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陌上红尘

32、32 察觉（一修）

　　日本人说周一是灰色的，这句话其实有点意思。从快乐的周末一下切换到工作状态，而且还是高度饱和的工作状态，人们的心情总是无法非常明媚。
　　尤其是医院，这种经常和生病死亡打交道的地方。听说妇产科又有医闹了。很多大夫形色匆匆，原因无他，因为这次医闹，是由一个跳楼的产妇引起的。
　　于瑾暂时在医院的内分泌科，因为她有内分泌科的经验。今天一般病人会比较多，因为很多老人喜欢周一来开药或者检查。
　　一听说医院出了这样的事，许多老人都打算去围观了。于瑾戴着口罩走出医生办公室，和值班的护士长一起，把老人们安抚住，告诉他们过去比较危险，让他们在这里等等，便给一起过来在妇产科的同事拨了电话。所幸产妇及时被同病房的其他人的家属阻止，并没有产生无可挽回的损失。
　　那位同事颇为感概，“男孩女孩不都是孩子嘛，为了生男孩，一家子都和疯了一样，值当的么？”
　　“你没事就好，现在事情稳定下来了么？其他的病人院里怎么安排？”
　　和同事说完之后，于瑾继续工作，一抬头，进来的这位老人由另外一位老人搀扶着，搀扶的人她见过。
　　“魏首长，您好！”于瑾含笑站了起来。
　　“你是？”
　　于瑾摘下口罩，“我们在汶城见过一面，您还记得么？”
　　看到于瑾摘下口罩，魏老一下子记了起来。
　　“老谢，这就是在煜小子旁边的医生！是小于是吧？你好啊！小于啊，这是谢煜的父亲。”
　　“谢首长好。”于瑾笑着说。“谢首长有什么不舒服？”
　　谢国本来是拉着老魏来找战友，没想到带的胰岛素不太够。苏市的医院很多没有这种药，附近只有这家医院有。他们本来也是不想声张，就两人独自过来。没想到遇到了一个老魏的熟人。
　　他自己看看眼前的大夫，眉清目秀的，看着斯斯文文，说话也慢条斯理，让人觉得安心，他觉得不错。之前老魏还提过这个大夫，说她和谢煜在汶城一起遇到了泥石流，两个人互相照顾着才安全返回营地。老魏那时候还想撮合他们俩，给她说了一些好话。
　　想着谢煜已经30了，还是光棍一条。自己那会是因为政治运动，导致他30岁的时候才结婚。现在两人都和自己看齐，没有着落，说不着急那是不可能的。
　　谢国看着于瑾，不错是不错，不过听老魏讲已经结婚了，可惜没有缘分。
　　于瑾看着眼前的老人，面色严肃，说话间有种冷厉，让人不自觉的服从，不由得心里一笑，这个谢煜，和他的父亲还真像。
　　“谢首长，最近您有其他的感觉么？比如手脚发麻或者眼前总觉得有蚊子？”
　　于瑾听说他没有按时用药，不由得重视起来。
　　“没有！”
　　“有的！”
　　魏老可不管老战友死不承认，赶紧把他身上的不对劲儿说了。
　　“走路的时候，路上有个钉子，都划到他的脚了他还不知道！”
　　于瑾急忙让老人脱了鞋查看。还好，发现的早，没有大的问题。
　　于瑾嘱咐老人，建议谢老住院，他有点糖尿病足，如果继续任其发展，可能有坏疽。
　　谢老拉着魏老就去开药了，说什么也不住院。到门口，魏老回头冲她眨眨眼睛，于瑾就明白了。
　　她把情况简单和谢煜说了一声，告诉他如果不住院，很可能变成坏疽，后果就很难控制了。趁着发现的早，尽快治疗。
　　谢煜接到于瑾的电话很惊奇，他知道父亲去了苏市，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居然碰到了于瑾，不过依父亲的性格，他说了也不会听的。
　　他电话给了父亲的医疗组，让他们去苏市看看。
　　忙碌了一天，终于下班了，于瑾合上自己的笔记本，和同事去楼下打饭，吃完之后把今天的报告上传过去，才算结束。
　　今天因为妇产科的事情，大家没有以前那么叽叽喳喳。尤其是几个在妇产科忙活的女孩子。
　　于瑾回到住所，一整天下来，也是满心疲惫，脑袋昏昏沉沉。给自己测了体温，没有发烧。她就半靠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枕头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于瑾惊醒，便拾起手机，拥着被子，闭着眼睛回答手机。
　　“于瑾？刚才给你打了几次，你没有接。”刘诸临的声音传过来。
　　“刚才不小心睡着了，没事的，不用担心。”于瑾说。
　　“今天是不是太累了？院里事情很多么？”对方问。
　　聊了一会儿，刘诸临嘱咐了很多，于瑾一一答应。挂了电话，于瑾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周二晚上，于瑾和柳岩晚上聊了一会。
　　时间就这么过去，周四晚上，刘诸临的电话如约而至，约于瑾周末去博物馆。
　　于瑾不是特别会拒绝，但是即使是老同学，这个相处的频率也超出正常范围了。
　　“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这周末已经和同事约好了呢。”
　　于瑾清清软软的声音传了过来，刘诸临低头看看手里的钢笔，在桌子上敲了几下。
　　“好的，那你好好休息。”
　　于瑾敷了一张面膜，过了一会慢慢摘下来，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想着刚才刘诸临的电话，看来自己是有点觉得自作多情了，于瑾笑笑。开始思念柳岩了，还有年底将要来的小宝贝。
　　转眼又过了一周。
　　“于瑾，告诉你个好消息！”前几天还蔫巴巴的妇产科帮忙的徐海今天格外的高兴。
　　“什么好消息？”
　　“燕城那边来消息了，说因为咱们在这边没法参加团建，特地给我们这边安排了去周围的玉龙山庄2日游团建。”
　　“院里挺照顾我们的呢，什么时候？”
　　“不是这周五就是下周五。”
　　“真是好消息呢，谢谢你！”
　　“带队的通知估计一会就到你们科那边了。”
　　两人边走边聊，中间始终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到了走廊的拐弯处，才分开。
　　于瑾刚到科室，果然听到了领队的通知。玉龙山庄她听过，就在上次爬山的脚下，空气清新，要过去一般要提前预约，也不知道院里什么时候做的决定，居然能预约到这家山庄。
　　因为团建在即，日子好像过得快了许多。苏市本院的同事很是羡慕，恨不得他们院的领导也能给大家组织一次这种团建。
　　肖姐最近给于瑾了一些苏市方言的歌曲，听起来确实是别有风味。肖姐坦言她的目标是，让于瑾回到燕城把苏市方言发扬光大，最好办几个培训班。之后科室的同事们知道了，每次培训会之前都让于瑾说几句，日子就在充实忙碌中过去。
　　周四一下班，大家就赶紧吃完饭回去收拾东西。玉龙山庄内部湖光山色，好几位同事因为这个专门买了几套汉服，打算在小桥流水中拍几张惊艳的照片。
　　于瑾倒是没有去买，可也得了一身汉服。原来一起的小董在网上买的，尺码不合适。要退货的话运费也不低，索性送给了于瑾。
　　于瑾试了一下，尺码倒是合适，就是穿起来太繁琐了，也就大大方方的收了，转给小董一个红包表示感谢。不过她却不打算带这件衣服的。
　　耐不住小董在旁边一直说让她带着，到时候大家一起拍汉服照，于瑾笑了笑，就放进了皮箱里。
　　和同事们出去团建，于瑾带的衣服都是简单的上衣下裤，风油精等防蚊虫的药。
　　周五一大早，就听到“砰砰”的敲门声，有同事在外面喊“于瑾，快点，咱们的车7点。”
　　于瑾赶紧洗漱完，带好洗漱用具，就去楼下吃早饭。餐厅里同事们已经到了许多，大家情绪高涨。于瑾正好看到柳岩在他们的宾馆附近拍得照片，看着柳岩严肃的脸，她为他点了一个赞。
　　大家都上了车，于瑾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就看到柳岩给她发信息问她上车没。
　　聊了一会，于瑾靠着窗睡着了。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才醒过来，被周围的同事们笑着调侃了一番。
　　进了山庄，才发现这里占得位置挺宽广，又过了十几分钟，才到酒店。
　　大家带着行李纷纷跳下车，领队的同事把门牌发给大家，上午让大家先自由活动，吃过午饭再集体出去游玩。
　　于瑾在车上睡的香甜，回到宾馆把行李放下，就到楼下四处游荡。酒店有游泳池，娱乐室，电竞市，餐厅，等等，于瑾对一些高档的娱乐悠闲活动没有太大的兴趣。随处逛了逛，就冲着湖边走了过去。
　　这个湖就是上次他们爬山看到的湖，湖水清澈，水面禁止钓鱼。没看到几条鱼，倒是看到几枚黑头黑脑的小蝌蚪，在水里恣意的嬉戏。
　　于瑾伸手在水里来回拨弄，几个蝌蚪居然奋力的游了过来。
　　刘诸临在会议室偶尔往外看一眼。山庄的老总看着外面的日头已经很高了，水边没有几个人。便问刘诸临是不是要安排午饭。刘市长客气的寒暄了几句，便信步往外走。
　　这位刘市长，表面上温文尔雅，内里却不是个吃素的。长袖善舞，一句话说出来要来之前，在心里转过多少次都不知道。刚才讨论的事情，看来他是同意了。
　　却看刘市长随口道：“这边水色秀美，我随便走走，你们随意。”这就是不让他们跟着的意思。
　　刘诸临知道今天于瑾会来这边，他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就知道是她。
　　她蹲在那里，好像在拨水。一会估计觉得有点晒了，就用手遮着脸，仍然蹲在那里。
　　于瑾感到有人走了过来，以为是游人，没有在意，她看到水里有一条水蛭，说明这里的水质还没有收到农药的污染。想起水蛭的药用价值，便用木棍想把它捞过来。
　　“于瑾。”她突然听到有人喊她，就站起来，凝神望过去。
　　于瑾血压偏低，蹲了一会猛然站起来就有低血压，再加上阳光在水面的反射下一片白色，更加重了这种晕眩。于瑾觉得眼前都是白白的一片，便要倒了下去。
　　刘诸临连忙扶住她，然后半扶半搂的到了旁边的亭子。于瑾坐在亭子外围的木凳上，靠着凉亭的立柱，过了一会晕眩慢慢消失。
　　刘诸临看着她微微有点苍白的脸和粉粉的唇珠，过了一会慢慢脸色才恢复正常，嘴唇也成了蔷薇色。
　　“好点了么？”
　　“没事，有点低血压罢了。”于瑾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刘诸临，又闭上眼睛有点懒懒的笑着说“今天来这边有公事？”

　　刘诸临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看她恢复了，低头笑了一下，看着旁边石桌上的棋盘，随手拿起旗子。
　　“是和苏市的旅游局有个规划会议。你呢？最近看你老生病。”
　　“不是大问题，你忙完公事了？”于瑾问。
　　于瑾问的时候并无其他意思，但是这么问好像是在赶人了。
　　于瑾笑了笑。
　　“差不多了，下午我带你去附近的其他地方看看？”
　　“下午我们也有团建呢。”
　　“我一会让这边安排下。”刘诸临站起来扶着刚才于瑾靠着的亭柱，微微弯腰，用手轻轻拂去旁边的小虫。
　　“吃完午饭，我去接你。”说完刘诸临就走了，于瑾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个人正在找他。
　　于瑾休息了一会，就回宾馆了。刘诸临的邀请对她来说非常突兀，而且强势不容回绝。
　　没想到，还没有吃午饭，领队就通知大家自由活动，大家各有自己喜欢的项目，可以自己组小队出去游玩。于瑾看到这个通知，猜想可能是活动场地负责人给领队的建议。
　　刚吃完午饭，小董就拉着大家去换衣服拍照，还说要组建一个汉服团，主要请缨要给人化妆。于瑾看着这些个为了自己的梦想热火朝天的孩子，觉得真的很好。
　　“于姐，你快换上啊。”小董自己的房间乱成一团，大家在里面嘻嘻哈哈的换着衣服画着妆，抬头便瞧见于瑾仍然穿着之前的衣服。不由得跺跺脚，哒哒哒过来过来，拉着于瑾回到房间，押着她找衣服。
　　于瑾本来打算这就出去，可是刘诸临约好的时间也还没到，就想悄悄找个地方躲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她不太喜欢穿着这些衣服在外面被很多人盯着的感觉。
　　“小董，我一会有事，这么出去不合适的。”
　　“于姐，你就穿一下，咱们在宾馆前面，池塘的水榭里拍一张合影可以么？拍完了你就换下来。”
　　“拜托了~~于姐。”
　　小董一边麻利的拆开衣服，一边说。于瑾只好换上这件衣服。小董帮她打理完毕，找了一个贴纸轻轻贴在她的眉心。
　　“于姐，你就跟从画里出来的古人一样！”
　　于瑾看着自己身上的几层衣服，听小董说什么三重衣，曲裾，稍微抻抻袖子。
　　没一会儿，一众美女唧唧呱呱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环肥燕瘦，莺歌燕语，周围尽是春色。
　　于这满园春色中，刘诸临却是一眼看到了宁静悠远的于瑾。她的发饰最少，她的衣服颜色是并不起眼的秋香色，但是她仅仅是提袖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安抚人心，素雅高华的气质，端庄自持，清冷高贵。腰若流纨素，耳挂明月珰。
　　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曾经这样，立在那里，等着一个人。
　　“我要娶的人就在那里，你可以回去和我父亲说了，让他不用担心。”
　　坐在司机位置上的那个人听了，仔仔细细的看了于瑾，轻声答了一声。
　　于瑾跟着大家一路莺歌燕语的走到水榭，随行的一位男同事帮着拍照，回眸一笑的，手持书卷的，每个人都找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姿势，热热闹闹的拍完，大家又继续往前走。
　　于瑾看时间快到了，就折回宾馆，想着回去换衣服，却听到宾馆前面的停车场里滴滴两声，刘诸临从车里走了出来。
　　“真漂亮！”他说。
　　于瑾笑了笑，脸颊的酒窝稍纵即逝，“稍等我一会，我去换一身衣服。”
　　刘诸临点点头。
　　于瑾回到宾馆，换上自己的便服，挎着包走了出来。
　　今天司机不在，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没多久，就到了山脚下。刘诸临一路开车上山，一直到索道附近。
　　“上次看你体力不够，这次咱们直接坐索道到山顶。”刘诸临解释。
　　于瑾自然没有意见，这里的索道车和其他地方不同，与观光梯有点类似，不过是加了沙发的观光梯。于瑾之前和柳岩在燕城欢乐谷玩的时候，坐过一次海盗船，坐完之后面色煞白，心脏都不知道飘到哪里了。这直接导致她和各类刺激的游戏绝缘。
　　包括这种很安全的索道，她看到周围的景物快速的滑过的时候，脸色开始不好看了。
　　刘诸临一直关注着她，一下就发现了不对劲。
　　“于瑾，怎么了？”他挪到她身边，看到她眼睛紧闭，双手仅仅的抓在扶手上。
　　“于瑾，睁开眼睛，喊出声来，你这样会越发难受的。”
　　于瑾仍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刘诸临看于瑾手指已经抓的泛白，便移过去轻轻搂着她，一边摩挲她的后背，一边轻声安慰，“于瑾，没事，于瑾，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