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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真有钱 ...

  •   第二章

      阮啾十七岁的时候住在南城,鱼龙混杂的街头巷尾里的那间破厂房,四周的墙皮都掉下不少。

      一到冬天,每天晚上寒风呼啸,吹动着树干都不停的晃动,在漆黑的夜幕中像极了鬼怪的爪牙,凌冽的风透过破败的窗户吹进来,阮啾经常在小板凳上写作业,长时间一动不动,冻得她连眉毛都盖上了一丝霜白。

      肚子咕嘟叫了很久,她揉了揉饿扁的肚子,到现在为止何玉凤还没有做今天的晚饭。

      “扑腾”一声。
      双鬓泛白的中年男人极其狼狈的跪在地上痛哭,一副悔不当初,痛彻心扉的模样。

      阮啾见怪不怪这样的场景,她看了眼在旁边红着眼睛流泪的何玉凤,她站起来把作业本塞进书包里。

      阮建国给自己甩了两巴掌,嘴巴里念着,“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两个人,可是,可是,这次不能怪我啊,是他们逼着我陪老板玩几把,玩着玩着就……”
      何玉凤毫不客气地的讥笑打断,“所以你就把我们这段时间的生活费给全部弄丢了?”

      阮建国低着头,不肯说话。

      何玉凤情绪彻底失控,她顾不上阮啾还在身旁,她大喊大叫着,手指这间破厂房,“阮建国,你睁大眼睛看看,我们现在住的是什么地方,吃的又是什么东西,你有想过我们母女两个人要怎么过活吗?”
      “我们靠什么吃饭?靠这西北风吗?”

      阮建国等何玉凤冷静下来后,他内疚的看了眼阮啾,说出了早就已经定下主意的话:“玉凤,所以我的打算是,女儿今年的学费不要交了,如果学校那边能拖着就拖着,不能拖就算了。”

      “其实按照我们的经济状况,女儿就算考上大学,我们也负担不起那个钱,那还不如早点辍学算了。”
      何玉凤渐渐冷静下来,虽然要不是阮建国在外面输光了钱,也不至于让一个家庭变成这样,但他说的话却也是现实。

      他们供不起女儿未来四年的学费。

      何玉凤越看阮建国嘴巴越苦,掰着手指算算她嫁给他之后,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生下女儿以后,条件更加艰苦。她打从心里怨恨阮建国,如果没有他,她不会前半生这样清苦;如果没有阮啾,她可以随时再找个男人嫁过去。

      想着想着,何玉凤开始不停的挖苦起来,阮建国忍受了一会儿,最终受不了她尖酸刻薄的话语,还是一巴掌扇了过去,何玉凤也毫不示弱的扑上去,扭打在一起。
      黄色的灯忽明忽灭,两个人像极了在演一场闹剧。

      阮啾不指望待在这里能有饭吃了,她无视打斗的两人,最后看了眼书包,随即站起来往门外走。

      她一走,就在外面晃悠了两个月。
      没有人来找她,似乎她的离家出走,总算能让那个岌岌可危的家庭减轻了不少负担。

      也没有人能体会她度过了多少个寒风露宿、因为饥寒每天都处在快要晕厥的夜晚,阮啾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和顽强的生命力,才以此存活。

      她的运气又极好,在戏场只跑了两年龙套,做替身演员,被经纪人意外相中,签下合同后,逐渐爬上了三流演员的位置。
      一切都来之不易。

      爱情的滋味能忘就忘,而金钱的芬芳她永远都会记得。

      在她的感情经历中,她只有对一个少年有过几分认真。
      少年生得好样貌,肤白唇红,眼神明朗白净。

      当时她在街边濒临等死,那时候刚刚立冬,她还穿着灰乎乎又明显不太合身的长袖,里三件,外三件,反正为了保暖她把所有的衣服都套在了身上。即使这样,都遮不住她骨瘦如柴的身体,背部的脊椎骨都已经恐怖的突起,仿佛破败的小苗,都不用风吹雨打就已经摇摇欲坠。

      少年在路边捡到她,觉得她很饿,像是有几天没吃过饭的样子。

      他对她极好,那段时间她吃喝不愁,还有很多漂亮的衣服穿。
      她应该是他的初恋,所以他总是很亲昵的抱着她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捏捏她的耳朵,把耳垂揉得软乎乎,然后在她耳边低喃,“你喜欢小猫还是小狗,不过如果以后住的房子太小,就养不了大狗……”

      所以很快,阮啾就腻了。
      当初对他那种心悸爱恋的感觉退去的一干二净。

      在那个冬天的末尾,大寒,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
      阮啾收拾完自己的行李,从家里走出来。

      少年头上戴着深蓝色的针织帽,宽大的白色围巾盖住他半张脸,挡住了热气,使他的鼻子尖红通通的。
      他冲出来在拐角拦住她,几近乎祈求,他抱住阮啾,想把下巴抵在她脖颈间磨蹭,却被阮啾毫无留念的用手推开,“为什么要分手?”

      头顶上一轮皎洁的弯月,清亮的光洒在他的身上,黑色卷曲的发犹如银丝,荧光融融。

      阮啾能感受到他的崩溃,却依旧在努力控制的颤抖声音。

      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他从来没见过、甚至异常陌生的表情,用一句话潇洒了断——

      “我不喜欢你。”

      那一瞬间,阮啾现在想起来,或许她已经记不得少年的神情了。
      但她深深印在脑海里的,是他流下眼泪,即使没有再说一句话,但是眼前这个人的心碎绝望就像摔破了的罐子般渐渐弥漫开来,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味道。

      最为讽刺的是,后来她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最终将他忘得彻彻底底的。

      阮啾长长的睫毛缓缓眨了两下。
      听见刘晟这样说,她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起他来。

      “那就算了。”她摸了摸鼻子,准备转身进去。

      突然,她脚尖一变,又折了回来。
      “你多大了?”

      这个问题有些微妙,刘晟瞥下眼,“二十六。”

      阮啾本就虚假的笑容僵硬在那里,刘晟比她小一岁,按照年纪来推断竟是意外的吻合,而且刘晟小时候也在南城长大,再想到刘晟和她的生活习惯有着难言的默契。

      怪她见钱眼开,既然结了婚,两个人待在同一屋檐已经有两个礼拜,她现在才反应过来。

      “回去了?”刘晟用细长的眼睛看她,他将打火机放进口袋,裁剪贴合的黑色西装映衬的男人精致沉稳,眸光冷硬,跟记忆中的少年早就天差地别,全然两幅样子。

      阮啾逐渐涌起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她连一丁点醉都没了,更别提还有再进去玩的兴致,她极其拧巴的开口:
      “我跟你一起回去。”

      男人好像轻呵了一下,好像又没有。

      阮啾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车内没人说话,她闻到淡淡的烟草味。
      晚上的温度总是低的,黑色裙边轻轻拍打阮啾的小腿,刘晟知道她怕冷,习惯性的将车窗渐渐升上,顺手开了暖气。
      阮啾手指交叠,搓了搓,想捂得再热一点。

      却不小心碰到了手背上的烫疤,她轻轻“嘶”了声。

      “怎么弄得?”

      阮啾抬起手,看了看发红的褶皱,随意的吹了吹,“下午自己泡咖啡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开水。”

      刘晟没多说别的话,通过后视镜看了眼路况,手转动了一下方向盘,车子一记漂亮的摆尾转弯,停在了街边的亮着灯的药店前。
      男人推开车门,直接往里走去。

      再从药店出来的时候,他手上拎着两袋装着沉沉的药。

      阮啾隔着车窗,窝在车椅上看,表情带着几分散漫。

      刘晟上了车,径直抓过她的手,反过来看她的烫伤——

      其实开水溅到的面积不算小,像硬币一般大小,那块地方肌肤已经红肿褶皱了。

      阮啾看不见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幽黑,似乎有一瞬变为诡魅的暗涌。
      男人瞥下眼,掩饰的很好。
      清凉的药膏涂抹在疤痕处,他的指尖轻柔的在上面推开,如果不及时涂药膏,明天一定会起泡流脓。

      阮啾是觉得有点痛的,她蹙了下眉头。

      刘晟鬼使神差的,很想用手指就这么用力按下去,然后幻想着,看着阮啾吃痛忍隐的表情,他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但也就是想想,刘晟很快止住这个念头,他将阮啾的手提到嘴边,领带有些松散,领口的衬衫袖子解开了两颗,喉结滚动,他吹了吹。

      成熟男人的魅力势不可挡。

      就连最不看中美色的阮啾都怔了一下。
      觉得事隔十年,刘晟是想跟她走破镜重圆这个剧本。

      她有点想抽回手,却发现自己被禁锢住了。

      阮啾瞪着两只眼睛,“怎么了?”

      “没事。”
      “试一试。”
      男人单手毫无“恶意”的掐住她的手腕,掐得她手完全使不出力气,然后撂下这句话,随随便便的松开。

      阮啾看向自己腕上浅浅的红。

      她觉得刘晟找她结婚就是复仇来的。

      阮啾懊恼的“唔”了一声,如果不是自己着迷于门口停的那辆黑色超跑,杂志特意为这款全球限量出售的车子出了一辑周刊。
      她才鬼迷心窍的答应了求婚。

      向来自负、攻于计算认定不会吃亏的她第一次感到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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