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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面对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上官子瑜颇有些尴尬:“皇上请宽坐,容臣先行君臣之礼。”

      “不必了,朕是太傅的学生,按理应当朕给太傅行礼才是。”鸾启言语轻松随意,一双眸子紧紧盯视着他,愈发黑亮起来。

      “自太傅走后,朕可是常常来太傅府中呢。”一声幽幽的轻喟凝在月下浓稠的气息中,是化不开的空落寂寥。

      三年时光,他日日勤于政事,将自己深埋于忙碌之中,偶或闲下来,思绪飘掠,却总是会飞到远隔重山的那人身上,想着他衣袂飞扬,言笑晏晏,想着他宽袖轻拂,评古论今,想着他眉似远山,指点天下……

      那一丝一缕的思念早已沁入骨髓,与一呼一吸同在。好容易盼着他回来,只恨这人到了京城竟然不愿入宫,还要自己不顾帝王尊严,寻个借口亲自来见他。

      深深的挫败感袭上心头,鸾启缓缓直起身,声音钝钝的:“朕的玉呢?”

      初时的紧张褪去,上官子瑜很快镇定下来,爬起来要燃灯、行大礼,都被皇帝一一阻止,只得摸着黑去墙角的柜中取出翠玉。他直到此时才明白为何整个宅子只有自己的卧房洁净如新。既是皇帝经常到自己卧房中小坐,伺候的侍卫宫人自然先要让这里一尘不染。

      “皇上,可是此物?”

      鸾启盯着他掌心看了一会儿,慢慢伸出手,长指轻轻自他的掌缘滑过,握住了他的手腕:“这玉便如太傅一般温雅纯澈,世上少有,太傅可喜欢?”

      黑亮的眼瞳在朦胧的月下闪着柔光,微微翘起的唇近在咫尺,呼吸相闻,上官子瑜心中微惊,垂目道:“如此美玉,臣也是平生仅见。”

      鸾启笑了,拈起翠玉,松开手掌,忽然俯下身,将它一丝不苟系在了上官子瑜的腰际,接着撤回身子,退后几步:“既是喜欢,这玉便赐给太傅了,这是朕给太傅的信物,太傅可不要轻易离身啊!”

      看着上官子瑜一向淡然的面上露出惊慌之色,鸾启心中升起莫名的快意,最后一句话更是说得轻佻无礼,好似街头调戏民女的恶少。

      “臣谢皇上恩典!”

      鸾启离开时上官子瑜甚至忘记了拜别,听着外头悉悉索索的一阵轻响,大约是锦衣卫随他撤去,很快便无声息。过了一会儿,房门被轻轻叩响,秦风隔着门关切地问:“太傅,可要秦风伺候?”

      “不用。”上官子瑜轻轻呼出口气,他也知道,方才秦风见到皇帝在自己房里,是无论如何不敢进来的。

      第二日上官子瑜早早入宫,一路之上见到熟悉的侍卫内侍打着招呼。启帝闻报立即于御书房传见,上官子瑜三跪九叩行了君臣大礼,启帝亲自上前扶起:“太傅不必多礼,今后见朕免参。”

      上官子瑜身体瑟缩了一下,偏身避开,躬身应道:“是。”

      鸾启也不在意,淡淡道:“太傅也知道,张相身子骨一直不好,此次告病辞官,回家安享余年。因此学生请太傅回来,是想请太傅出山为相,助朕治理这大好山河!”

      上官子瑜直起身,重又将视线移向鸾启,他千方百计让自己回京,给自己这无上的权柄,究竟是为了什么?

      “皇上,东平侯曾答允上官子瑜,允臣永居山野,再不入朝。”

      “哦?”鸾启轻轻挑起眉头,嗓音温和,“可朕只知道,东平侯临行前曾言,若是朕能求得太傅出山,他也会走得放心。朕答允了他,一定会做到。”

      这其实只是东平侯私下与他闲聊时的感叹,可不会有人知道,这也恰恰是他鸾启此生最大的期盼。能与那人并肩执手,俯仰天下,将是何等恣意的事情。

      被他深沉的目光注视着,上官子瑜心中愈发不安,他一咬牙,撩起袍子跪下:“皇上,臣此次入京,是为了瑞王鸾承。臣求陛下,无论瑞王所犯何过,请陛下看在兄弟情分,恕了他的死罪。”

      鸾启闻听,顿时冷下脸,摆了摆手,秦正忙带了内侍宫人退了出去,关上殿门。鸾启默默坐回座椅,凝视着跪伏在自己身前的人。明知道他回京不情不愿,明知道他回来是因为鸾承,可被他这么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心头仍是微微刺痛。

      这人待自己总是这样疏离客气,如今又多了对上位者的敬畏,对自己残害兄弟的愤恨……可他十多年朝乾夕惕、宵衣旰食,今日已是执掌天下的帝王,难道还得不到他一声称赞、一张笑颜、一个拥抱么?

      莫不是……自己那次冒犯……惊吓了他……

      鸾启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唇,虽是已隔了两载,那清爽醉人的味道却是记忆犹新,每次想起,便如中了蛊一般渴望思念。太傅,时光悠长,朕等得起……

      上官子瑜半晌听不到鸾启出声,微抬头,正撞上他灼热的深眸,忙低头避开。

      鸾启年方弱冠,却生得魁梧英俊,体态卓然,较两年前更加睿智沉敛,在朝阳映照之下尽显帝王的雍容,这与昨晚猥琐狡诈的模样几乎判若两人。若不是今早着衣时自己亲手将那块翠玉系在了腰间,上官子瑜都要怀疑自己昨晚是做了一场春梦。

      “听说太傅要见瑞王?”头顶传来鸾启平淡的声音。

      “是。”上官子瑜早知道自己的行踪必会有人禀报皇帝,他并不惊讶,“瑞王是上官子瑜的弟子,臣来到京中,自然是要前去探望。”

      鸾启点头,“回头让潇允带你前往。太傅可知,瑞王之罪铁证如山。暂时圈禁,以待刑罚,是太上皇的圣谕。自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鸾承么……”他起身绕过御案,踱到上官子瑜面前,低低声音道,“太傅,您若是答应留在朕身边,朕保证,只要他不向朕动手,朕永远不会动他。‘兄弟相亲’,太傅当年的嘱托,朕没忘。”

      上官子瑜猛然抬头:“臣愿留在朝中为相,请陛下允臣重新审理瑞王的案子!”无论鸾启对自己是什么心思,他都只能一步步走下去。

      鸾启对上官子瑜的回答很是满意,双手扶他起身:“好!瑞王暂时削去爵位,闭门思过,一应俸禄减半。至于案子,太傅……就慢慢审吧。”

      “一国之相,责任重大,上官子瑜久不在朝,恐力有未逮。臣请皇上下诏,以潇允为右相,臣为左,潇大人为主,臣为辅,共襄政事。”

      鸾启原本就担心贸然擢升上官子瑜为相,会引起朝堂动荡,可潇允是前朝重臣,与太傅共掌朝政,自是最好的安排。太傅还真是替自己考虑呢,他这样想着,面露微笑,点头道:“太傅所请,朕无有不允。”

      上官子瑜抬头,露出一抹深长的笑意:“臣想归隐田园,皇上也会答允么?”

      鸾启目光与他对视,上官子瑜寸步不让,鸾启笑了:“除此。”

      “如此,臣告退!”

      ★

      上官子瑜愤然离去,启帝唇边的笑意却久久不曾消去。一别经年,这人温润如故,便连身上流淌的气息都是一如从前般清如白莲,让人不由自主受他吸引,妄想撩拨起他的情绪,在他淡然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静默许久,鸾启自袖中缓缓扯出一块布帛,陈旧的色泽、暗黑的血渍,中间撕裂处已被巧手的衣匠细细缝合,几乎看不出痕迹……

      翌日上朝,鸾启果然颁下圣旨,潇允与上官子瑜分任右相和左相,协理朝政,另命上官子瑜会同三司重新审理瑞王一案。

      散朝之后,诸位大臣纷纷前来道贺,更有往日相熟的都来邀他去酒楼庆贺,被上官子瑜婉言推拒。各人都道改日再聚,遂哈哈笑着散去。

      好容易出了正阳门,正要上轿,潇允的护卫楚寒过来,躬身道:“大人,我家主子请您同去瑞王府,轿子在前面候着呢。”

      上官子瑜抬头,见到前面街角处的绿呢大轿,点了点头,吩咐秦风先回府,自己跟着楚寒行过去,上了轿。潇允向旁让了让,伸手扶他坐下,低低笑道:“太傅的人缘果然极好,刚一回京便可吃遍颖都了,可叹潇某如今年纪大了,却是无人问津啊!”

      上官子瑜知他是故意打趣,只微微苦笑,并不作声。潇允望着他欲言又止,终于没说什么,望向窗外,无声地叹息一声。

      轿子到了瑞王府门前停下,上官子瑜刚要撩起帘子下轿,却被潇允捉住了手腕,他愕然回头,见潇允微蹙着眉轻声道:“子瑜,鸾承已与从前不同。你已尽力而为,不必再迫着自己!”

      上官子瑜凝视他片刻,轻轻甩脱他的手掌,顺着楚寒掀开的轿帘跨了出去。潇允摇头,只得跟了出去,他知道这位太傅看似温雅和善,实则倔强认真,只怕自己的话他也不会听。

      负责守卫的禁军副统领张如海是个英武青年。潇允简单传下圣谕,张如海微微躬着身子,连连应声,挥手撤去守卫,带着禁军回营交令。

      潇允扬了扬下巴,小声道:“这位是张相的大公子,皇后的亲哥哥,当朝的国舅爷,前几日刚擢升的禁军副统领。”

      上官子瑜望向青年整顿军队的英武背影,赞道:“好一个英气勃勃的男儿汉!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潇允不由呵呵笑道:“这话说不得,若是让上官将军、碧卿将军听到,不冲你吹胡子瞪眼才怪!”

      两人入了府,命下人请瑞王出来接旨,可在厅中坐了许久,出来的却是瑞王妃珠玑。

      上官子瑜三年前曾于颖都街头惊鸿一瞥,如今这位郡主仍是如从前一般艳如桃李。浅紫的云裳长裙垂地,一头乌发松松地挽了一个朵云髻,娇靥似月,双眸如星,虽是只十八九岁年纪,却显得睿智沉稳,一派当家女主风范。

      双方见过礼,珠玑歉然开口,声如翠玉相击:“请两位大人见谅,我家王爷身体欠安,不便出来相见。既是有旨,可否请潇大人屈尊前往内室宣旨?”

      上官子瑜一听鸾承已病得不能起身接旨,大惊:“王妃,瑞王究竟怎样了?可请了太医?快些带我去瞧瞧!”

      珠玑目光转动,在他身上一绕,浅浅礼道:“多谢太傅关心,并无大碍。太傅先请稍坐,待潇大人办完了差事,珠玑略备水酒,给两位大人接风。”

      “上官子瑜也是奉旨前来……”上官子瑜还要坚持,被潇允一把按入了椅中:“太傅,容潇某先办了正事!”手掌离开的一瞬轻轻自他肩井穴拂过。

      上官子瑜被他禁锢了身子,动弹不得,眼看着他跟随着珠玑入了内院,心中恼恨,瞥眼看到立在一旁偷偷看着自己的楚寒,轻喝道:“快给我解穴!”

      楚寒退了一步,惶然道:“小人不敢。”

      上官子瑜大瞪着两眼,想想也不好难为了他,心中暗暗决定,往后出门,一定要带着秦风和那颜,凭他二人的功夫,再不会轻易受潇允欺负,想到此,不由冷笑道:“潇允也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么?”

      楚寒躬身道:“潇大人得几位庄主亲传,他的功夫在咱们明庄算是高手之列,若不是入朝为官,耽误了修行,怕不早是庄中第一高手了。”

      上官子瑜冷哼一声,有些泄气。好容易盼到两人再次露了面,潇允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太傅,咱们回宫复命吧。”

      上官子瑜被他这一拍解了穴道,顾不得着恼,先朝珠玑抬袖道:“王妃,下官可否入内探望?”
      珠玑的脸色有些发白,仍是客气道:“真是对不住,我夫君已歇下了,改日让他亲自登门拜访太傅可好?”

      上官子瑜愣了愣,这会儿心中也已明白鸾承多半是不愿见自己,黯然道:“请王妃转告瑞王,上官子瑜明日再来探望。”

      “太傅客气了,珠玑今日已不再是王妃。太傅盛情,妾身会转告夫君。”

      两人告辞出来,上官子瑜看着空荡荡的府门,茫然道:“削去爵位,闭门思过……承儿可受得……”

      潇允叹息道:“子瑜,这比终身圈禁已不知要好上多少,皇上给了你多大的情分,你就知足吧!”

      一路默默行来,在上官府门前落轿,上官子瑜却坐着没动。

      潇允看了他一会儿,噗嗤笑了:“子瑜莫不是责怪做哥哥的一直没给你接风洗尘么?也好,今儿我做东,去逍遥楼……”

      “潇兄!”上官子瑜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承儿可好?”

      “身体很好,精神么……或许差着些。”潇允说着,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这几日朝中一应事务几乎都是潇允处置的,上官子瑜只专心翻看卷宗,鸾承的案子都是潇允亲自梳理的,一件件竟都脉络清晰,证据分明,毫无破绽。可他仍是不敢相信,只希望能见着鸾承,亲口问他一句,承儿,这些当真是你亲自做下的?

      一连三日,上官子瑜去鸾承府上求见,都被管家客气地直接挡了回去,别说鸾承,连珠玑都没见着。他着急上火,嘴上起了一串水泡,人也瘦了下去。

      鸾启瞧着格外心疼,处理完政事看看天还没黑,便宣他入宫,又命秦正去传太医来。

      上官子瑜本以为皇帝有什么要事召见,一听只是要给自己诊病,忙起身告退:“臣无恙,不敢劳动太医。臣家中仆从便通晓岐黄之术,有清热去火的草药,吃上两剂便可。臣惊扰陛下,真是大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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