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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枯藤生新芽 ...


  •   眼前儿假装停在原地欣赏风景的少女,亦顶多是有个十三四岁的年纪。是以,哪怕是被耳力极佳的玉面狐给听去了她那句撒得并不怎么高明的谎,亦无伤大雅。
      毕竟像她这种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娇女,能有此急智又肯顾念下人的,实为少数。

      且以修长的手指摩挲了彼一枚白玉色的狐狸面具,男子更将唇畔的弧度给加深了些。
      瞧得是其余的一众,一个儿跟着一个儿地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事出反常必有妖,主子他今个儿到底是怎么了?

      而这头儿的玉面狐呢,又打哪儿知道旁人躲在私底下的这些个心思,他自管继续使了一张长得天怒人怨的脸对着自个儿的手下,且不疾不徐地交代下去。
      “面具都给咱们戴好喽。”
      语气懒洋洋的,好似这句交代不是冲着打家劫舍去的,而是准备赶一趟集市,抑或是逛一场庙会。

      玉面狐便是这么一个浑身充满了矛盾与槽点的人——明明是杀人无数,乃再狠戾不过的存在,但却对手下极好;明明是教一众王孙贵胄都头疼不已的“贼子”,但却常常仗义疏财,被民间的百姓称呼一声“侠盗”;明明是终日里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但却风雅得紧……
      旁的不说,便单说今个儿他们身上这套雨过天青色的袍服吧。人玉面狐穿的,就和大家的不大一样——不但在腰间垂了精致的香囊,更在袖口和滚边儿上绣了竹叶形状的暗纹。
      啧啧啧,那哪儿能是一个简单的“讲究”二字就能概括得了的。

      “上头说,去九留一?”
      且拿面具遮了满面的光华,玉面狐不再往后扭头儿,反是一心一意地把不远处那明显不知所措的少女给盯着打量。

      他这头儿倒是清闲得跟出来踏青的贵公子似的,余下被问着话的李冬平,只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脑门子上的汗都给急出了密密匝匝的一层。
      眼前这位爷是怎么个意思?
      要知道,玉面狐生来一副不误事的性子,那么现下,他反是要同别人来确定上头的委派了?
      思及此,李冬平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面对若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他却觉得比教大字不识几个的自个儿写上一篇八股文都难。

      “其实,去七留三也不赖。省下的银子,便给人姑娘买了果子熏衣裳。”
      买,买了果子熏衣裳?
      默默地躲在心底里磕磕绊绊地重复了玉面狐的这一句自言自语,李冬平的嘴角儿下意识地抽了抽。

      其实缘于今个儿刮的是北风,再加上习武之人异于常人的感官,他也能闻到打从女孩儿身上传来的那股子隐隐约约的果子香气儿。但跑到人府上来打劫,竟还操心对方将来是否缺了银两买果子,会不会,会不会太那什么了点儿?

      既说到儿,便不得不提上一句丞相大人到底是怎么来娇养他这位掌上明珠的。
      其实,所谓娇养,仅是玉相为方便控制玉暖而制定的战略计划,跟疼不疼爱的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是以,打从出生起,凡是有关玉暖的,事无巨细,皆需经了他的手。穿什么、吃什么、用什么,样样儿都得依着规矩来。

      这三样儿里头,今个儿咱们在这儿也不消多说,仅挑排在头里的一项来给各位开眼吧。
      那规格体制,比之真正的公主还显得排场些。
      丞相府有自个儿的织室,各地顶尖儿的绣娘都被他们给网罗了来,然后从裁到缝再到绣,单供玉暖一人儿。内穿的里衣、外穿的罩衫、正规的礼服、居家的常服……这些个的自是不必多说,便是其中最不打眼的扇坠子,那都得描了旁人学不来的花样儿才能勉强过关。
      如此一来,怕是在京城里打头儿的布庄,人丞相大人也不可能给正经瞧进眼里——可不入不了他的眼嘛。丞相府织室里出的一套月华裙,都能换人布庄十余箱的锦衣了。
      如是,且经历了一道又一道的工序,好容易给制成一整套的出来,更需得拿了时令的新鲜果子给熏好才被允许交到玉暖的手上。只因为旁的一些个在市面儿上能买到的熏香,哪怕是几两银子一捏儿的,玉连川也觉得配不上自个儿的闺女。

      以上是有关衣食住行。
      那么余下的部分呢,女红针织,琴棋书画,丞相大人他更是选择两手抓——这府里头的针线班子真可说是走一拨儿又来一拨儿,而教授技艺的西席,更是换了一打儿有余。
      当然,这也只能算是表面,至于内里,玉相选择坚持十数年如一日地给自家的闺女洗脑。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什么三纲五常了,什么孝应以顺为先了,但凡是有助于他日后用来完全掌控玉暖的教条,玉相总会一天照三顿饭地敲打,少一顿他都嫌亏得慌。

      话说回头。
      眼瞅着李冬平跟那儿支支吾吾地也没个章程,玉面狐倒也不怎么着急,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他手里头几有鸽蛋儿大的一颗南珠。

      说起这颗南珠,那可是有来历的。但凡是跟着玉面狐半年以上的人都知道,这位爷想事情的时候最喜欢下意识做的一个动作,便是眼下的这个了。
      但因这珠子,恰为玉面狐他娘去世之前留给他的唯一念想儿。

      “果,果真去七留三的话,咱,咱们回去,回去……”
      还没等李冬平跟那儿“回去”完,玉面狐便不动声色地扭头儿瞅了他一眼。
      这一瞅,直瞅得他遍体生寒。
      玉面狐就是有这种能力——不动怒,甚至是不言语,便可以轻易地震慑住旁人。

      “属下回去便领了板子。”
      可不得领罚嘛。
      你管是去九留一还是去七留三,回去自有老大一人儿担着。哪怕是土匪头子吧,人见到被抢劫的对象偏起了一份儿怜香惜玉的心,却也不算难理解,不是吗?
      唉,这万年的老树好容易开了花儿,他倒是还想伸手儿拦着,不是自个儿找死又是什么呢?

      说回玉暖那头儿。
      这眼瞅着一双腿都站麻了,也没教她给等回帮忙去取披风和琵琶的秋婵来。
      而缘于害怕被竹林里头的人觉察到异样,玉暖方才硬是连搬救兵的暗示都没敢冲着秋婵给出一个。那么,现下除了等,她能假装回去催催自个儿的丫鬟吗?

      不过正所谓打算不如变化快,这人一旦倒起霉来呀,那还真是喝口凉水都能教你给塞到牙。大抵是因为周身散发出去的阵阵果香味儿,玉暖竟引来一只山雀落在了她的头上。
      其实要说,你稍微地抖抖身子,那山雀也就飞走了。但缘于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一股子侠气,另加上寻常女儿家的胆怯,玉暖硬是跟一只停在她头顶歇脚儿的山雀“和平共处”了良久——她的侠气,支撑着她的身子四平八稳,并发不得半点儿的抖。她的胆怯,又致使她脚下的步子挪都不敢挪上分毫,唯恐打破了眼前的平衡,藏身在竹林里的那起子人会轻易要了自个儿的小命儿。

      眼见如此,玉面狐又笑了一回。
      啧啧,主子这是将自个儿憋了二十年的笑都搁进一天里了吧。
      李冬平忍不住躲在心底里腹诽。

      而被人腹诽笑太多的某只,眼下,却是一个利落的扬手儿,便使那颗正被他给把玩着的南珠朝人姑娘的头顶飞了过去。
      额……便,这么,给……扔了?
      如若是放在平时,但凡旁的谁多打量这颗珠子几眼,也是会被他给瞪回去的吧?
      思及此,李冬平的嘴角儿较之先前好似抽抽得更厉害了些。
      虽说珠子结实,尚不至于随便扔一下就给扔坏了,但此举是不是忒也夸张了点儿——连低头捡颗石子儿的工夫,他都等不了吗?
      唉,看来还真是的,这千不怕万不怕,最怕千年的老树它忽然开了花儿。
      实在是够邪性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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