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梦中人 ...
-
“平娘，你就别和人一个孩子一般计较了，万一不小心磕到绊到，家里可没疡医给你治病了。”
此话一出，那些与朱平交恶的妇人都笑了。
杀人诛心，朱平最忌讳被人提起的就是她那病死的夫君。此话咋一听像是谆谆归劝，实则是往朱平的心口捅刀子，把她气得脸红脖子粗。
“去你奶奶的老臊皮！”朱平狠狠啐道，“宣儿他爹生前行医赠药，救死扶伤，谁家没受过我们家的好处？如今他一去，你们这些白眼狼就欺负起我们孤儿寡母来，还有没有天理了？！”
妇人们笑吟吟地听着看着，一个个揣着手看戏，谁也不搭话。朱平丝毫不觉尴尬，口中继续骂骂咧咧。
“宣儿他爹死得冤啊，本来只是长了个肿包，可被何贼一治，竟然溃烂流脓，变成恶疮，最后含恨而终。”
“何贼把他医死了，城中就他一家独大，你们不怕死的，尽管去找他医病吧！”
见她一口一个“何贼”，张嘴闭嘴喷粪，云绰总算是有了反应。她用力捏紧手指，加大手中力道。朱平顿觉肌肤如灼烧般剧痛无比，疼得她面目扭曲，两腿发软，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贱货——”朱平张口就想骂娘，可对上云绰锐利的眼神，却当即便被震慑住了，竟不敢再骂下去。
“小云，算了吧！”严仲生怕云绰一剑把朱平给砍了，赶紧出声制止。
云绰冷哼一声，松开手指将朱平轻轻推开。
这一推看似轻巧，实则暗含内劲。朱平只觉一股大力将她掀翻，连退四步才稳住身形。
大家哄然大笑，心情都愉悦极了。朱平怒火中烧，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她正要去追云绰，忽然眼尖地看到卫兵巡视经过街口。她立马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喊：“杀人了！官爷救命——！”
卒长听了，立马领队小跑过来。
“此处发生何事？”
朱平指着云绰叫道：“官爷，这狼女当街行凶，将我打倒在地。”
云绰冷冷说道：“我一没动刀，二没拔剑，何来当街行凶？”
朱平对卫兵说：“官爷，这北域狼女最会妨人，谁知她用的什么妖术，损人内里也看不出来。”
严仲立马冲卫兵说：“官爷，此妇嘴巴不干不净，整天喷粪，我不仅要反告她诬告，还要告她持粪行凶。”
朱平火冒三丈：“你个竖子！胆敢再说一遍？！”
严仲白她一眼，惹得朱平出离愤怒。
卒长看着他俩，一时间也无法分辨孰是孰非，于是大手一挥，对着朱平、云绰和严仲三人肃声说道：“你们三个跟我走。”
云绰右眼皮猛跳，同严仲相视一眼。
眼看卫兵就要把三人带走，围观之人不禁暗叹一声——这朱平可是个比无赖更无赖的人物，谁要叫她缠上，便轻易脱不了身。平日小打小闹也就罢了，但若要惹上官司，那可就麻烦了。
就在这时，人群外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少年音：“且慢。”
众人循声看去，但见一位青衣少年撩开车帘跳下马车。他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生得唇红齿白浓眉大眼，看样子很是机灵。
大家的视线都汇聚在他身上，只有云绰留意到卒长的表情一下就变了，竟是一扫倨傲之态，显得谨慎而敬畏。
云绰看向停在路边的马车，发现原本遮在车前的竹帘被卷起了，她由此清晰地看到一道人影——单薄，挺直，如一棵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松。
薄纱飐飐，她看不清车内之人的面容，只能看到他苍白的肌肤，清瘦的下颏，以及一对深邃而明亮的眸子。
她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她只觉当这对眼睛的主人注视着她时，她仿佛看到了揉碎亿万颗星辰的夜幕。
青衣少年走入人群当中，扬声对朱平说：“这位大娘，你口口声声说要论理，却又时时处处不讲理，未免有些自相矛盾。”
不等朱平反驳，少年转而对卒长说：“不过我家的马的确误伤了这个孩子，我们与这起纠纷也脱不了干系，那我就来做个证罢。”
卒长和和气气颔首应道：“自是可以。”
少年踱着步缓缓道来：“方才我家主人的车架缓行于街，这孩子突然冲出街道，惊了我家主人的马，被马儿踢翻在地。这位姑娘好心来帮忙，竟被这妇人大肆辱骂。姑娘不愿追究，此妇却不依不饶，还扬言要诬陷告官。”
卒长听完，看向朱平厉声问道：“是也不是？”
朱平被他锐利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却还是梗着脖子不承认。
“胡说八道！”
少年语气平淡：“众目睽睽，在场的乡亲都可作证。”
说罢，他又对卒长说：“依我看，此事连口舌之争都称不上，当街行凶更是纯属无稽之谈，若要认真论起来，恐怕倒是这妇人寻衅滋事。”
卒长点点头，问向云绰和少年：“如此，两位事主打算如何了结？可要上报官府？”
云绰说：“邻里纠纷罢了，何须官府介入。”
少年也道：“我家主人仁善，也不想同此等无知妇人纠缠。”
卒长点点头，命属下驱散群众，然后就率兵离去了。
朱平不甘心，继续撒泼打滚破口大骂，无所不用其极。大家跟看猴戏似的，压根没人搭理她。严仲嘿嘿嘿地笑，心中畅快极了。
云绰同少年道谢：“多谢。”
少年对她笑笑，露出一对梨涡，尔后便重新登上了车架。
严仲说：“这是哪家贵人？生面孔啊。”
云绰问他：“仲哥，听你这话，莫非这全城的人你都认得？”
严仲说：“那当然了，别小瞧我。”
云绰不信，严仲提出让她考校自己，两人说说笑笑走进杜家客栈。
车内之人看着他们二人远去，而后轻轻放下帘子。
“走吧。”
青年的嗓音清润醇厚，如一把上好的古琴。
车夫轻勒缰绳，马儿笃笃走起来，载着车驾慢慢离去。
闹剧结束了，人群渐渐散去，可朱平仍站在街上，对着客栈二楼骂个不停。
严仲提壶倒了碗茶，对着街道扬手泼了出去。朱平躲闪不及被当头淋上，气得七窍生烟，一脸狼狈地冲回家中，“砰”的一声把门砸上。
云绰叹道：“李叔当了一辈子的大夫，只有两种病治不了，一个是他自己的岩病，另一个，就是他夫人的疯病。”
严仲问：“那你下次还管不管闲事儿了？”
云绰笑笑没说话。
二人谈笑间，门边出现一道人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上来的小耗子。他在门边磨磨蹭蹭，盯着云绰不说话。云绰招手唤他，他这才慢慢靠过来。
“云绰姐姐，谢谢你，对不起。”他说。
“不用谢。没关系。”云绰语气温柔。说罢，她从桌上拿起一包豆糕。
“来。奖励你的。以后少吃甜食。”
小耗子双手接住：“谢谢姐姐！”
“去吧。”
小耗子捧着豆糕，蹦蹦跳跳离开雅阁。
严仲发出感慨：“歹竹出好笋，真是奇景啊。”
云绰笑笑：“德乃为人之本，师父诚不欺我。”
说完，她看向李家禁闭的大门，无奈地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梦中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