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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同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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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秋雁在前面先上了楼梯带路,程冰随后,他回身看了跟得紧紧的方月年,想想把头偏过去压低声音问:“你晕车了吗?”
方月年亦凑过来压低声音回:“我吃糖了。”
程秋雁听见声音,回头一掠,发现俩小子脑袋挨一起商量事情,觉得好玩又可爱,想起来问:“小月年啊,你们吃饭了吗?”
“没吃,秋雁阿姨,我和我妈都晕车,来之前不敢吃东西,不过我们带了点吃的,你们呢?”
程冰说:“刚才吃了。”
他们上了楼,四人一道先去了双人间。
如果不是因为地理位置优越,这个宾馆大概不大容易吸引客人,因为实在是又旧又小,灯也不够亮堂,房间里放了两张窄窄的床,中间挤着个柜门掉了漆的床头柜——这对程秋雁和程冰来说太扎眼了,毕竟他们家的家具桌椅从来都是顶漂亮规整的——余下就一张桌子,上面有个烧水壶,看起来用的日子绝不算短,还有几个倒扣着的杯子。
不过总算卫生状况还行,床铺也干净。
两个当妈的默契地一左一右选了张床放下包,汪静环顾一圈,发现没什么要收拾的,就自觉地飞速拿了水壶和杯子进浴室接水,程秋雁听着她哗哗冲洗的声响,就吩咐俩小子:“你两个赶紧把晚上睡觉的衣服找出来,一会儿洗澡,我去隔壁把你们那里的水壶拿来洗洗。”
汪静在里头接话说:“热水现成的,就能洗了,还是……冰冰先洗吧?方月年要吃点东西。哎冰冰啊,我还带着好几样点心,你一块再吃点再洗澡好吧?”
“不用了,谢谢,我吃饱了。”程冰很规矩地回答,他已经从书包里把自己的换洗衣服找了出来,转头看见方月年在包里翻来翻去的,就问:“找什么啊?”
“啊没……找到了!”他没什么正经睡衣,都是旧T恤和短裤,这么多年住宿舍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想到一会要和程冰在同一张床上睡,居然生出了点不好意思。
“那你先吃东西,我先洗澡。”
“我不想吃,我一点都不饿,”方月年坦诚说,“不过你先洗去吧。”
汪静端着水壶杯子从浴室出来,“哎对……冰冰先去洗吧。方月年,你多少吃一点,不吃不行。”
程秋雁也从隔壁拿了水壶回来,利索地洗完了,接了水放着,准备让两人一会儿带过去烧。
程冰去了浴室,程秋雁又跟过去细细叮嘱:“里头酒店的手巾都不要用啊,哎我先都拿出来算了……这洗头的看着蛮好,你拿一袋子,另外一个留给小月年用……浴霸,还不错,都是现成的……你的牙膏牙刷都拿了吗?”
“知道了,都拿了……”
汪静在忙着烧水,她不大会用电热水壶,但是稍稍摸索了一下就找到方法了,方月年则竖着耳朵听程秋雁轻声细语交代程冰,突然觉得程哥虽然那么厉害,在妈妈面前不还是个宝宝,要乖乖听话?他越想越觉得有意思,本来还有点晕车恶心的,这会子好像全好了。
房间里有一台电视机,方月年绕了一圈,在床头柜翻出了遥控器,打开一看,卫视已经在放新闻联播了。
程秋雁把程冰那头嘱咐好,过来看见电视开了,说了句:“这电视能开呐,我还以为看不了呢。”
方月年说:“能看能看,秋雁阿姨,你和我妈晚上可以看电视了,我们那房间有电视机吗?”
“有是有,不过你俩不许看啊,明天一早就要起来跑步,等会看电视看忘了时间,觉睡不好可不行。”
方月年‘啊’了一声。
汪静在旁边正默默把带过来的吃的都拿出来,不由也被逗笑了。
“啊什么?”程秋雁在床沿坐下,“还有哎月年啊,你头全都好了吧?这几天训练可有痛啊?”
“一点都不痛了,”方月年忙说,“我全好了。”
“那就好,还好没耽误事。”
“什么都没耽误,还多亏冰冰给他补课,他上次考试还进步了呢,”汪静脸上挂着混杂了感激和歉意的笑,还有一种微妙的局促,“……我真带了不少吃的,就为他晕车,路上什么都不敢吃,想着到了市里再好好吃点,你,你真不吃一点?”
程秋雁摇头,“真不吃了,你别再客气,赶紧跟小月年吃点吧,饿了这么久了——这水壶好不好用?”
“蛮好的蛮好的,”汪静忙点头说,“我洗了三四遍,水看起来清得很,马上烧开了我再烫烫杯子,让他俩个先喝点水。”
“行行,我跟你一块来烫吧……到时候他俩把杯子也带过去,省的再洗那边的。”
方月年看着她们俩一块忙活,彼此言语间一直是客气又生疏,没来由想,要不是为了各自儿子的考试,她俩大概也一辈子也不会住在同一间房间里吧……电视里放着花花绿绿的画面,窗外楼下有其他的备考生在说话,有两个大概是在互相计时练习跳绳,选跳绳小项目的人比跳远多很多,但听那跳绳往飞了加速的声音,也不像是比跳远容易到哪里去……程冰在旁边的浴室里洗澡,除了哗啦啦的水声,什么声响都没有,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了……
方月年非但不饿,甚至有点困了。
汪静本没留神他这边,等倒出四杯水晾着,刚想招呼方月年过来吃东西,就发现儿子坐在那里一脸困顿,还打了个哈欠。
“你怎搞就困啦?”汪静奇了,毕竟方月年从前段时间开始立志做好学生,哪怕周末回家都不早睡,得写题,她急忙关切地走过来抹了抹他的额头,“是不是还在晕车,头难受吗?”
程秋雁也过来了,问:“怎么啦?”
方月年忙一下子站了起来,“没事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困,不晕不晕。”
汪静松了口气,“算了算了,你随便吃两口,赶紧洗洗澡睡去吧。”
程秋雁说:“估计还是因为坐车坐的,不要紧,一觉醒来就好了。”
方月年连连点头:“对,我睡一觉就好了。”他到桌边,抓了两个鸡蛋糕,看那晾了四杯水,就端了最近的一杯,汪静过来说:“别吃太快……那个水果芯的饼干你最喜欢吃的,你吃点噢,再喝点水……”
好吧,之前取笑程冰,现在风水轮流转,到自己了。
方月年含糊说:“我知道,妈你也吃。”
“……你先吃,我过一会儿。”
方月年嘴里含着饼干,正打算说什么,忽然听见浴室门开开的声音,下意识把头扭了过去。
程冰的头发还在滴水,他正用毛巾擦着。
浴室的水汽还笼着他,因为门口光线更暗,他整个人就好像是个虚影,穿着一身长袖的宽松白T恤,一条看不出材质但很显个子高挑的黑色长裤,他在低头的动作里露出皮肤过分白的一片脖颈和手腕,又在抬头的时候能看见若隐若现棱角分明的下颌。
方月年呆了呆,嘴里的饼干甚至掉了一点渣下来到衣服上,他回过神,仓促地拍掉了。
程秋雁去桌边把程冰那杯水端着,拿过去递给儿子,又给他理了理衣领,“水热吗?喝点水你就过去吧,你自己的书包带上,有什么事过来喊妈妈。”
毕竟是大男孩了,程秋雁尊重孩子的隐私,顾忌他洗过澡不好在汪静面前走动,想着打发他赶紧去睡。
程冰咕噜噜把一杯水喝下去,小声说:“挺热的。”
程秋雁说:“那就好,你把烧水壶和杯子都拿过去,晚上你们烧点水,防止夜里渴了。月年啊——”她回身,方月年赶紧把饼干咽了,答应:“哎!”
“不急不急,你慢慢吃,吃饱了再洗,我要程冰先过去了啊!”
“噢好的!”方月年有点狼狈,没和程冰对视上,自己很怂地继续吃东西了。
虽然老板说了他家单间床也挺大,够两个人睡,但是现实情况似乎……
程冰盯着那床看了一会儿,表情略微有点纠结。
这个单间比隔壁小了不少,灯的瓦数显然还是不够,更昏暗,也放了一张一样的桌子。他把装着衣服的书包、烧水壶和自己那个杯子都放上去,决定先不去管床的问题,把烧水壶插上电,等这小家电咕噜咕噜运作起来,他才到床边坐下,无声地继续擦起自己的头发来。
方月年过来敲门的时候,他头发都全干了。
这位同学看来是洗完澡就忙不迭滚过来了,一样顶着一头湿发,不嫌冷,只穿着一件灰色短袖和黑色裤子,拎着包,攥着杯子,站门口高高兴兴地看着他。
“程哥!我过来了!”他说。
“我看到了。”
程冰把人放进来,想了想还是说:“这个床有点……”
“啊——”方月年整个人扑进了床里,弹了两下腿,无比满足地说:“这床看起来很好啊——”
程冰:“……”
他眉尖抽动了一下,改口:“你先把头发擦一下,别把床弄湿了。”
方月年一骨碌爬起来,“好的!”
他现在彻底精神了,活脱脱又是一个可挑灯夜读通宵奋战的备考生。
程冰看着他,“别这么有劲,我们要早点睡觉。”
方月年胡乱毛躁地擦头发,不知道哪里用错劲蹭到了还没好全的伤口,下意识“嘶”了一声。
程冰一顿,靠过去:“怎么了?”
“你帮我看看,我那个痂掉了以后老是有点难受,是不是那块皮肤没长好啊?”
“过来坐下,”程冰把他拉到床边,“头低下来点。”
方月年的头发长了一些,已经能把伤口全盖住了,程冰用指尖轻轻点过那一道细长的口子,一边点一边问:“痛吗?”
“不痛。”
“这里的皮肤是长好了,但好像有点薄。”
“哦……我包里有药膏,一会你帮我涂一点。”
“好。”
等擦好了头发涂完药,方月年果然觉得渴,就去倒水喝,程冰过去把床整理了一下,说:“你想睡哪边?”
方月年抱着杯子歪了歪脑袋,不知道想了什么,突然问:“程哥,你睡相好不好?”
程冰瞟了他一眼,“比你好。”
“你又没跟我睡过!”说完他才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就咳了一声,“左边吧,我喜欢左边。”
程冰于是钻进了被子,这床不仅不够宽,甚至也不怎么够长,他俩蹿个子都算早,现在怎么都觉得有点受束缚,程冰把唯一的枕头往左边挪去,自己就这么平着躺下了。
“你不要枕头行吗?”方月年站到了床边,好像在思考用什么姿势躺上去。
“行。”程冰闭上了眼睛。
方月年耸耸肩,叉腰犹豫了一会儿,就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程冰闭着眼睛说:“把灯关了吧,就在你手边。”
方月年伸手,一下把开关摁下,房间陷入了不浓的黑暗里。
城市的夜是无法和乡下的寂静相比的,这里虽然不算吵,但某些细微的声响有时候会让人格外留心,总之方月年努力了好一会儿都没能酝酿出睡意,只好侧过身,在黑暗当中看着程冰的脸,“程哥。”
程冰的呼吸声很浅,平缓稳定,方月年还以为他睡着了,没想到他好一会忽然答应了,“嗯?”
这声音低沉,像一把小刷子似的略过方月年的耳膜。
“体育考完还有十来天就二模,我以前考试从来不紧张,但现在显然变怂了,一模我考了46名,当时还蛮高兴,你说我以前对自己要求为什么那么低呢。”
程冰沉默了一会,“一步一步来吧,现在只要想着考好体育就行了。”
方月年轻轻笑了一声,“嗯。”又说:“不过我现在也蛮高兴的。”
“高兴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床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