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陌上红尘

19、19 补偿

　　刘诸临并不知道于瑾来到了江城，更不知道她被人“请”走了。最近纪检委查出来了几条线，有些人推到了他这边来，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不想缠入，但是现在有点力不从心。
　　所以，当他接到谢煜的电话，说自己的“人”在他手里的时候，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反应对方在诈他。
　　“我的人？谢军长你怕是弄错了。”
　　对方回答说，不会错的，就是那天他房间里的人。
　　他明白了，是于瑾。否认已经没有用了，而且他不敢让于瑾承受风险。他明白谢煜的意思。
　　“市长班子，肯定会协助纪检委的工作，这是上级领导的指示，也是为群众负责，为国家财产负责。”
　　挂了这边电话，刘诸临又给助理打了电话，把一些指示安排下去。
　　刘诸临突然觉得，谢煜才是真正看穿自己的人。他看出来了于瑾对自己很重要。但是，这样会让她进入一个危险的境地。
　　一时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谢煜忙了几天，这天需要回郊区的别墅去取点东西。
　　他一进院子，就看到阳台上的那个身影，头发扎成丸子头，修长的脖子，斜靠在栏杆上。阳光给她的身影镀了一层颜色，让她像中世纪的城堡里的公主，安静，举止优雅而高贵。
　　他打开房门，屋里很安静，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了下，又继续读起书来。偶尔有几声书页翻动的声音，或者她轻轻诵读的呢喃。这几天奔波劳累，那些阴暗的，狠毒的，肮脏的东西，在他心里。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揉着眉心，望着阳光下的身影，合着安静的环境，居然慢慢放松了紧绷的心情，不多久靠着沙发睡着了。
　　初秋的午后，不会受凉，于瑾看到他睡着了，也没有走过去，仍然怡然自得的看着书，偶尔看看外面的树和草。
　　其实她挺喜欢这种大庭院的，庭院里的树中间挂上秋千，再养几条狗，最好还有几只小狗，有时间的时候，就带着大狗和小狗一起扔扔飞盘。如果有个宝宝，还可以带着宝宝和小狗一起玩耍，……
　　等她回神，发现他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谢煜看到她渴望的看着窗外，心里没有任何波纹。单从她的面貌，身形纤弱，举止风流袅娜，完全不像已婚且接近30岁的女性，反而身着素色衣服的她更像一名刚毕业的学生。
　　这样的相貌和打扮，确实符合某些官员找情妇的标准。这也是误导他自己的主要原因。
　　但是气质确实不像，她一看就是知书达理，聪慧机敏的良家女孩子。他已经查到她的身份，确实是一位无辜的路人，是位医生，家庭美满，与刘诸临是高中同学。
　　这也是唯一让他觉得奇怪的地方。对于这样的一位老同学，刘诸临可谓慎之又慎了，轻易便答应了他不插手这些案子。这是普通的老同学？
　　可是看她的样子，确实是干干净净，表现毫无瑕疵。是她演技太高，还是……
　　他不自觉的走到她面前，想观察她演戏的痕迹。却看到她发呆完了回过神来，猛然看到他，小小的惊讶。她的眼睛清凌凌，寒潭一样的眸子里经验闪过，然后她垂下眼睛，扶着栏杆站起身，眼睛弯了弯，
　　“醒了？正好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
　　“这几本书我看完了，能否换几本？”
　　“可以，跟着上去吧。”
　　和上次一样，两人一前一后的上楼，安安静静的挑书。
　　谢煜很喜欢看书，各类的书都有，天文，地理，历史，武器，医药，护理，……
　　他注意到她挑选的种类也很杂，历史的有几本，文学类的基本，医药类的基本，甚至一般女性不会涉及的武器和军事类的也有。
　　“这些书你也喜欢。”他随手拿起她挑选的一部古代兵器的介绍。
　　“主要是好奇，很多诗歌里，或者历史人物都有自己擅长的兵器，我想看看这些兵器的样子。随着热兵器的发展，冷兵器会慢慢的消亡，或许几百年后，大家不会再有机会看到这些流传了几千年的冷兵器，这些智慧和力量的化身，是什么样子了。”话语间，她有点忧伤。
　　“当年，曹操的横槊赋诗，那是何等气势；吕布的方天画戟，也是名器。”
　　谢煜盯着她看，却看到她专注的看着自己的藏书，还在找。
　　“太多了，小心贪多嚼不烂。”他道。
　　“不知道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所以我多挑几本。”她没有抬头，仍旧专心的挑选。
　　他盯着她的侧影看了一会，突兀的说，
　　“我把办公资料挪到旁边的起居室，以后你可以自由进出书房。”说完他率先离开书房。
　　于瑾跟着他走出来，她仍然很安静的跟在后面，到了客厅，她把几本书放下，轻轻拍了拍上面没有的灰，冲他嫣然一笑，“谢谢。”
　　她并不知道自己笑的多么灿烂，但是心情确实是开心的。她一直想如果有这么大的书房，她可以在里面消磨一天的。
　　谢煜下午休息了，到晚上的时候有点睡不着。一种名为内疚的心情，在夜晚的时候慢慢浮现出来。他从军后，一直做事只求结果，不关注过程。极少有后悔或者内疚的情绪。不管是毒贩还是入侵者，都其罪当诛。
　　他小时候也很喜欢古代兵器的，虽然现代兵器杀伤力更大。但是男孩子从小崇尚个人武力，他曾经梦想成为一个兵器锻造师。
　　那是很小时候的梦想了，现在想来有些单纯可笑。他曾经想拥有一把苗刀，曾经想学习《辛酉刀法》，想自己成为像戚继光一样的英雄。
　　今天和她聊起来，才发现自己的一直记得这个梦，虽然很可笑。
　　经过今天的观察，她并无任何演戏，像是真真正正的无辜的路人，不仅无辜，她还十分识趣乖巧，安静淡然。到让他一直冷硬的情绪蓦然生出一些内疚。
　　但是，无辜的路人，为什么会在那天晚上被刘诸临拥在怀里？
　　第二天，谢煜早早离开了。之后又是几天。
　　谢煜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了，他扫了一周，客厅里没有她的影子，他上楼去起居室。
　　然后，他看到书房的门开着，灯光也开着，他进去，就看到她靠着窗户，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本书，一边读还一边微微的笑，反复诵读，仿佛岁月一直如此。
　　他略有些焦躁的心，平静了下来。
　　他也找了一本书，静静的读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换了一本书，摊开。
　　“刚才你在读什么，这么有趣？”他问。
　　“你最喜欢的唐朝诗人是谁？”她反问。
　　“李白？杜甫？李商隐？……”
　　“我之前是最喜欢李白的，豪迈大气。但是，我发现了一位更有意思的唐朝诗人，刘禹锡。”
　　“刘禹锡？”
　　“对，陋室铭，你记得么？”
　　“记得。”
　　“他吧，曾经参与柳宗元的政治革新，然后被贬十年到湖南。十年后，他被召回长安，他写了一首诗《游玄都观》，”说着，她微笑起来，“这是一个促狭鬼”
　　“然后呢？”
　　“后来，他又被贬了？”
　　“是的，又是十年，十年之后，他又回来了。”
　　“写了《再游玄都观》。”于瑾不禁又笑了。
　　她拿出刚才放下的书，翻开那页，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谢煜也不禁弯起嘴角。
　　“我很佩服他。宦海沉浮，他还能保持自己的风骨，真真难得。”
　　谢煜转头看了眼旁边的她，她今天并未扎成小小的丸子头，而是随意扎了马尾，从侧面蜿蜒下来。
　　安静又有点慵懒的风流，聘聘袅袅，谢煜又想到了刘诸临。
　　平心而论，这位新市长的能力心机不差，刘家老爷子也是老红军，刘诸临的资源人脉也不差。外传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洁身自好，之前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估计是心里有人，不过这个心上的人……谢煜又看了一眼专心挑书的于瑾，已经嫁为人妇了。
　　谢煜从来不是八卦的人，别人的情情爱爱，与他无关。
　　于瑾抱着书，继续读起来。她刚才感觉到谢煜的视线，但是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能问。
　　谢煜也拿着一本书，两人人就这么安静无声的待着。
　　“你和刘诸临是什么关系？”他突然问。
　　“刘诸临？我们是高中同学。”于瑾记得曾经说过这个话题的。
　　“没有其他关系？”
　　初初听到这话，于瑾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其他什么关系？”
　　谢煜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突然想问她。
　　“那天晚上，在会议中心附近，我看到……你们在一起。”
　　“哦，那天我刚到江城，他找我有事，就去接我了。怎么了？”于瑾看到对方仍然一脸怀疑。
　　“当时他给我开门，然后我就上车了。”
　　谢煜明白，是当时天色太黑，自己误会了。由于初始的印象如此，再加上她当时在刘诸临的房间里，他自然而然的做了一些推断和联想。
　　随后的几天，谢煜回来的不多。于瑾自己待在这么美丽又舒适的房子里，安静的当书虫。偶尔谢煜回来，两人的话也不多，只是一起看书。偶尔会互相分享下一些看法。
　　不过还有几天，柳岩就开完会要回家了，自己不能总是待在这里，柳岩知道了会担心。
　　于瑾在谢煜回来的某天，就提出了这件事。
　　“请问，是不是快到放我回家的时间了？”
　　谢煜手里的书是刚刚于瑾推荐的，他蛮喜欢，心情也很好。
　　“再过几天如何？”
　　“能否就在这周送我回家，我爱人出差要回家了，他知道了会担心。”于瑾笑着解释。想到和柳岩两个人半个月没有见面了，非常想他。前几天谢煜已经把她的手机还给了她。
　　“这周，可以，周四我安排下。”
　　“谢谢！”
　　其实早在上周，谢原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谢煜一直忘了还给于瑾自由。于瑾这段时间在这里，总是让他觉得她好像应该属于这里，每次心绪不宁或者情绪暴躁的时候，来到这里和她看一些书，聊聊所得，心情就变得不再压抑。
　　于瑾自身总有一种能够抚慰别人的气质，她言辞偶尔幽默，声音温软，谢煜觉得她非常适合做心理医生。
　　第二天一早，谢煜起来，就告诉于瑾可以离开了，他已经备好车，于瑾很吃惊，她还没有买车票。
　　“我有专机，正好我要到燕城。”
　　“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于瑾，很高兴认识你。”于瑾收拾完行李，站在门口，笑着对谢煜说。
　　“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谢煜伸出手。
　　于瑾知道谢煜想握手，她走到客厅旁边，抽出一本书，放到他手里，这本书不错，有空可以看看。
　　谢煜拿到书，放到行李箱的上面，然后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我叫谢煜。你的手机好友里已经有我了。”
　　“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困难可以找我。”
　　“嗯，以后常联系。”
　　他们一起上了一架小飞机。于瑾以前听过，但是没有上过。看着小飞机里一应俱全，感慨有了这种交通工具，她和柳岩其他地方游玩也方便。
　　不过飞机只能降到郊外。所以他们下了飞机，还要坐车。
　　谢煜安排司机把她送到小区附近，司机就离开了。
　　于瑾打开家里的门，一切熟悉的东西在眼前，她觉得之前是做了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