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戬心】不见子都》张晨曦39

18、莫失莫忘

　　只因贺兰敏之心神不属，武皇后特地寻了一块上供的玉佩开光，望能护佑于他。自从山林找回秦王，初时他只不过常自思量，黯然神伤，将往日的意气风发一概失却了。皇后忧心侄儿，将他接到宫中亲自照看，见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怅望远方，叹息不已，只道他惊吓过度，于是召来一群小姑娘陪同秦王嬉戏取乐，无论如何总能宽慰一二。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等待，再多的思量也抵不过似水流年。他一遍一遍地回忆，希望可以从星星点点的回忆里寻找出蛛丝马迹——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不声不响地离开？那天他高高兴兴地采回鲜嫩的莲蓬，可寻遍山野，再也找不到她的半点踪迹。如同她瑰丽动人地降临到他的世界里，就连走了也从不拖泥带水，就好像将最闪耀的流星呈现在他的视野里，却转瞬即逝。

　　他的一腔温情，整颗心脏，全然落在了关于她的回忆之中。当那颗唯一的、属于他的流星不告而别，他再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温度。

　　敏之抬头望了一眼星空，手指狠狠扣进木质的栏杆里。血从指缝中流出来，他的眼睛里荡漾的光点将闪耀的星光打碎，他将自己最后的一点温暖，涌出眼眶，沿着刀削斧刻的脸颊流下，滴在坚硬刚冷的石板上。

　　第二天，敏之随手将自己的玉佩赐给了颜色出挑的宫女，请旨回府，将一众侍女悉数纳入府中。自那以后，秦王再不出入翰林院，烧尽府中书册，广纳天下美色，出入花街柳巷、赌坊妓院。伙同京城之中最为浪荡的世家子弟，整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武则天虽恼他放浪形骸，但心中疼惜侄儿，更怜他山中受苦。只道他受了惊吓，故而性情大变，所以包庇纵容，从不约束。

　　贺兰敏之愈发过分，时常酒后失德，连番召见不应，最后被官差架到宫中，皇帝与武后见了，只是稍加责怪，不动真怒。史书载，敏之年少色美，恃宠多愆犯。赐姓武氏，历任兰台太史令、左散骑常侍，袭封周国公。

　　甚至司卫少卿杨思俭之女被选为太子李弘之妃，眼看着婚期将至，敏之听说此女甚美，竟作出禽兽不如的□□之行。武则天非但没有严惩，反而只是训诫几句，居然将原太子妃许他做了夫人，只叫时人为之唏嘘。武后入秦王府探看，叹息着望他成家立业。他的祖母和姨母都那样疼爱他，只望他成亲之后稳下心性，生儿育女，承接武家香火。

　　他新婚前夜，难得未曾奏乐取乐，只是痴痴望着满天繁星，忽而落泪。敏之诧异地抚上沾湿的面庞，似乎在惊诧控制不住的情绪。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伤心了。

　　华盖霞披，他小心地挑开烈色的盖头，却不是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庞。

　　他想，自己大概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惦念了。

　　咸亨二年，武则天之母信丧，武后拨出银钱，命敏之建筑一座佛像为杨姥姥祈福，没想到敏之竟将做佛事的绸缎中饱私囊。未过丧期，居然召舞姬乐师饮酒取乐。更有甚者，逼淫太平公主的侍女，民间相传，他连年幼的太平公主本人都未曾放过。

　　武则天终究忍无可忍，恢复其贺兰本姓，免去官身，流放雷州。

　　古道斜阳，杂草丛生，不可谓不荒凉。贺兰敏之行至韶州，停于枯木之下，陡然大笑三声，涕泗横流，哽咽不止。随手扬起马缰，决然自缢，待人来救，早断生息，其年二十九岁，英年早逝。

　　死前他道：“原我一生的喜怒哀乐，早在十年之前，教她尽数带走。寸心公主，莫失莫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