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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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生命存在的形式分了好几等，尤兰塔必定是最底层，堪比地上的蚂蚁。她被卖做奴役，周转了好几个城市才来到巴黎剧院里做杂役。她很勤快，把负责的区域打扫的干干净净，瓷砖被她擦的发亮。
深夜，她回到住处，小心翼翼的从手袋中抽出一本生字书，就这烛光学起写字。尤兰塔羡慕会读写的人了，她曾幻想：倘若她是一个有才学的人，她现在是否在过着另一种生活？
她无比羡慕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他们说起话来是那样子的好听。前两天打扫卫生时，她不慎将污水泼到了一位美丽妇人的裙摆，她本以为要被狠狠骂一通，可那一位妇人非但没有要经理严惩她，反倒温柔的拾起她的手，轻声说道：“这不要紧。”
除去做工的时间，尤兰塔都在努力学习生字，她学的很认真，没过多久已经会在纸上写下简单的语句：
“我是尤兰塔，今年17岁，很高兴认识你，谢谢。”
她像往常一样来到剧院进行打扫工作，却被分配去打扫五号包厢。尤兰塔初来乍到，五号包厢的禁忌她是一概不知。尤兰塔先是礼貌的敲了敲门，她像兔子一样打探里面的环境，小心翼翼的提着水桶，缓缓走进来。
包厢内一片黑暗，台上正在上演一出歌剧。尤兰塔不清楚是哪一出，台上华丽的场景使她兴奋起来，她小心翼翼的坐在最后一排靠边的椅子上，双手乖巧的放在膝上，静静观赏，纵使她听不太懂。
少女多幻想，尤兰塔便幻想她是随母亲来看剧的贵族小姐，然而她对贵族小姐的想象空间仅局限在：住在一幢大宅中，在下雪的冬天里能烧一大桶热水沐浴，被一床温暖柔软的鸭绒被包裹。
现在上演的是“卡门”，艾瑞克看过好几遍了。他坐在前排的角落，隐没在黑暗中。艾瑞克对周遭环境相当敏感，很快他便察觉到包厢内闯入了一名陌生人。他回头瞧见一名年轻女子正在兴致勃勃的看着演出。舞台上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脸，让艾瑞克将她看的更清楚了些：
她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两颊干瘪瘪的贴在骨头上。她看上去相当兴奋，身体使劲向前伸，再用力一些就要飞到舞台中央去。
尤兰塔过于沉浸在无意义的幻想中，直到艾瑞克传来一句“滚出去”后才清醒过来。她慌忙起身，却不慎打翻了脚边的水桶，水流了一地。尤兰塔心脏跳到嗓子眼，双手抖的像筛糠，蹲下身子拿软布一点一点吸干地上的水。艾瑞克感到不悦，起身朝她这边走来。
尤兰塔吓坏了，她忙从怀中掏出一早写好的纸条，逐张递给艾瑞克。他接过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字：“我是清洁工。”
第二张是：“我是尤兰塔，今年17岁，很高兴认识你，谢谢。”
“这里不需要你打扫，你快出去吧。”艾瑞克向来不喜欢传纸条这一类曲折的表达方式，他愈发感到不耐。
尤兰塔手忙脚乱的递上第三张纸条：“我是德国人，法语不懂。”
艾瑞克一脚踢翻水桶，指着大门喝道：“滚出去。”
尤兰塔一惊，捡起水桶就往门外跑。她委屈极了，回头望了一眼五号包厢的大门，垂头丧气的走了。
回到住处，尤兰塔决心写一张长的字条，把情况解释一下，不然可要丢了工作。她啃了一口面包，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道：
“抱歉先生，我是尤兰塔，是剧院的清洁工，我要清洁五号房子。下一次我静静地，不看戏。抱歉，抱歉。”尤兰塔写好后，照着生字本对了好几遍才折好塞进口袋里。
当下是11月的巴黎，夜晚气温低得很。尤兰塔身上盖了一条薄毯子，冷的瑟瑟发抖。她缩成小小的一块，继续幻想贵族小姐的生活：她的房内设有壁炉，暖气弥漫至屋内每一个角落，身上盖着松软暖的鹅绒被……尤兰塔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沉沉睡去。
剧院上下的杂役刻意隐瞒了五号包厢的秘密，谁也不愿意去面对包厢里的魔鬼，初来乍到的尤兰塔正正好是她们的替死鬼。翌日，尤兰塔仍被分配去打扫五号包厢。她敲了三下门，推门而入，却不料艾瑞克正站立在她面前：“我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我。”
尤兰塔将水桶放在一旁，手忙脚乱的从口袋中掏出昨日准备好的纸条，塞到艾瑞克手中。她双手合十，请求艾瑞克不要把她赶走。尤兰塔不希望丢了工作，不然她可要睡在街上披着报纸过冬。
“你写的东西我看不懂。”艾瑞克低头打量跟前的清洁工：裙子穿的很旧了，脸颊被风吹的发红。
“快出去吧。”艾瑞克指着大门说道。
尤兰塔太重视这一份让她温饱的工作了，她跪在地上，抓住艾瑞克的衣摆，喉咙里发出魔鬼一样低哑的声音。
“你不能说话吗？”艾瑞克问道。
尤兰塔点点头，用手背抹去脸上的眼泪。她指了指嗓子，无力的摇头，深色的眼眸仿佛在说道：“善良的先生，请您发发善心，别赶我走。”
一句话在艾瑞克脑中一闪而过：他们同样是被世界遗弃的人。这让他不由生出恻隐之心：“你留下来吧。”艾瑞克允许尤兰塔留下打扫，这是来自同类人的怜悯。尤兰塔如释重负，她麻利的拿沾湿的软布擦拭着地面，她手脚麻利，有使不完的力气。
自此之后，打扫五号包厢成了尤兰塔的日常工作。艾瑞克不喜与人交流，而尤兰塔则无法与人交流，二人之间的沟通仅通过尤兰塔随身携带的纸条。
“今天，戏剧哪一出？”托艾瑞克的福，尤兰塔得以在巴黎剧院观看了数套歌剧，她最爱的还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浮士德。”艾瑞克简短的回答她。
“白白的脸？”尤兰塔指着台上的演员。
“魔鬼。”艾瑞克头也不抬。
尤兰塔蹲坐在地上，一边的肩膀依靠着座椅，在纸上写道：
“魔鬼是好人吗？”
艾瑞克接过字条，不假思索的点头。
尤兰塔有点失望，在纸上写道：
“魔鬼收走了他的灵魂，是坏人。”
艾瑞克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世上哪里有绝对的好坏之分？”他指着自己，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罪人。”
尤兰塔感到疑惑，她在艾瑞克身侧蹲下，把字条拿给他看：“你是救我性命的好人。”她笑着握住艾瑞克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脸上。多亏了艾瑞克，她才得以获得这一份好差事，他又怎么会是罪人呢？
转眼间，巴黎下起了雪，圣诞节眼看就要到了。这一天，尤兰塔来到街上为工友们挑选圣诞礼物。她的工钱很少，不足以支付样式好看的礼物，只好买了一大盒促销的核桃曲奇饼干。
平安夜那天，尤兰塔回到剧院依次向工友们分发核桃曲奇。她照旧进入五号包厢，在开始清洁前，她笑着把两块曲奇递给艾瑞克，字条上写道：
“致我的好朋友艾瑞克：圣诞快乐！”
作为交换，艾瑞克递给尤兰塔一本字典：“你的法语仍需继续努力。”尤兰塔惊喜万分，爱不释手的将字典护在胸口，重重的点头。此时，一束光光从舞台的方向射进来，正好打在艾瑞克身上。
尤兰塔半眯着双眼：这一刻，艾瑞克仿佛是她生命中的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