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游魂 ...
-
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的雨之后，风将云翳尽数吹散，碧蓝色的天空一望无际，像宝石一般无瑕纯粹。东京终于迎来久违的太阳，温暖的阳光驱散多日积攒下来的阴冷。像是要将身上令人懒洋洋的杂菌晒尽，让在家里的人们得以精神抖擞地走上街头。
银座是东京最繁华的商业街，此时已经被拥挤的人潮充满，放眼望去都是黑压压的人头，间或夹杂着几个色彩鲜艳的抢眼发色。
在这个快节奏的都市里，人们连脚步都忍不住加快了几分。于是在来往的人流中，像孤岛一样的女孩就显得格外瞩目。
与周围挤挤挨挨的人群不同，女孩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像是大海中凸显的礁石，屹立着阻断前进的浪流。
但她显然不是一块合格的礁石。黑色的头发随着风的轨迹舞动，在日光下却留不下任何印记。人们径直踏足女孩所占的位置，就像这里空无一物。
女孩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既不知道自己从哪来，也不知道要去向哪里，身份、名字、亲人皆是一无所知，茫然两个字简直要刻在脸上。
直愣愣地站在人潮中许久，女孩才回过神，试探着四处走动。
然而没有人能看见女孩，他们的眼中没有她的身影，路口街角的镜子倒映不出她的面容。
被世界抛弃的恐惧涌上心头，女孩堵住来人的去路，被径直穿过;大声地冲着坐在座椅上休息的小情侣呐喊，得不到丝毫回音;她奋力摇晃过路人的肩膀，手掌却直接抓了个空。
僵在半空的手无力的张了张，却徒劳无功。女孩终于忍不住开始哭泣。从抽噎到嚎啕，但泪水从眼眶中滑落，自由落体运动到一半便突然消失了。
情绪的爆发如此猝不及防又持续长久，直到夜色低垂女孩才停下来。
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女孩漫无目的地走在夜间的小路上，走着走着就感觉自己飘了起来。
“诶？！”
是真的飘起来。整个人浮在半空，柔软的发丝扬起，四肢张牙舞爪地挥舞着，却依然原地不动。
扑腾了半晌，女孩突然想起:噢，我已经是个幽灵了。
仿佛打破了某种禁锢，找不着重心的身体骤然由倾斜状态恢复过来，转了个跟斗稳稳地立在空中。
这着实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不需要用力，像是回到了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一样身体放松，任凭周围的力量将自己托起。
女孩露出新奇的微笑，在空气里翻了好几个跟斗，随便挑了个方向飘去，径直穿过了围墙和花园，如入无人之境。
她又想:如果我是幽灵，那么眼睛也不会因为哭泣而疼痛才对。
于是原本发热的眼睛回复了平静，喉间撕扯般的疼痛也消失了。
“哇哦，酷。”女孩情不自禁地说，随即愣了愣，露出疑惑的表情，“‘酷’…是什么？”
她一路飘荡，见过正在团聚的一家人，见过冷火炊烟的争吵小夫妻，在经过一栋别墅二楼时停下脚步。
昏黄的灯光下，一位年轻的母亲正在用温柔的声调为女儿讲着睡前故事。
“交朋友的第一步，就是要先做自我介绍。于是爱丽丝鼓起勇气对兔子先生说：‘你好，我叫爱丽丝，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小姑娘缩在被子里昏昏欲睡，声音像年糕一样黏:“我叫茉莉，我也想和兔子先生做朋友。”
“我也应该取个名字。”坐在床头柜上的女孩思索片刻后笑了，晃了晃腿愉快地做下决定，“就叫爱丽丝吧，是个可爱的名字。”
女孩，不对，现在她叫爱丽丝了。
爱丽丝经过不断地尝试，发现当人类的身体接触到某件物体时，她是无法触碰的。但当人们将物体放下，她就能触碰到，甚至移动物体。物体被爱丽丝持有时，旁人是看不见的，只会认为是突然消失。
在这栋别墅里待了好几天，白天的时候爱丽丝就在四处闲逛，偶尔出手，晚上就回到这间房间听故事，直到故事落入尾声。
“妈咪。”小姑娘的眼皮子在打架，好奇心却让她拽住女人的衣袖，“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呀？”
“你还小呢，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女人笑着合上书本，为女儿掖上被子，轻柔地落下一个吻：“晚安，我的宝贝。”
“晚安，妈咪。”
房门合上，室内陷入寂静与黑暗中，只有皎洁的月光照在地上。爱丽丝降低身体落在床沿，将一个兔子玩偶放在小姑娘的枕边。
茉莉出去玩时在商场的橱窗里看见它，痴痴地趴在橱窗上看了一下午。懂事的她清楚母亲笑容里的为难，并不没有告诉母亲。
但爱丽丝知道她的小小心愿，于是打劫了巷子里的劫匪，顺走的钱放在商场的收银柜台上，第二天来上班的人能清楚地看见。
月光下少女的虚影翩跹，她虚抚茉莉的脸颊，低声地道别。“晚安，茉莉，做个好梦。”
红色的火球已经有一半没入地平线，将光照到的地方染成绚丽的金红色。爱丽丝闭着眼睛，面朝夕阳站在高空，身边是漂浮游移的云雾。
这些年爱丽丝走过许多地方，也见过其他幽灵，幽灵的世界千奇百怪，甚至有通过同类相食的方式壮大自己，让弱肉强食成为了唯一的生存法则。
爱丽丝有意识的比较过，她天生就比普通的幽灵强大，不用像他们一样四处躲避。当然，也有力有不逮，被强大的幽魂打得四处逃窜的时候。
但与一般的幽灵不同，爱丽丝不惧怕阳光，只要拖到天亮，幽魂们自然就会散去。在机缘巧合之下，她惊喜地发现太阳在逢魔时刻会散发出某种能量，她吸收之后能以此增强自己的力量。
脚下的小镇是爱丽丝新游历到的地方，虽然不如大城市繁华，却空气清新，少了许多污浊之气，连逢魔之时的能量都纯粹很多。近日来，爱丽丝有种隐隐的感觉，再吸收一段时间的能量，她就能凝聚实体了。
对于飘了许久的爱丽丝来说，算得上是个好消息了。虽然幽魂形态不用吃喝不需休息，自由得像一阵风，但爱丽丝对于人群之中总有一种莫名的向往。
力量的日渐增长带来了零散的记忆回归，至少让爱丽丝知道呜呜叫着跑来跑去的不是怪物而是电车了。
夕阳彻底没入海面，爱丽丝张开双臂，故意让自己从高空做自由落体运动，这是她偷懒的小技巧，往自己身上加一小份压力，在到达地面前接触就好了。虽然砸在地面也摔不死，但总归不是多美好的体验。
爱丽丝想要尝试人类的日常生活，摔在地上变成饼可不在人类的正常行为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游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