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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他们都唤我唐柔,我是宁国的王后,十五岁我嫁与七皇子为妃,是七皇子宁沐楚的发妻。七皇子不是太子,他和我的宰相父亲里应外合,废了太子还不知足,还要将他赶尽杀绝,太子最后流落边疆被当做乞丐乱棍打死。

      说是王后,不过是名存实亡。全天下人尽知,宁王只爱贵妃,我不过是个架子,守着我的残命在宫中了却余生。我是宰相之女,自幼便接触许多平民百姓众生都无法见到的人,比如太子,比如后来成了宁王的七皇子,又比如早些年还只是京兆尹之女的贵妃娘娘。贵妃徐婉婉出身不如我,当今的太后,七皇子的生母是我的远房姨母。

      听闻姨母早年和母亲同住在宰相府,那是的宰相还是我的外祖父,后来姨母嫁入宫中做了惠贵人,母亲嫁与还只是一介书生的父亲,后来便有了我的哥哥唐念和我。姨母与母亲关系甚好,哥哥被选入太学和皇子同读,幼时的我也常常同母亲入宫,认遍了后宫中的人。

      我是有心悦之人的。彼时还是七皇子的宁沐楚在御花园中练剑,我没带婢女独自一人蹲在御花园里到处寻书上的那种花,被宁沐远当成心怀不轨之人一剑朝我刺来,我未曾习武无从躲避,在我准备闭眼等死的时候被人拽进怀里护着在草地上翻滚躲过了那一剑。

      救我的人是后来的太子,那时的四皇子宁沐远。四皇子只比七皇子大一岁,却不顾自身安危舍身救我。宁沐远的肩上被剑划过,划破了华贵的衣料流着血。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刚巧在眼前看见了我找寻已久的花,我取下那花叶用手撕碎帮宁沐远敷在伤口上止血。

      后来我也时常在后宫中见到总是沉着一张脸的七皇子和一贯温润待人的四皇子,那时我们还小,惠贵人喜欢我口齿伶俐常召我入宫陪伴。皇子们下了太学便要经过御花园回到各宫中去,我喜欢看些医书,总是蹲在御花园里从千万种花中寻找医书中记录的药草,有时候蹲的久了猛地起来便有些站不住,那次我差点向后跌去,被宁沐远扶着搂进怀里。后来他每次遇见我便都陪着我在御花园里胡闹,有一次我在墙角里找到一小簇罕见的香草,我采了几叶带回去做成香料用布包起来送给宁沐远作为他几次护我周全的谢礼。

      我们很快长大,宁沐远被送去军营磨练,我十二岁那年他随着老将军出兵立了功,回来便封了端王赐了府邸,惠贵人的身子时好时坏,她不再有什么精力传我入宫,母亲的身子还不及她,那年正月便撒手人寰,父亲忙于政务,丞相府里陪我最多的便是哥哥,之前哥哥也随宁沐远一同出征,只是他的心并不在朝堂,我一早便知道。

      七皇子封王开府那日我正在府中瞧哥哥从边疆带回给我的衣裙,那日是我的生辰,可是父亲自我年幼便不习这些繁文缛节,从前母亲会拉着哥哥为我小办一场生辰礼,母亲去了之后我的精神也一直不是很好,哥哥没说什么,只把他藏了些许时日的礼物赠予我,便随父亲一同去端王府庆贺,偌大的相府里空荡荡的,我穿着哥哥给我选的衣裙却不知该给谁看。

      新的端王府就在相府不远的地方,西域的服饰繁杂,我折腾了许久才收拾整洁,坐在窗边发了会呆,太阳照的我没由来的疲倦,我没换衣服便回房间躺下休息。再醒来时夜已经深了,我身边的侍女见我睡得安稳都已经退了下去,他们已经习惯了,年纪轻轻的小姐自夫人离世时常昏昏沉沉的沉浸在梦里许久不愿醒来,大夫诊过脉,说我是忧思过度。

      我没叫人,只是一个人从床上坐起来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看天上的月亮,就连我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忽然我看见一道黑影从墙外翻了进来,从我的院子里找了只我都不知道的箱子朝我的房间走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恐慌,月光便打在他的脸上,是宁沐远。

      他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拿着我没见过的那只箱子转过头来对上了我的视线,他把箱子轻轻的放在我的桌上,之后问我能不能给他开门。我关上窗子放他进了我的房间,他瞧见我身上的西域服饰明显是愣了一下,之后便恢复了笑容。

      柔儿妹妹当真是世间绝美,只是几年未见,着实如念兄所说消瘦了许多。我听见他说,他拉着我坐下来,从食盒里取出一碗冬瓜鱼丸汤来,他同我讲哥哥说我进来食欲不佳,特意叫新王府里的厨子剁了新鲜的鱼肉打了丸子做了这菜给我,我用小碗一勺一勺的舀着喝汤,听他给我讲他在边疆遇到苦寒天气时最爱喝这一碗冬瓜汤取暖,听他给我讲我们不曾相见这几年里他身上发生的事。

      我吃过了他带来的汤,觉得直追着要钻进我骨头缝里的寒气散了,他又打开那箱子给我瞧,是一盆绣球花。我记得柔儿曾经最喜绣球,归来这些日子我特意栽种了一盆送给妹妹做生辰礼物,只可惜今日来的太晚,还愿妹妹谅解。

      我同他几年未曾相见了,他却仍记得我偶然间提起的一句绣球花,记得我的生辰,我看着他的脸突然想起母亲离世前攥着我的手同我讲的话,若是所爱之人并非爱人定要弃之,不要强撑,终是不得善果;我想起母亲弥留之际对我说过的世家王权争夺,我的胸口突然发闷,身子一晃险些倒了下去。宁沐远又一次接住了我,他皱着眉说明日请太医来替我问诊,我第一次见他皱眉,恍惚了许久之后伸手抚平了他的眉心。母亲弥留之际叮嘱我定要选取一心人一世相伴,我同他说,宁沐远愣了一下,之后用力的把我抱进怀里,我听着他强烈的心跳声,我听见他说,我定尽我所能护柔儿一世周全。

      他那日离去之后哥哥时常来陪我说话,我偶然提及四皇子,哥哥笑着同我讲四皇子有多么好多么好,末了平时总是同我嬉皮笑脸的兄长一本正经抚摸着我的发丝告诉我,他自幼时便在诸多皇子中长大,丞相之女定要嫁入宫中,四皇子成熟沉稳待人真诚,七皇子冷漠但实际手段阴狠,四皇子是最佳的选择。

      我早知唐念平日里嬉皮笑脸,实则心思深远看人看事从无疏漏,我也知他从不会骗我,他说过四皇子没错那就一定没错,于是我默许了四皇子的靠近,默许他遣医生来瞧我,默许他在我深夜醒来时披在我肩上的外套。

      我没等到他来娶我,皇上下了旨意让京兆尹之女徐婉婉嫁予四皇子宁沐远,封了七皇子为定王,将我许配给了曾经差点夺我性命的七皇子宁沐楚为妻。我听闻宁沐远在殿前跪了一整夜,第二日皇家的聘礼却照旧送进丞相府里,要我嫁七皇子为妻,没人注意到,我的哥哥签下聘礼后便音讯全无。

      我又倒下了,这一次也病了许久,病中我听见哥哥在我床边叹气的声音,听见侍女们讨论徐婉婉倾心宁沐远已久的消息,我又何尝不是呢,自打当年被他护在怀里救下,我也倾心宁沐远多年,我不愿醒来。

      我终还是没能直接离开,我又睁开了眼睛,那天是宁沐远娶妻之日,我闭着眼睛假装还没醒来躺在床上流了一整日的眼泪。我身着红装嫁入了定王府,大婚当夜,七皇子走过仪式遣散了下人之后便转身离去,留我一人顶着可笑的王妃称号守着空荡荡的新房。

      丞相之女嫁入定王府并没有影响皇上对端王的喜爱,没过多久宁沐远被封了太子,定下旨意那日我路过宁沐楚的书房,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我的身子还是一贯的不好,七皇子没与我同房,太子也一样没同他的新婚妻子合床。

      再见到宁沐远的时候已是新年宫宴,我作为定王妃坐在他的对面替宁沐楚斟酒,抬起头就对上他灼热的视线。我突然想问我的母亲,若是所爱之人是天造地设之人,却只能隔山相望,终生不得相守该如何呢,沐远沐远,终是离我越来越远。我觉得喉头有一丝腥甜,再抬头便瞧见痴痴望着紧盯着我的宁沐远的太子妃。我先前病时听闻徐婉婉身体康健,如今瞧着却比常年积病的我更为憔悴,徐是我久在病中瞧惯了自己的样子,如今隔着厚厚的脂粉也能瞧见这位太子妃的憔悴,只是我没明白原因。

      我同样不明白的还有另外一事,当天晚宴结束定王同我上了马车之后便只言片语都未同我说,平日里他虽冷着脸却也是偶尔同我说上几句话的,他没同我讲话,下车时也未理我径直离开,我洗漱完毕准备休息的时候宁沐楚却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赶走了伺候的下人朝我走过来,撕扯着我的衣裳将我压在床上,我被他抓得痛了,颤抖着身子流着眼泪,却被他掰着下巴抬起头看向他。他说我倒要让他宁沐远看看他心里的宝贝是如何被我糟践的。我想明白了原因,深陷其中的人不止是我,宁沐远和他的太子妃,我的夫君同样深深地陷在这荒谬的纠缠里。

      那日起宁沐楚日日来我的房里,我挣不过他,眼泪也只换得他的冷嘲热讽,他说,流眼泪也没用,你的好哥哥再也没法来护着你。我偷偷安排我的陪嫁侍女帮我寻找药材熬制避子汤,汤药端进来的时候被突然闯进来的宁沐楚夺过去,药碗摔在地上粉身碎骨,宁沐楚掐着我的下巴告诉我最好期盼我的肚子能够争气,不然他会保证我每天都活在地狱里。

      我日日被宁沐楚折磨着,身子一日比一日的差,宁沐楚又派人给我送来补药盯着我喝下。其实我自幼研究医书探寻各类草药,自己却是最不爱喝药的人,小时候每每闻到药味都要频频皱眉,可这连我的母亲都不曾知晓,知道这事的人只有宁沐远,我不知他是如何发现的,只是他派来替我问诊的大夫后来每次都带些新奇的糕点给我甜嘴,如今我身为人妇,许是因为心死,再闻到药味也懒得皱眉,宁沐楚的人把药送到我眼前我也能面不改色的端起碗直接喝下去。

      皇后在宫中举办春宴,我打定主意不去,却被宁沐楚抓着梳妆打扮随他入宫去,我看见太子坐在他的母后身边,他的拳头攥的如此得紧,我却只能提起力气笑着对他摇摇头,我清楚我的心有多痛,也清楚宁沐远同我一样,定王坐在我身边将我搂在怀里叫我为他斟酒,我拿起酒瓶却突然眼前一黑,瓷瓶掉在地上摔碎,我听见宁沐远大声呼喊太医的声音。

      我有了身孕,我醒来时宁沐楚坐在我的床边紧紧的攥着我的手得意的看着我,我侧过头看见我日日夜夜思念的人站在屋子中央紧紧皱着的眉头,想伸手抚平的念头化作眼泪流了下来。这一胎像他的父王一样,随时随地都想将我碾碎,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宁沐楚每天都掰着我的下巴把汤药灌进我的嘴里。

      我的肚子越来越大,外面的世界变了天,太子被废贬为庶人逐出国都,先皇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我的夫君宁沐楚即位,立我为后。这些消息只有第一条是我清醒的听说的,我听到的时候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我肚子里的孩子折腾着从我的身体里提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流了许多血睡了许多天,却还是醒了过来。

      世人皆说新帝宅心仁厚,忧心王后,宽恕兄长,特赦罪人宁沐远观看登基仪式,并将登基大典推迟至王后身子恢复之后。只有我知道他有多残忍,他为了他父亲许配给宁沐远的妻子,留下宁沐远,予我无上的荣耀,却要宁沐远亲眼看着我成为他的王后,要我得到滔天的权利却无法挽留一个人。

      我着着赤色衣裙同宁沐楚携手一步一步走过宁沐远身边,走上大殿接受百官跪拜,宁沐楚不再来我的宫里,他纳了许多妃嫔却与我无关,我和我今生挚爱被迫生离,他却给他的徐婉婉换了身份迎娶入宫立为妃。

      我的孩子没能熬过他的第一年,虽然他日日折磨我想要吸干我的精血,却还是早早离世,王后居住的长乐宫成了死宫,瑶妃徐婉婉晋了贵妃,殿内夜夜笙歌。我宫中的人都被我遣散了,只留下当初母亲提我选的陪我嫁出相府的几个婢女。宁沐楚没有克扣我的吃穿用度,却也再不曾踏足长乐宫一步。

      我很久很久都没再见过宁沐楚,直到那日他闯进长乐宫,把一个破旧的香囊丢到我身上,香囊外面沾着干涸了的血液。我怎会不认得它,这是我儿时送给宁沐远的香草包,他特意求他的母后替他绣了绣球花图样的香囊日日挂在身上。宁沐远在边境乞讨忽视了乞丐的地盘,被乱棍打死,宁沐楚向我宣告结束转身离开,不顾我的宫女焦急的呼唤我的声音。

      我病怏怏的许多年,却总是在鬼门关处回头,这次也是一样,再醒来时,床边伺候的是一位带着面具的小斯,他说他是唐念送进宫中照顾我的宫人,我轻轻的握他的手,我问他怎么声音如此嘶哑,他答说为了见人遇了火,我泪流满面。

      今年是宁沐楚登基的第十三年,他和徐婉婉生了三个孩子,依旧没有踏入过长乐宫一步。声音嘶哑的宫人身子比我还差,没过多久便离开了我,他走之前,我被他搂在怀里止不住的掉着泪,他止不住的咳,却小声安慰我。柔儿,怪我没用,没能护你一世安稳周全。我问他如今容貌俱毁,声音也嘶哑可曾值得。若是当时他没有救下我让我成为剑下的一缕亡魂,如今高高在上的人便会是他,我问他,沐远,你可曾后悔遇见我。他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笑,他说,此生遇到柔儿,粉身碎骨亦是值得。

      此时此刻我伏在窗前的桌子上看天上的那一轮明月,却再也没有少年郎提着盒子朝我走来。跟了我许多年的丫鬟小声问我,娘娘可曾怨过。

      有什么怨呢,宁沐楚登基后没过多久太后便仙逝了,已是太后的惠贵人,我的姨母,在弥留时刻传我召见。我嫁给宁沐楚和我的心爱之人生离的原因,时隔许多年我才知晓,父亲当年是家境贫寒的书生,和宰相府的表小姐一见钟情,努力考取功名回来却发现心念多年的表小姐已经嫁入宫中,于是他们这一生未达成的相守落到了我和宁沐楚身上。父亲从未把母亲放在心上,也从未将我和哥哥放在心上,他倾尽所有,蒙蔽双眼,固执的选他心爱之人的孩子鼎力支持,全然不顾世事如何。我们年轻一辈的四人,父亲母亲先皇和太后,都是可怜人罢了。

      我看着月亮,又觉得没由来的困倦,我叫侍女做了碗冬瓜鱼丸汤吃了几口之后上床休息,这一次终于得偿所愿,我再也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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