，伊东先生教了我整整六年。
大恩无以为报，那么，就让我用这一战为他送行。
道场外的樱花簌簌落下，像下了一场大雪。
我深深呼吸，学着伊东先生的样子，让力量顺着流入体内的空气传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四肢变得很轻，挥刀都不需要多少力气，像翎羽一般锋利的刀影却轻盈地向前斩去。
满地樱花被风压吹得朝两侧飞散，而伊东先生只是刀尖轻轻一掀，无形的刀锋就截住了我的攻击。
伊东先生一手抵住刀柄用力推出，我不退反进卡着他的刀画了一个饱满的圆弧，趁伊东先生身前出现空档，手臂斜抬改刺为横切，被伊东先生以同样的方式反挡了回来。
我力气不足，后退两步刚一抬头——刀尖已经到了我的眼前。
这不是实战式教学，是真正的战斗。
我矮身躲过这一记直刺，单手撑地借力无缝衔接地朝前一冲，反手握刀转背为刃，锋利的剑气自上而下挑出银白的月牙。
伊东先生的刀还在未收回的状态，这本是无法避开的一击。
但当我和伊东先生淡淡垂下的眸子对视的瞬间，脑中骤然紧绷的弦扯着我半途收刀果断放弃了这次机会，迅速抽身远离了他。
我的直觉是对的，在我退去的那一刻，伊东先生看似来不及收回的刀身卷上了一缕缕常人看不见的风流，那些风牵引着他的刀如流云一般挥动，流利地扭过不可思议的弧度，不快不慢地擦着我的脖子而过。
后颈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我呼出一口气。
如果方才不躲，我已经输了。
如此高超流畅的剑技成形于伊东先生日复一日对自己的极致要求，也有他天生包容如海的性格所致，我不可能在这方面胜过他。
那么——
飘落的花瓣在触碰刀刃的即刻分为两半坠落，轻巧的羽毛随风而去，无惧风雨。
最轻盈也最锋利的刀。
呼吸，积蓄身体所能容纳的最大力量，然后——拔刀！
樱花的轨迹为我指明前路，心底不容置疑的高傲挥舞翎羽之剑，玉泽青贺苍如游龙出海破开一切阻隔，震荡层层气浪。
太刀相撞铿锵作响，我密不透风的攻击逼得伊东先生连连后退，可他的防守没有动摇，像一道金石铸成的墙，游刃有余地挥刀、侧步，在道场中灵活移动。
是力度不够吗，还是别的什么？
我大脑飞速转动。
六年里我从需要伊东先生手把手教握刀至如今获得挑战他的资格，六年朝夕相处使我们对彼此的习惯都无比熟悉，继续僵持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要想打破僵局，我必须创新出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就在这里，就在这道场上，就现在！
我缓缓抬眸，时间和万物的动作在我眼中变得缓慢，目之所及之处，伊东先生的佩刀立在身前，站姿笔挺。
他的身侧，是与他一模一样的重影。
那是伊东先生的灵魂。
灵魂寄宿于□□，形在则神在，形谢则神谢。
灵魂部分离体，是寿数将近的征兆。
自从那个奇怪的流云状斑纹出现在伊东先生的脸上，伊东先生的实力短时间内提高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高度，可伴随而来的就是这样不详的征兆。
我劝过伊东先生不要再使用那样危险的能力，但他只是缄默着按了按我的头。
是啊，其实什么都不必说。
作为一名剑士，追求自己所爱、追求登峰造极的剑技无需任何理由。
为了心中所爱，哪怕燃烬这有限的生命又有何惧？
我终于明白伊东先生说的“是时候了”所指为何。
抱歉，老师，我竟愚笨至此，让您等了我这么久。
只有现在的我，拥有了人类情感的我才能领悟的东西，就是赌上一切的热爱。
不计成本和利害得失。
只有这样的热爱，才能明白执剑的含义。
所以不必纠结什么过去与现在，我究竟是否是“我”的问题，此时此刻被伊东先生认可的人，仅仅是站在他面前的我。
玉泽青贺苍的刀身浮现出与刀鞘如出一辙的雪色云纹，又渐渐向外生长转变成了金红色的雀翎的模样。
从这时候起，玉泽青贺苍才算真正成为了我的刀。
空气仿佛烧着了般炙热，无火自燃的樱花像折翼的鸟儿直直坠落，而在这漫天火雨之中，我看见了方向。
喉咙和肺部也像烧着了般疼痛，我大口呼吸，掠夺空气中的养分，让灼烧感更盛。
心中的火焰会磨练意志，让出刀的动作更为果断坚决。
“铿——”
太刀从中间断裂，翻转了几圈飞上天空，最后直挺挺地插入石缝里。
我击断伊东先生的太刀的那刻，初阳终于破开厚重的云雾，华美的光瀑倾泻而下，铺满平安京的每一座屋顶和土壤，在枝头未干的露珠上闪耀。
太阳出来了。
眼睛被阳光刺得泛起生理性的泪水，我的视野模糊起来，额角一抽一抽地痛，身体控制不住朝前跌去，被伊东先生稳稳扶住。
“还好么。”伊东先生低下头。
我摇头，虚虚地向后靠在樱树下，抬手握住一片雪白的花瓣，轻柔地笑了。
“老师……”我笑着说，“早上好。”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早上好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