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在歌唱》成一诺

16、第 16 章

　　六月流火。
　　清脆的下课铃刚刚响过，漠漠急匆匆地离开教室。
　　同桌在身后叫：“陈漠雪，等我一下。”
　　漠漠停下来，“有事吗？”
　　她很少和班上的同学说话，同桌叶萌萌倒是喜欢找上门来和她说话。
　　“喏，高中部一个男生让我交给你的。”叶萌萌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纸袋。
　　漠漠说：“我不要，你还给他吧。”
　　叶萌萌急了，“陈漠雪，收下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拿什么贿赂你了？”漠漠好奇。
　　听说，央求叶萌萌送东西给她的男生都会给叶萌萌一些好处，一直不知道是真是假。
　　叶萌萌不好意思地说：“一盒比利时原装巧克力。”
　　漠漠耸耸肩，“真便宜。”
　　叶萌萌小心地跟在她身后，“我巧克力都吃光了，又不能吐出来。要不，你就收下吧？”
　　漠漠低头示意叶萌萌看她，“我实在拿不了，你自个儿处理吧。”
　　叶萌萌惊呼，“你怎么那么多书啊？背个大书包，手里还抱一撂。”
　　漠漠简单地说：“有些是画册。”
　　叶萌萌好奇地问，“听说你爸爸是美院的老师，你以后也考美院对不对？”
　　漠漠低着头，把脸埋在书里，不说话。
　　到校门口了。
　　叶萌萌问：“你怎么回去？”
　　漠漠说：“做公交车喽。”
　　叶萌萌夸张地惊呼：“抱这么多书，挤公交车，你以为你是超人啊？”
　　漠漠轻轻地笑，又不是第一次坐公交车了，总有办法的。
　　叶萌萌说：“我爸爸会来接我，你要不要一起走？”
　　“不用了。”漠漠很干脆地拒绝。
　　“没见过你这种人，真没劲。”叶萌萌不高兴地撅嘴，十足十的千金小姐样。
　　“别生气，会长皱纹哦。”
　　叶萌萌故意板起脸，“懒得跟你说。我爸来了，我先走了。”
　　叶萌萌蹦蹦跳跳地走了，就像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女孩。
　　七月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在她的背上，漠漠微笑，若是有翅膀，叶萌萌就是天使了。
　　走出校门，马路上围了许多人，大概又是发生交通事故了。
　　这座城市里每天不知要发生多少意外，奇怪的是，人们依然习惯围观，并且乐此不疲。
　　也许，目睹别人的悲伤，能让他们觉得更幸福。
　　等了十几分钟，人群依然没有散去。
　　三三两两的议论被风吹过来。
　　“怎么不送到医院去呢？”
　　“听说是来这里找人被车撞了，多可惜呀，还年轻呢。”有人叹息。
　　“要是早点送医院可能还有救，可他自己不肯，没见过这种人，命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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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或叹息，或怜悯，或嘲弄，不绝于耳。
　　漠漠淡漠地扫了人群一眼，抱紧手中的书，挤进闹腾腾的人群，“麻烦让一下。”
　　神色各异的路人像一条河流不情愿地裂开一条缝。
　　浓浓的血腥味儿混合着汽油味冲进鼻孔。
　　鲜艳的血痕在地上蜿蜒作画，开成妖娆诡异的花。
　　漠漠把头深埋在书里匆匆走过，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她怕见血。
　　“漠漠……”
　　一声微弱的呼唤穿过嘈杂的人群奇异地钻入耳朵。
　　那么熟悉，熟悉得让她心生恐惧。
　　漠漠缓缓转身。
　　紧紧抱在手中的书哗啦一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短短的一瞬间，整个世界一片寂静，仿佛死去。
　　梧桐躺在鲜血画就的红花里，艰难地对她微笑。
　　鲜血汩汩地从他的嘴角流出，仿佛一口永不枯竭的清泉。
　　眼泪铺天盖地落下。
　　漠漠跪在血泊里，慌乱地用手捂住他的嘴。
　　如果不流血了，梧桐就不会有事吧。
　　可是，鲜红的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流走。
　　梧桐的身体在她怀里不停地颤抖，就像秋风里的树叶。
　　“没用了……”梧桐大口大口地喘气。
　　漠漠倔强地抿着嘴，双手紧紧地捂住梧桐的伤口。
　　她不能让他死，她不能看着他死。
　　眼泪不停地掉下来，滴在梧桐的脸上，唇边，融入血里，再也找不到。
　　心痛得无法呼吸，也无法开口说话。
　　可是，她不敢松手。
　　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她很害怕，她一松手，梧桐就会死掉。
　　“漠漠……”
　　梧桐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他的嘴角汹涌流出。
　　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鲜艳的血宛若红色的宝石，璀璨夺目。
　　漠漠泣不成声，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血？为什么她不能堵住那些血？
　　“……漠漠”梧桐嘴唇微微颤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唇角，鲜红的血泡不停地涌出。
　　漠漠泪如雨下，她想用衣袖把那些鲜红的泡沫擦掉，可是，无论怎么努力也擦不完。
　　“漠漠……”他努力地呼唤她的名字，颤抖地抬起苍白的手，想要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漠漠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眼泪如倾盆大雨疯狂落下。
　　“漠漠……”梧桐在她耳边剧烈地喘息，微弱的呼吸若有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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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眼模糊中，梧桐艰难地微笑，眼里的光芒越来越黯淡。
　　漠漠俯下身，梧桐用力地抓住她的手，嘴唇微微翕动，“漠漠，我要走了，来和你告别……”
　　漠漠拼命地点头，心痛如绞却说不出一句话。
　　风悄悄地从身边走过，像是怕惊动了谁，不敢发出一声叹息。
　　泪眼朦胧里，她惊恐地发现，梧桐眼里的光芒消失了。
　　曾经，她一直以为他的眼睛里藏着一把刀。
　　锋芒四射无坚不摧的刀。
　　现在，随着那双泉水般清澈的眼睛缓缓闭上，刀光一点点消失殆尽。
　　七月的阳光洒下来，明晃晃的。
　　偶尔，夏日的南风轻轻吹过，路边的树叶沙沙地响。
　　仿佛有人在眼前来回晃动，大张着嘴，就像缺氧的鱼，不知在说些什么。
　　一个穿制服的女人蹲下来，紧盯着她的眼睛，鲜艳的嘴唇一张一合，一张一合，似乎在和她说话，可是漠漠一个字也听不到。
　　女人不耐烦了，拽住她的胳膊用力往后拖。
　　漠漠使劲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
　　女人的力气如此之大，仿佛一把钳子，紧紧箍住她的胳膊。
　　漠漠痛得弯下了腰，手一松，梧桐的头重重地砸在地上。
　　漠漠努力地张开嘴，想要呼喊。
　　可是她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嗓子早已经哑了。
　　漠漠绝望地看着梧桐。
　　地上，血已流成河，他安静地躺在地上，嘴角不再流血，仿佛睡着了，脸上还有一丝淡淡的微笑。
　　灿烂的阳光倾泻下来，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远处，传来不知名的歌声。
　　仿佛再也不能站起来，漠漠无力地跪在地上。
　　女人用力抓住她的肩膀，不停地摇晃她，不停地拍打她的脸。
　　漠漠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女人似乎也哭了，两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融入汗水里。
　　她为什么要哭呢？漠漠不明白。
　　女人忽然紧紧抱住她，鲜艳的唇俯在她耳边，一遍遍呼唤，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急。
　　“漠漠，醒醒。”
　　她睡着了吗？是不是醒过来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梦。
　　“漠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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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漠，你别吓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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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漠艰难地睁开眼，强烈的阳光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漠漠……”轻轻的呼唤，已不再是梦中的声音。
　　轻柔的男中音，像洁白的羽毛，滑过心底，奇异地让她觉得心安。
　　漠漠迟疑地抬头，不期然撞入一双黑如墨玉的眸子里。
　　是楚雁寒。
　　原来真的是梦。
　　她真的是在做梦。
　　漠漠猛然扑在楚雁寒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仿佛抱住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怎么也不愿意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