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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城台畅饮说风流 ...

  •   当夜,星稀月朗。丰都城的几个将士提着数坛酒从大道上走来,嘻哈谈笑。月光铺洒在青石板,照得这个夜晚尤为明亮。秋寒沁人,这几个将士丝毫不觉,着着冰冷的铁衣上了城台。
      “兄弟们!冥将军派我们给你送好东西来啦!”一位将士声音洪亮地道。
      城台上正镇守着都门的二十余名守门将士见他们拎着酒坛子上来,一下子炸开了锅。
      “酒来了!酒来了!”象是几辈子没开酒荤,一群人似贪饮的饿狼。
      “胡二,你们怎么这么慢,把兄弟们都盼坏了!营里应该都散了吧?”夺过胡二手中的酒的那将士笑骂。
      “散了,散了!哈哈,方才都在瞧沈将军泼墨挥毫!啧啧,那字好的,真是没的说。”胡二赞了几声,颇是佩服。
      “沈将军文气忒重,不适合领兵打仗。现如今魏将军,冥将军还有诚扬将军都已将名在外。沈将军入军四五年了,还是不声不响。不过好在他自己倒是不在乎别人怎么评说。”留了几个将士继续守着,大多数的人都围在了一个角落里开坛倒酒。
      “沈将军和南军的诚扬将军都是东川随州人,好象是丞相当年去接潇潇小姐时遇见的。听说那时他俩是随州城里出名的混世魔王,从小没爹没娘,在城里头
      四处惹事,随州的百姓提到他们无不摇头。后他们被丞相看中带进相府,几年时间的栽陪都换了个人。尤其是沈将军,谁能曾想,当年的街头小混混,如今竟成为了声名鹊起的书法大家。听说沈将军不仅善书,词赋琴艺也属风流,论我说,沈将军倒更适合在朝中当翰林。”一个二十来岁的将士笑道。
      胡二灌了口酒,接道:“说到文气,冥将军看上去也文气……”正说着,他忽然看见一道黑影从城台上一掠而过,话截在半路。他定神再一看,哪里有什么黑影,只道自己眼花,就不曾在意,继续笑道,“就是不知道冥将军这文气是真是假了。”
      “哈哈,胡二,可曾听过这么一首歌谣?' 灵兮江家好少年,八岁赋诗惊四座,九岁泼墨上南岩,十岁晓易礼,十一通百家,十二出入翰林苑,文章羞煞新状元。灵兮江家好少年!'”
      胡二挠挠头,道:“不曾听过。难不成唱的这江家少年就是冥将军?不过我知道冥将军乃江洵将军之子,同魏将军和北辰少爷一样,都是将门之后。江、魏、北三家和丞相的关系非浅。三位将军都是从小跟随丞相的,亲如兄弟。十七年前,东夷有变,三将军随同丞相东征,同年战死沙场。又兼他们三人都是母亲早逝,丞相十分心疼,就把他们领进相府亲自抚养。我说的可有错?”
      众人都笑:“这倒是不错。胡二,你在北边待了十几年,歌谣没听说也很正常。这歌谣在十年前很有名,苍都大街小巷的传唱,夸的便是咱们冥将军文采风流。近年冥将军立了许多战功,这歌就少人唱了。现在大抵唱些夸赞将军武艺的歌谣。”
      胡二呵呵一笑,说道:“倒是没想到冥将军竟也文武双全。魏将军可就不喜读书。”
      “魏将军的伤如何了?”提到魏然,大家最关心的莫过于他的伤势。
      “潇潇小姐的医术当真了得,我今天看见魏将军,气色好多了!不过不言不语的,看着怪吓人的。”胡二耸肩,仰头又吞酒数口。
      大家正默然,又有一人问:“北辰少爷醒了吗?”
      胡二微微摇头:“也不知是怎么了,老在说胡话,怎么叫就是不醒。话说这向晚的术法也忒他妈厉害了。”
      咕噜噜闷喝着酒,许是想起今天向晚的送心归,大伙心情都开始有些抑郁。胡二忽地砸碎手里的酒碗,道:“兄弟们!这些月来咱们受这向晚的气真是有够憋闷!来日定要好好同北燕干上一场,出出这口窝囊气!来!喝!”
      如此一吼,沉闷的气氛打破。一堆爷们儿开始提坛举碗,你来我往的,喝的是异常的热闹。
      月下,那黑衣快如惊风。穿过静谧的堕马坡后,约摸又是半个时辰,方见北燕军营。闪身入营,黑衣人躲过三个巡逻经过的士兵,隐于一座帐篷之后。看着多如牛毛的帐篷,他皱起双眉。
      不远的地方,匆匆走来一个侍女打扮的小丫头,手上端盘,盘中放着块小碗。他想了想,明了地微笑,雪亮的双眸比明星更加璀灿。
      “小锦,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快!”端盘的丫头对面小跑来一个少女,两个是相同的装扮,后来的那个年岁长些,急急忙忙接过小锦的盘,二人疾步往东去了。
      黑衣人不声不响地跟上,随着她们到了一个明亮的大帐之前,那两个丫头掀起帐子走了进去。他退步找了个光线无法照到的地方,侧耳倾听。
      凝神拔出最后一根银针,水墨额角的一滴汗珠随之滴落。慢慢站起走出外帐,她显得十分疲惫,有些踉跄。
      子旭眼尖地扶住她,递上块白色的方巾。水墨微笑地接过,无意中一看那方巾,登时愣住。子旭觉察到她的僵硬,低头看她,却见她盯着那方巾愣神,他的脸马上红了。
      “拿……拿错了。”子旭慌张地道,欲收起水墨手上的方巾。
      水墨自抬手,细细地擦着汗,子旭的手尴尬地停在虚空。当作啥也没瞧见,水墨吐了口气,对他和楚言道:“命是保住了。不过依现在的情况,如果调养不善,她今后可能再也不能练武,而且体质会极度下降。所以,她不宜留在此地。”说完,若有所思地看着顾楚言。
      顾楚言当然明白水墨话中之意,当下也不急着回答,只是侧头对站在一旁的两个侍女说道:“把药端进去,给郡主服下。”
      水墨默默把那条白方巾递给了子旭,见他脸还是有些潮红,不禁莞尔,垂头用顾楚言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嗔道:“呆子,看你怎么同我解释。”
      子旭偏过身,不敢看她。水墨心头又好气又好笑。这么多年了,这个呆子怎么就一点都没变!其他方面他悟的总比别人快,在这事儿上头老是不争气。他的心意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老这么副呆头鹅的模样,对她全然没过明了的表示,她怎能不气恼。
      恨铁不成钢地轻哼一声,她堵气地转身进内帐照看向晚服药。
      这一切都被一盘装糊涂的楚言看在眼里。待水墨进了里头,楚言戏谑地朝子旭道:“真没想到水墨姑娘亦有小女儿情态的时候。”
      不知怎的,子旭神色稍显黯然,轻咳一声避开话题:“晚儿的事,殿下怎么打算?”
      “我打算,让水墨姑娘带她回燕城。我们留下对付江冥。”楚言道,“但我恐她不会答应,所以还需你和水墨姑娘费点心思。”
      “她性子犟,未必劝的动。”子旭叹道。
      沉吟片刻,楚言幽幽道:“或许一个人可以。”
      “怜妃娘娘。”子旭会意地笑。
      “子旭不愧聪明人。”楚言又道,“我马上回去写封信,遣人加急送去给母妃。办完了这事我再过来,你先进去看看她吧。”
      子旭微笑点头,看他大步走了出去,心中不再那么沉重。想起这两年以来,在燕城的日子,几乎天天都再刀口上过。朝野之争不比战场撕杀,波谲云诡,笑里藏刀,一步走错,可能满盘皆输。冰冷的政治斗争下,若说唯一让他和向晚觉得温情的,也只有怜妃了。
      他还记得,和向晚初见怜妃,是在北燕皇帝顾乔风的生辰宴上。那日,他们随同顾楚言入宫赴宴,坐在顾楚言的身后。怜妃高居在大殿皇帝龙椅的左侧,穿着简而不俗的宝蓝色云罗轻裙,淡扫长眉。已经是年逾四十的人,怜妃却一点都不显老,看上去象只有二十八九岁,眉目五官,除了倾国,还有另一种有别于人的气质在里头。她环视众人,满目清冷,似对这场宴习尤为不屑。顾乔风很宠爱她,知她无聊,不时凑到她耳边耳语,她仍是如故,只是偶尔微露笑意。顾乔风显得有些失落。
      当时看到这些,子旭还颇有些吃惊。在外头确实听人说过皇上极为宠爱怜妃,倒未曾想到包容到了这种程度。但见楚言和许多朝臣见怪不怪,子旭在心里也冷笑了几声。百姓直道顾乔风为讨好怜妃,只差没有烽火戏诸侯了,竟是未曾夸张的。
      他也懒得去琢磨后宫里头的事,如果怜妃是个好讨好的人,或许他还会考虑法子让楚言怎么去拉笼到她。然而她偏是个古怪乖戾的女子,横竖软硬不吃,亦摸不清喜好,当然无从下手。
      拈起筷子,他夹了块向晚爱吃的醋拌青瓜到她盘中,却见她直愣愣的抬着眼睛盯着大殿之上,有些恍惚,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上去。她盯着的人,正是怜妃。
      子旭正想同她说那人是谁,不料怜妃也朝他们这里看了过来,倾国倾城的容颜似有短暂的迷惘而过。子旭手中的玉箸轻颤,刚要伸手去拉向晚的衣角,却意外的瞥见怜妃友向他们投来了友好的一笑。向晚腾地红了脸,埋下头去,子旭尴尬地向怜妃回以一笑,放下筷子轻声问道:“怎么了?难道你们认识?”
      向晚摇头,道:“不,不认识。只是觉得,她长的象一个人。”
      “谁?”子旭问。
      “我姐姐。特别是她的眼睛,很象。”她低声道,陷入回忆。
      暗叹了一口气,子旭温声道:“知道她是谁吗?她就是我们常常在街头酒肆的说书人口里听到的怜妃娘娘。”
      向晚有些意外,看了看他,他又给她以肯定的点头。她这才相信,颇有些沮丧地垂下头。想是真的很喜欢她,向晚有些接受不了这个如此象她姐姐的人,就是外头所说的寡言少笑难以亲近的怜妃。
      玉殿之上,怜妃忽然侧头同皇帝说了些什么,皇帝的目光转向他们这一席,停留在了向晚的身上。略略打量了她一番,皇帝又转过头凝视了怜妃几眼,众人被这势头勾住心神,且都停了觥筹。子旭也不明殿上人之意,只随着皇帝探究的眼神来回打量殿上殿下两个女子。忽吃一惊,竟是有五六分象。
      还未等子旭返神,金龙座上的顾乔风哈哈笑出了声,指着顾楚言问道:“楚言,你身后的这位姑娘是?”
      顾楚言微怔,随即起来恭身答道:“回父皇,这是儿臣府中新俜来的女先生,向晚姑娘。一旁的是她的师兄何子旭。他们二人都是飞天谷的弟子。儿臣本想宴后再引见给父皇的。”
      “噢?原来是飞天谷的弟子。朕倒是怠慢了。”顾乔风笑的更加灿烂,“来人,为二位贵客在前添置一席!”
      子旭和向晚连忙起身叩谢。又听顾乔风笑道:“向晚姑娘可否愿意上来同怜妃共饮几杯。她方才见姑娘面善,觉与姑娘投缘,想和你聊聊。”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北燕谁人不知怜妃何样性情,今日真是破了天荒了。所有人不禁都多看了向晚几眼,眼尖的亦观察出二人颇有几分相象。
      “承蒙娘娘抬爱,向晚谨命。”敛衽施礼毕,向晚轻轻登上玉阶。
      无意间的凝眸对视,开启了一段温情的缘份。子旭万万没有料到,看似冷漠的怜妃,竟是那样的随和温柔。更不曾想到她对向晚的喜爱会那样的深。有的时候,子旭看见她们俩欢喜聊天的模样,恍惚会有母女的错觉。顾乔风也很欣喜为怜妃找了个伴,兴冲冲地封了个郡主的头衔给向晚,从此还对顾楚言赞赏有加,无论什么事,总要召楚言来说说看法。楚言也是个人精,抓着机会从不浪费,短短几个月就帮顾乔风解决了数件另他头痛的事。治了漠北草原的雪灾,安置了数千无家可归的灾民,还修整了通往赫尔山的官道。如果先前只是因为怜妃而多关照了一番楚言,那这几件事过后,顾乔风对楚言可谓是真的另眼相看了。
      外头都传道,顾楚言是因为怜妃才得到了皇帝的垂青,子旭只觉可笑。如果楚言只是个腹中空空的草包,即便有十个八个怜妃撑着,顾乔风也未必瞧的上他。向晚和怜妃的关系,不过是为楚言赢得一个亲近顾乔风的机会罢了。北燕的储君之位,楚言是坐定了。至于多此一举出兵南下,顾楚言的那心思,子旭也是摸的一清二楚。更察觉到向晚的身份早已被顾楚言查清,只是未知顾楚言知不知道向晚真正的计划和打算。不过不管怎样,他对向晚的用心,有眼睛的人都能察出五分。可惜……
      思及到此,子旭不免感到惋惜。回转身想进内帐,突然察觉到帐外头有细微不断的“呜呜”声,他不动声色地搴帘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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