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二所杂事》回力

26、5

　　“作为一个医生，我必须负责地告诉你，令媛的情况很不乐观，造成她轻生的是尊夫人，医院院工要负小部分责任而已。而我，作为她姑姑的生前好友，对她的现状我感到痛心，如果赵政委觉得‘五三二’挑不起这个梁，一定要让她转院也成，至少等她各项生命体征恢复正常后再办出院手续。”

　　站在门口，听到汤子初这一番话的谢思岚，动弹不得。

　　“我今天一定要把我女儿带走！”赵松阳拍着汤子初的办公桌，一脸怒气。

　　“可以！”

　　谢思岚转头惊愕地望着身后的姚亨。他想做什么？

　　“作为一名从汤主任手里接下病号的值班医生，我没有负责好病人，我向你道歉。早前我说过，如果要追究法律责任，请联系相关办公室处理。目前汤主任还在出差期，医院的事她是不方便插手的，她的工作都移交在我这里，办理出院手续，请随我到医务办公室。”姚亨一脸和善，听不出语气中有任意一点火气。

　　“贵姓？”赵松阳回身，直视姚亨。

　　“免贵姓姚。”姚亨不亢不卑。

　　“你负这个责任是吗？”赵松阳走近两步。谢思岚这时看出两个人身材比例的悬殊，赵松阳身材高大、强壮如牛，而姚亨则显得单薄而弱势。

　　“该我负责的部分，绝不推托。”姚亨面不改色。

　　“好！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赵松阳气咻咻“哼”了一声。

　　“赵哥，你的脾气，二十年如一日。”汤子初的声音，像是叹息。

　　此话一出，赵松阳原本阴郁的脸顿时僵住。这一路飞奔，从请假到乘坐上飞机直至赶到医院见到女儿再到和汤子初等人发生口头上的冲撞，他完全把这个女人曾经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忽略了。也或者，因为事出突然，他没了那份细思量的心，到了现在才真的意识到，他已经将她放下了吧？还是说，比之其他情爱，女儿才是自己最爱、最心疼的人？

　　“孩子接回去，打算安置在什么医院？如果有合适的地方，直接由这边转院过去，手续上简单些。”汤子初收拾着办公桌上被掀得一团乱的东西。

　　赵松阳呆了一下。他的怒气冲散了所有理性，好像这一生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在意过一个人吧？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不理智至如斯。他哪里有什么更好的安排，他只是把所有一切都归罪于其他人，用于超脱为人父母的他们的过失罢了。当汤子初突然妥协，任他自己处置赵筱槿的去向时，他反倒像失去指南针，找不到方向。

　　谢思岚想起那个哭得肝肠寸断的汤子初，那时候的泪，应该不是为赵筱槿流的吧，如果是，现时的转变，不应如此巨大？以退为进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她此时的神情和动作，让整个场面都冷了下来。

　　“小姚，你带赵政委去值班室办理手续，如果有合适的医院接收，找你老师签个字，我先回去休息一下，晚上要坐车去惠州。”汤子初恢复了她的温婉。

　　“啊？噢。”姚亨愣了一下，才胡乱地点了点头，做手势示意赵松阳跟他离开。

　　赵松阳又急又气却又拉不下面子，只得跟着姚亨往外走，寻思着要怎处理。

　　目送赵松阳和姚亨离开，谢思岚这才回过去看向汤子初。这是演戏吗？

　　“喂，周护长，是我，汤子初。”

　　“啊，对。是这样的，我想麻烦您个事，一会姚亨带个人去值班室后，您把他叫出来，然后让他给我打个电话。”

　　“好咧，那先谢了啊。”

　　“是啊，没想到发生这事。小姑娘的身体比人争气。”

　　“好咧，改天见面聊啊。”

　　挂了电话，汤子初见谢思岚盯着她发呆，不由得有些好笑：“傻了么，来，坐下说说话。”

　　“汤，主任……”谢思岚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嗯？”汤子初挑了一下眉，又笑着说：“刚刚接到的消息，筱槿身体的各项指标都还过得去，别担心。”

　　谢思岚点点头，突然发现杜依荀从汤子初身后的墙里钻了出来，她吓得往后退开一步。

　　汤子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由得“扑哧”一笑：“这后面是我的午息室，依依喜欢这样的软质材的‘墙’，中间开条线就可以进出，那边有个正式的门，平时倒是少用。”

　　这一吓，改变了房间里的气场，气氛一下子不一样起来。谢思岚也因此明白，为什么杜依荀的石屋从外头看面积似乎不小，但房间的空间却不大，大概那些白色的墙，也是这种构造吧。

　　“坐一下吧，我接个电话。”

　　谢思岚依言找个张椅子坐下。电话应该是姚亨打开的，汤子初简单地交待了几句，让他一定要给赵松阳一个台阶，把赵筱槿留下来。
　　“他会把小槿留下吗？”谢思岚有些忐忑。

　　“会的。他一路赶来，根本没有第二思考，加上他们军的医院，没有这个科，且他也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女儿精神上有问题吧。”

　　“我可以做点什么？”谢思岚问道。这突发的事件，让她跟着无措。

　　“静观其变。”汤子初看向杜依荀，“依依，小谢的针灸效果应该挺好的吧？”

　　杜依荀点点头。

　　“赵松阳肯定没办法24小时盯着筱槿的，而且他能呆在这里的时间也不会很长，所以以后你有绝对多的机会看到并照顾筱槿。这一次的刺激，筱槿的仰郁势必加重，有没有其他的情况我们还不好下断论，起码仰郁加重是肯定的。依依，我想让姚亨单独接她这个医案。”

　　杜依荀想了想，点点头。

　　“对了，小谢你的试用期通过了吗？”汤子初想起谢思岚的新工作。

　　谢思岚点点头。

　　“抱歉，帮你找的这份工作确实有些辛苦，以后有机会，再换别的吧。”汤子初有些歉疚。

　　谢思岚笑了。萍水相逢的这两个人，免费帮自己治疗不说，还顺带地帮她找工作，解决她捉襟见肘的困顿，这一刻竟还觉得对不住她。适才，她还在那里怀疑汤子初，她真的，才是人格最低下的人。
　　“不要和一个急坏了的父亲计较，他这一辈子除了钱和权，情字粘边的一概没有，算下来也是个可怜人。本来苏睿还带给了他一点安慰，谁想到筱槿大跌了他的眼镜，唉，命。”汤子初不无惋惜，这世间上的情和事，终非一两句道理可以讲明。你觉得世事如局的时候，它却简单明了直截了当；你觉稳操胜券时，又常吃当头棒喝，被伤得体无完肤。“人生”二字，写起来数笔，过下去却是漫长而滋味百变。

　　谢思岚点点头：“我亏欠了他。”

　　汤子初哂笑：“这话就重了，谁欠谁说得清呢，要都是胸怀坦荡不夹私欲地过日子，哪里还有这么多情怨？宽容点、慈悲点就是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谢思岚点点头，这简单的话，执行起来，怕是很难的吧。她突然想起汤子初刚才冷肃的表情，愈发觉得眼前这两个人的遥远。想到这，她问：“汤主任，你真的要去惠州吗？”

　　“骗他的。下个月去云贵川三省串讲。”

　　谢思岚哑笑，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