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的来日方长》说苑2020

6、受伤的未来和我们（1）

　　我忘不了我看见倒在血泊中死去的身躯；忘不了自己被一群警察包围，带回警局百口莫辩的痛苦；接受不了自己被误会成犯罪嫌疑人的绝望；更接受不了，那个我愿意全身心交付的人眼里的冷漠，他的不信任，把我对他所有的期许统统打垮。
　　回家路上，我很忐忑，我害怕看到父母也不相信我，我紧张的喘不过气，我突然好想念那些奋战高考的枯燥难熬的日子，至少，一切都是那么平稳，顺其自然。我不想再这样提心吊胆，我的时间不多了，离高考仅剩6天，我真的要功亏一篑了…
　　“儿子，好好备考吧，不要怕，还有爸妈，啊。”老爸还是用力的一拍我的肩膀。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我狠狠一擦，望向黎明的天际。一股暖流充斥我全身，原来，被人信任的感觉这么好。在我成长的路上，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过头，看看把所有信任无条件的全部给予我的父母。我露出了今天第一个轻松的笑。
　　或许，这一切，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只是，纪衡，对你的情感，我只能小心翼翼的藏起来了。我在你面前卸下所有的伪装，全身心的信任与交付，换来了受伤的躯壳。
　　纪衡，我曾听说，黎明听见小小的愿望就会遇见阳光，那我可以许下对你的愿望吗，我希望你的未来，一切安好。
　　………
　　我和爸妈回到家，天初亮。五点多的小城懵懂，带着些许微凉。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早晨，回望高三的每一个早晨，都是拖着沉重的身躯，死命睁大眼睛直到干涩地流出眼泪，若是怠慢了发呆了一下，或许下一秒就会迅速闭上眼睛进去不安稳的梦乡。
　　我坐在窗子下面，看着窗外露雨潺潺，点点滴滴。灰蒙蒙的天际透露出无限冷漠麻木与绝望。
　　不行…沈晔振作起来，没事我是清白的…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快了…就快要高考了…
　　我站起来，刚迈开步子就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我扶着墙，安慰自己，我这是一晚上没睡才会这样。
　　我努力拖着脚步走到卫生间，洗把脸。父母都坐在沙发上心事重重。
　　我耷拉下脑袋，全身无力，快要撑不起身体了。去…去睡一会就好。我拖着脚努力往房间走。经过客厅，我…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身体不受控制…
　　我突然眼前一黑，腿一软，直直向地板砸去，我只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再无意识。我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我感觉到爸妈朝我冲来，爸把我扛到沙发上，我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我睁着眼睛，看到他们急促地说着话，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听见，爸，妈，你们在说什么啊…我脑袋一翁，再无知觉…
　　是谁…是谁在弹吉他…还有人唱着歌，歌声好熟悉…我这是在哪。昏黄的暖光有些刺眼，我用手掌挡着眼，是谁，是谁在朝着我笑，笑的好好看…
　　“沈晔！！沈晔！！儿子！儿子！！”
　　我慢慢缓过来，眼前模糊一片，渐渐清晰，我看到爸的脸，他的脸上布满汗珠，搓着我手臂的手，粗糙却冰凉，他的眼眶红红，我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慌乱无张，印章中的爸从来都是稳重，不会表达的人。
　　“爸…”我轻轻抬起手，却又无力地放下。
　　他继续搓着我的手臂，喊妈过来。
　　妈的脸上都是眼泪，迅速冲到我身边，抱着我的头，失声哭泣。“哎呦你别，儿子都被你抱着喘不过气啦。”爸拍了拍妈的肩，“你快去给老师发给信息，给儿子请个假，带他去医院看看。”爸恢复了平常的稳重，处事不惊。
　　只是，我看到他偷偷扭过头去擦了一把眼泪。
　　我鼻子一酸，忍着没哭。
　　“儿子来，先吃个水煮蛋，我们待会去看医生。”妈帮我剥好鸡蛋。
　　我吃着热乎着的鸡蛋，靠在妈肩上，热鸡蛋冒出的气模糊了妈的眼镜，但她什么也没说，轻抚着我的头发。
　　我突然想到什么，说：“爸妈，我真的没杀人…”我猛地想起纪衡满是冷漠的眼神，声音一颤。
　　“爸信你，我儿子我还能不知道吗，放心吧警察会查清楚的，你好好缓缓，不要影响高考。”
　　“嗯我知道。”
　　到了医院，医生说我有心源性猝死的前兆，但由于爸及时给我做了心肺复苏，我才能好转。
　　原来，死亡离我如此之近…我突然后怕起来，我害怕死亡，我害怕看不到这个我还一无所知的大世界，我害怕再也看不到我牵挂着的人……
　　回家的路上，我情绪十分低落，爸妈也都无精打采。回到家，妈终是忍不住曲身痛哭。我蹲下抱着她，眼泪拼命在眼眶里打转。我蹲着看到爸转身掩面。
　　爸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向我这么大的时候也跟我一样，没心没肺，一遇到事就害怕吧。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担当起来，撑起一个家，让他变得稳重的，是责任啊。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我懂得了他的严厉，他的稳重，他的处事不惊，他的不拘言笑，还有他的爱。
　　我突然很珍惜现在的我们，因为懂得，所以异常的珍惜，因为“我们总是在懂得父亲的那一刻，才真正长大。”
　　我扶妈起来，她无力地靠在我身上，我扶着她的肩膀，不自觉地跟爸一样，拍拍妈的肩膀。
　　这大概是最好的安慰吧。
　　那个早上，我躺在爸妈身边，睡得很安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