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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兵荒马乱的重逢 ...

  •   冥世里有种花,叫曼珠沙华。花开之际不见叶,唯有大片血红泼墨四野。花蔓相生相离,牵连出些白骨怨魂,都藏在沃土间,平白为其添了几分血色。

      “也叫彼岸。”说这话时他正挥着花锄,给一株新生出的花松土。

      我抬头,却看不到彼岸,衣袖被人扯了扯。

      “这个给你,”他把几粒花种放在我掌心,“种下去,能把记忆也埋葬了。别人求我都不给呢。”

      我不以为意,“三途河在哪?你是这儿的鬼差吗?”

      男人轻笑了一下,指着远处逐渐散去的一条队伍给我看:“今日你来的不巧,号已摇满了,你不如先回去…看你年纪轻轻,阳寿也许未尽,不如去枉死城碰碰运气。”

      我哦了一声,回头看我来时那路,迷雾迭生,险象万状,不由道:“我怕是回不去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鬼差?”

      男人愣住了,半晌才幽幽开口:“我不记得了。但大概是要等一个人吧。”

      “你等多久了?”

      “忘记了。彼岸花千年一开一落。你看今年这花,开得多好。”他痴了般,捧着一朵花喃喃道。

      我歪头看看天。

      “哎呀,天色晚了,我该走了,有人告诉我这边不能久待。大哥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找你聊天。”

      我挥了挥手,看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就又挥了挥手:“谢谢你的花种。”

      说完却觉得花种留着也没用,于是随手一抛 ,种子不知飞进哪块坷垃里。心里猛然空了一块。刚刚遇到了谁?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折回去又啾见孟婆,她年纪也不大,却能做出那么难闻的汤,倒也是个能人。无怪喝下此汤的人都前尘尽忘,怀疑鬼生。

      “小公子来这,姐姐给你看个玩意。”她那些汤客不耐烦地看向我,我连忙捏着鼻子凑了过去:“做什么啊?”

      她递给我一块黑色的牌子,上面还印着白色的字:柒叁伍

      “这是转生令。有人给你求的,你拿着它去轮回境,自然有人引你下来。”

      我“哦”了一声,琢磨了一下,指着三途河孟婆:“那我还用排队拿号吗?”

      她摇头说不用,惊道:“不同你讲了,我的汤沸了,你快收拾收拾去投胎吧。”

      于是我拿着令牌惆怅地飘向了远方。一穷二白的鬼没啥好收拾的。

      路过三途河时,我向河水中的自己看了一眼,没明白这么年轻,面像还俊秀得不像凡人的自己是怎么死的,又是谁那么好心让自己早早投胎。

      一路而来,没遇见熟面孔,倒是有几只死相凄惨的鬼瞪着我,大概疑心为什么我在阴间作了古,身上衣物却完好无损,也不见血迹斑斑的模样。

      再世还会为人吗?我有些担忧,思绪却愈发沉沉了。在进入一片黑暗之前,我听见有人一直在喊一个名字:“沈落!”一声声的,也不知道是在喊谁。

      再回首已百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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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子!请留步!”

      老妇人在背后急急喊着,我停步,她追了上来,道:“家中小儿愚鲁,若有冒犯先生之处还请海涵。这是拙荆一点心意,望先生今后对小儿严加管教,先生一定收下。”

      说着,拿出一个布封的小袋子递给我,我推托了几下然后收下。

      “夫人,告辞。”这家光景并非外观一般好,我刚应下府中对小公子的教习差事,想谋一份事做。

      我原是自杨馆中的教司,无奈世情日下,总有些流氓走卒上门挑恤,书是教不成了,何况我还有一个弟弟整天价不干正事,专做偷书买花的营生坏我清誉。

      单身二十五载,家徒四壁两袖清风,怕是我近况的最佳写照。

      “傅先生,这是您给何家抄书的报酬,给您放桌上了啊。”

      “谢谢。”想我曾经叱咤太学诗酒年华,如今已沦落到给人抄书谋碗饭的田地,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啊!

      门外有人影,鬼鬼祟祟地晃悠着来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一眯眼睛,“傅昕?出来。”来人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滴溜溜转着,不像什么好东西。

      “哥,和你说多少遍,别喊我名儿,叫我深情。”他撒娇似的嗔怪道。

      “我叫你大爷。我问你,早上让你去买米,你买了吗?”

      “啊——米价涨了,斗米八钱了,没买到米。”他慢吞吞道。

      “那钱呢?”我警惕道。

      “路口有小姑娘讨饭呢,钱给她了。”傅昕小声道,又小声补了一句:“老可怜的呢,据说饿了三天了。”

      我气笑了,说“那好,您老也不用吃饭,直接修仙去吧。”

      话撂下了,饭却不能不做。我拿了些碎银,气呼呼出了门。

      大街上乞丐三五成群,日头正大着。我开始后悔独自一人出门买米,毕竟之前被人抢怕了。一走进一处暗巷便感到黑暗里有目光灼热得火一般,我不敢回头,只能加快了步伐。

      好不容易进了粮铺,与伙计谈妥价钱,称了两斤米。想了想,又买了两个馒头,一齐揣怀里,快快走了出来。

      再经过那条暗巷时,那个缩在角落里的人还在。他衣衫破烂,直直朝我看来。我缓缓从怀里掏出那两个馒头来,蹲下放在那个人身边,就快速退开几步。

      有个轻轻的“谢”字从那人口中嘣出来,他嗓音沙哑,但明显还只是个少年。

      我心软了,想到和他年岁差不多的傅昕,头便有些疼。

      那少年说来日定会相报,我笑着摇了摇头,说活下去就好。

      回到家,傅昕却已不见了踪影。

      我懒得再去找他。径直把饭做好,爱吃不吃。

      一直过了晌午,太阳都西斜了,傅听还没回来。我戴上斗笠,想了想又揣了把匕首,出门找他。

      傅昕会在哪儿呢?无非花市、茶馆、酒店,他贯是会在茶馆里弹琴卖艺然后拿卖艺的钱买花再去酒店里调戏当炉卖酒的酒娘的。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可等我在上述三地找了一圈差点掘地三尺了,傅昕还是不见踪影。

      外面却突然乱了起来,车马吵吵嚷嚷的,有官兵喝斥的声音传来。不多时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闯进酒店来,拥着一个紫玉冠白蟒服的青年,就在我旁边那一桌坐下。

      “拿上好的冰壶酿过来!”他们嚷着,立马有腰肢款摆的酒姬殷勤为那青年斟酒,那人却不耐烦了,一把挥退了劝酒的酒姬:“去去去,别碍事。”

      酒娘涨江了脸,却不敢做声。她气冲冲捧了酒壶,竟慌不择路来到我坐的这一桌,为我斟起了酒。

      我直接站了起来,唤掌柜的来结了酒钱便要离去。

      “站住。”我僵硬地回了头,那华服青年手里拿捏着个酒杯,漫不经心把玩着,并未看我。

      “把斗笠摘下来。”他命令道。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扶了扶斗笠,下一刻拔腿就跑,奇怪的是,背后并未有人追来。我一路穿街过巷,毕竟是文人出身,等到家时,已是差点去了半条命。

      打开门后我并不着急坐下,一阵毛骨悚然之感从骨下窜起,激得我不敢喘气。

      “原来你住这里。”耳边一阵热气吹拂,我差点崩住惨叫两大步退开,再回头已被人扣住手腕,身体直接被贯到了墙上死死压住。

      我心里骂了声,却不敢动了。斗笠被人一把扯去,那人似笑非笑一张脸近在咫尺,我欲哭无泪偏开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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