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慕汝，茹可知？》风摇影曳

4、第三章

　　第三章
　　经过方才那番变故，慕茹此时对这闹市的兴致已荡然无存，拉着阿苑在河对岸随意晃荡了几下，便在一处枯树旁坐下歇息。阿苑见殿下兴致淡淡，也只能压下心中澎湃，陪着慕茹静坐岸旁，看着桥上人来人往，河面灯亮灯熄，直到夜色深沉，嘈杂声渐渐平息，冬日的凄清显露出它的原貌来。铺前的灯笼还悬挂在原地，投射出的昏黄烛光不似刚来时的温暖，倒衬显出冬日深夜的孤寂。街道上的小贩都已收摊回家，徒留满地狼藉。慕茹与阿苑从岸旁起身，漫步在空旷的街道上不知该往何处暂借一宿。
　　“殿下，咱们现在该去哪儿？” 阿苑紧紧挽着慕茹的胳膊，生怕从哪窜出一只吃人的鬼怪来。
　　“随处找个落脚的地方，先将今夜打发过去，明日我们在想法子搞点银两。” 慕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这凡间的夜可真冷。
　　慕茹跟阿苑不知不觉步入一处弄堂，在这迂回的弄堂里穿行了好一阵，不但找不到一处荒废的住宅，甚至还迷失了出路。看来话本子上说少男少女不顾家里长辈反对，携手私奔，在荒废民宅共度春宵的故事没有一点可取性。就在两人精疲力竭打算放弃之时，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听声响，好像正是朝她们这来。走近了，慕茹才发现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手里捧着白绢包着的什么东西，隐隐还有热气散出，一丝可有可无的食物香气勾的慕茹的肚子咕咕作响，这下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一个晚上未曾进食，饥饿感更甚。
　　小少年经过她们时，还好奇的打量了她俩一眼，慕茹也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这小郎君的面容。国字脸，额头开阔，破天眉，鼻梁宽挺，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稚气，但与他眼神相接之时，慕茹感觉出了他眼里的威严。慕茹打小跟掌管凡人命格的司命混在一块，对解读凡人面相颇有几分造诣，此少年日后必是封侯拜将之才。
　　此想法只在慕茹脑中停留片刻，未及深想便将思绪转到当下的燃眉之急，这小少年看着面善且年纪轻轻，想必涉世不深，且诓他一诓，看能否为自己与阿苑争取到借宿之地。慕茹赶忙凑到小少年跟前，“这位小郎君，小女子与令妹路过此地，不料银两尽失，今夜无处落脚，不知可否借贵府暂住一宿？明日一早自行离去，必不再叨扰。” 说着就装出一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可怜样。
　　小少年被忽然凑过来的慕茹惊了一惊，听她言罢，扭头看了一眼同样施以怜容的阿苑，心里盘算着慕茹的话里有几分可信。
　　慕茹见少年还在踌躇，狠了狠心，生生将指甲掐进肉里挤出几滴泪来，不能让今夜的希望从指缝间溜走，“小郎君，你要是不肯收留我们，我们今夜就要露宿街头。我们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是碰到几个见色起意的无赖，岂不是…” 慕茹故意停顿片刻，瞥了眼小少年，呜咽起来。阿苑见状，也跟着慕茹拿衣袖抹起眼角来。
　　少年见状，更是左右为难，兄长曾教导过他，切不可被女人的眼泪骗了去，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女人的哀求，当不得真。但眼前这两个女子，似不像说谎骗人的，终归还是软了心肠，“随我来吧”
　　慕茹闻言，开心的朝阿苑眨了眨眼，阿苑也咧了嘴。
　　“小郎君，你这绢布里包的是什么呀，闻着气味甚是勾人啊。” 心中的大石落了地，腹中的饥饿感就更强烈了，慕茹开始打起小少年怀中吃食的主意。
　　“不是什么珍贵东西，是刚在城南买的刚出炉的白面馒头。” 小少年说着就将绢布一层层打开来，香气也越发浓郁。慕茹看着白乎乎的馒头，虽不曾知晓它的味道，但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小少年看了眼站在一旁冲着馒头目露渴望的阿苑跟忍不住咽口水的慕茹，只觉得好笑，便拿了两个馒头递给她们。
　　慕茹伸手接过，顾不得烫嘴，就狠狠咬了一口，入口绵软，初尝无味，细嚼之后甘味慢慢充斥了她的齿间。
　　看二人衣着不凡，小少年以为她们必是哪户大家的小姐，吃不惯这普通的白面馒头，没想到二人竟吃的如此开心。
　　“小郎君，可否告知阿苑这馒头是如何制作的？”一旁的阿苑似也被这看起来平淡无奇的馒头所惊艳。便想着学会如何制作，将来返回九重天后可以做给殿下解解腻。
　　“这…” 小少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不擅厨艺，恐怕…”
　　阿苑闻言，知道是自己唐突了，既尴尬又失望，只能低头默默啃馒头。
　　小少年见状，话锋一转，“不过姑娘要真想学做这白面馒头，我可以托隔壁的王大嫂子教你。”
　　“真的？” 阿苑抬头，看向小少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眼内亮光闪闪。
　　小少年似被阿苑的反应吓到了，又似被阿苑眼内的亮光惊了一惊，愣了会神才点点头道，“嗯，王大嫂子最擅厨艺，什么松鼠桂鱼，蒸花鸭，酱鸡，通通不在话下。这白面馒头于她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太好了。” 阿苑咬了口馒头，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小少年的视线似生了根般，在阿苑面颊痴连。过的片刻，小少年才惊觉自己的失礼，几不可闻的清了下喉头，撇开眼去。

　　慕茹同阿苑随小少年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离方才热闹的街道，迂回的弄堂越来越远，路两旁的房舍渐显低矮与贫寒。慕茹三人在其间走了约百来步，只见前方有一身影在木屋门前徘徊，此时那身影应已听得她们三人的脚步声，定了步子，正在仔细辨认来人。待走的再近些时，那身影似已断定来人就是自己要等之人，便抬步朝院外茅草为顶，几片木板拼接而成的木门走来。当慕茹三人到得木门前时，那身影正好也由内开了木门，朝外步来，边走边道，“你这是去了何处？此时才回来。”
　　慕茹此时才看清这身影是位妙龄的女子，天色过暗，慕茹瞧不清这女子的五官，不过在屋内微弱的烛光与天边暗淡的月光映衬下，大致能推断出应是位长相不俗的美娇娥。
　　“我去城南买了些白面馒头，权且当做这几日的干粮。” 小少年朝妙龄女子比了比手中的白绢包裹。
　　“买它作甚？这馒头过不得夜，明日一早就变得冷冰冰硬邦邦的，大冷的天耐不得饥。怎不来这处吃些热乎饭食，还省了这些冤枉钱。” 妙龄女子的语气虽满含责备之意，但一字一句都饱含着关切。
　　小少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怎好如此劳烦你们。”
　　“你这说的什么见外话？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更何况你们…” 妙龄女子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的止了话头，微瞄了眼小少年，见小少年的神情没有丝毫异样，便转了话题，“方才听母亲说阿武哥连夜去了株洲？”
　　“嗯。” 小少年点头应道。
　　“可有同行之人？御寒衣物可带够了？可有说几时归来？途中可会遇上什么危险？” 妙龄女子的一连串发问让慕茹颇感震惊，看来这阿武于她而言是个极为重要的人。
　　小少年摇摇头，背对着慕茹的身影添上了些许落寞，“兄长此次是孤身前往，株洲离此地路途遥远，也不知途中会不会遇上盗寇悍匪，更未与我言明何时能够归来。” 不知这阿武遇上了何事，竟让眼前二人对他如此牵肠挂肚。
　　“哎…” 妙龄女子叹息一声，但随即转而安慰小少年，“你也莫要过于担忧，以阿武哥的身手，如若途中真遇盗寇悍匪，恐也奈何不了他；以阿武哥的远见卓识，此行定能觅得些有用线索，解了这棘手的案子。”
　　小少年微点头，只是那抹落寞久久不散。妙龄女子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他，目光却被跟在其身后的慕茹与阿苑吸引。方才只顾着与同小少年对话，解答心中疑虑，并未留意到此二人，现下才觉出异样，为何小少年身后会跟着两位如此貌美天仙的女子？
　　“这二位是？” 妙龄女子开口问道，语气中满是疑惑。慕茹感觉到妙龄女子睃巡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朝着她浅淡一笑，以示友好。
　　小少年开口解释道，“方才在城南弄堂处偶遇二位小姐。闻得她们今夜无处落脚，便让她们二人到我与兄长屋中暂借一宿。”
　　“哦…” 妙龄女子微点头，“你那处可方便？不便的话，可让二位小姐暂住我那屋。”
　　“你白日里在绣阁内甚是劳累，晚间还要同两位小姐挤于一榻，恐难安心修养，还是去我那处较为稳妥。正好这几日兄长不在，我那处空出一床铺来。”
　　“如此也好。” 妙龄女子说着缓打出一呵欠来，赶忙用手掩了去。小少年见状，开口道，“你该是累了，又在此地等了我许久，早些回屋歇息吧。”
　　“好。” 妙龄女子说完就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走出几步，似又想到什么，回转头对小少年道，“你也莫再多想。阿武哥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逢凶化吉。”
　　小少年并未言语，那抹落寞却较之前清浅不少，或许此时的面颊上正挂着一抹笑意。那妙龄女子的嘴角微微上扬，月光打在她的面颊上，更衬得她面容姣好，继而转身步入院内将木门缓缓合上。小少年这才转身望向慕茹与阿苑，“让二位小姐在寒夜中久候，实是抱歉。”
　　慕茹发现小少年回转的面颊上既无笑意，也无忧色，想必万般心绪皆掩在心口，嘴上言道，“小郎君客气了。”
　　“二位随我来。此时更深露重，需得赶紧回屋取暖，不然恐会受寒。” 小少年说着便举步在前方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