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相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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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万顷，芳草萋萋。
映入眼帘的，是无边的绿色。
站在庄园外，林予多眸中闪过思索之色。
无疑，眼前的景色证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暮迟的力量在增长。
这是好事。
但和他设想的不一样，不断成长的暮迟，居然还没有厌倦种田这件事。以往来说，大部分新生体骨子里带有迅速迭代的天性，但暮迟出人意料地心态平稳。
他这个新生体，为什么做事会这么老态龙钟？
暮迟表示：我的快乐，你不懂。
他现在每天早起晚睡，白天自己驾着马车，去开垦大片田地，晚上回来就窝在林予多怀里美滋滋地看书。
乐此不疲。
或许因为平常吃的食物，都是在暮迟力量作用生长出来，林予多感觉自己衰败的速度，有点放慢。
他也有耐心探出精神力缝缝补补暮迟新建的精神家园，完善不足之处，像个勤勤恳恳的老工蜂。
精神折磨归折磨，还能多陪暮迟一会，倒不算吃亏。
不过，是错觉吗？
最近一段时间，暮迟好像老是看着自己发呆。
“看我干吗？”某天，林予多实在好奇，问道。
暮迟：“我在思考。”
“你在思考什么？”
暮迟微笑：“这是我的个人隐私，不方便透露给你。”
“隐私……”
真正经啊，林予多挑眉，探听不到消息，他只能换个话题。
“你最近一直往地里跑，我很好奇，暮迟，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种田？”
暮迟眨眨眼，“有趣呀。”
原本是因为和林予多约定，但现在……嗯，他发现了自己的一片新天地。而且，有一个秘密。
可以说，他每次外出都是在探索自己的能力，而且最近他认识了一个人，他们沟通了很多，事情有关林予多，但是现在却不能和他说。
孩子大了，林予多理解地点点头，状若无事地询问，“一个人做很累吗？”
“要不要学点更有意思的，比如来点大家伙帮助你。”
他见缝插针地引诱他，想将毕生绝学传给暮迟。
暮迟甜甜一笑，不配合道：“谢谢，不用。”
说不得逼不得，真是个小祖宗。
林予多恨恨揽过暮迟，轻咬了下他的白嫩鼻尖。
“走开啦~”
暮迟傲娇地推开他，一头又扎进了书籍的海洋。
林予多没有放弃劝说暮迟，学习新东西。
毕竟，作为一个前六边形战士，他认为学得越多越好。
能在离开之前，将平生所学教给暮迟，才不遗憾。
“今天和你讲点更好玩的。”
“不了，在忙。”
就这样你来我往，你进我退，你追我赶了几番，暮迟始终不为所动，到最后实在被磨到不耐烦了，就在某一天吃饭的时候，坦白告诉林予多。
“我不想再跟你学任何东西了，以后不要再提了。”
面前摆放着丰盛的午餐，全部取材于仓库的储存，新鲜翠绿，十分可口。
林予多也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蔬菜了，他胃口比之前好了一点。
闻言，他放下餐具。
“为什么拒绝呢？”
暮迟：“你教我的这些就足够了。”
林予多：“世界很大，你应该多看看。”
“你以前的世界，只有格里勃一点点，或许，你应该拓宽视野。”
“我不需要。”
林予多没办法，只能强硬一些：“如果我要求你，甚至强迫你呢。”
“你还青春，我在衰弱，我想教给你。”
有关精神体，精神家园，他之前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但心中不安预感越来越深，他必须和暮迟透露一二。
“教给我，以什么为代价？”
林予多眸色深深看他：“？”暮迟在说什么，他没听错吧。
暮迟哼一声：既然林予多不遮遮掩掩了，那他们不如直接摊开讲。
“你的方法，如此奇怪，见效之快，世所罕见。”
“你以为我是傻瓜嘛，不会思考一下，这种做法对你的身体有没有影响吗？”
暮迟放下刀叉，歪头看他，“而且，你给我的东西，比不上我现在付出的百分之一，你在没有底线地消耗你的能量。”
“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坚持这么做。”
有人对自己好，暮迟是能感到的，但正因为是林予多，所以他才不能放任他这样做。
恋人想要结局美满，那做事要为双方考虑，林予多这样做，只为暮迟考虑，却忘了自己，简直有种飞蛾扑火的凄凉。
放在别人身上也就是一段风流佳话，但是拜托诶，他是当事人的时候，他只想和林予多好好生活，什么苦的痛的都不要来招惹。
所以，暮迟觉得：林予多太冲动了。
但他能理解林予多。他的特殊能力，能让他感受到林予多身上的那份沉重。
死亡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但初生牛犊不怕虎，暮迟作为新生体，不相信自己找不到破解之道。
之前，他想过把自己和林予多的力量结合到一起，但新旧力量在本源上犹如水火不容，即便是暮迟愿意，他的能量核心在天性上都是利己的，他可以放手一搏，将自己的力量与对方共享，但当两颗能量核心相融的时候，彼此的意识都被压制，潜意识和天性涌上来，那时候恐怕力量和力量之间，就不再和平共处了，而开始运行弱肉强食的残酷法则。
暮迟怕自己会吞噬掉林予多，当然林予多也不是善茬好嘛，自己一个不小心没准就被囫囵吞枣了。
所以，他一直在找方法。幸运的是，最近有点眉目了。
林予多不解：“你感到了负担？”
他们说的不是一回事，暮迟做了暂停的手势：“不说这个了，我有事要跟你讲。”
讲什么？
林予多交叉胳膊，“你说。”
暮迟想了想，两个人隔着桌子讲话，尤其话题还比较敏感的时候，就不能太生分，要促膝长谈。
拉过林予多，两人盘膝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暮迟拉着林予多的手，这才开腔。
“我能从头谈起吗？”
林予多安抚摸了摸他的脑袋：“当然可以。”
暮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开始讲出自己的思考剖析。
“你看，我在格里勃市中心长大，父母早亡，给我留下了容身之地和足够的钱财，我从小开始就喜欢读书，钟楼是我最长呆的地方。”
“在那里，我读过很多书籍，有关不同的世界文明，不同的种族文化。但我从来没有思考过，我所在的文明，我所处的种族。”
“直到，有一天平凡的世界扯下幕布，露出了异常的面貌。”
“我遇见了你，林予多先生。”
“我开始饥饿，我尝试思考。和你在一起实打实在一起的时候，我遇见的每一件事情，神奇的马车，诡异的市中心，病变的骷髅手，你疗效特殊的血，还有种田，一眨眼就时间过去很久的种田。”
“你很奇怪，我能忍受，也可以装作看不到，但我从春天种到秋天到冬天，这个过程十分迷人，比我过去的任何的岁月更有意思，我没有意识到时间过了多久，但当我回过头的时候，你头发白了。”
“我就像一颗种子一样，放在合适的地方，发了芽。”
以你为土壤和源泉。
我都知道了。
“我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也许不是你有异常，而是我出现了问题。”
“我在剥夺你的生机，不是吗？”
“所以，你传授给我力量，会让你衰败更快，你会死的。比起你，那些东西算不上什么，所以我宁愿不要。”
林予多：“得到我的力量，你会快速渡过危险的新生期，你心疼我，反而是在做亏本买卖。”
“固执，你这个大固执！”
暮迟阴阳怪气地蛤了一声，“你有没有搞错啊林予多。”
“我很奇怪诶，你快要死掉了，所以想把所有的东西尽可能地留给我，但是你不选择和我相处的更久一点，而是选择将力量给我从而加速自己的死亡，在意的是亏不亏本，你这……你考虑过我的心情吗？你不觉得你这样过分吗？”
林予多：“这是最优选择。”
“你嘴上总是恶劣地调戏我，但你做的事情，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为了我。感情，我们之间的感情，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看了很多书，差不多才搞清楚你的情况，我想帮你，一直在想办法，可你呢，一直把我们这段感情当做你一个人的事情，你只管抱着为了我好的心做事，即便自己会灰飞烟灭也好像无所谓一样，你这样搞……真的你要气死我。”
林予多：“小少爷，我想对你好啊，我很认真，所以才要好好为你打算。”
暮迟：“为我打算就是这么不珍惜自己吗？你有没有想过，可以借助我的力量啊。”
林予多：“吞噬了你，我长长久久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暮迟：“你看，我顾忌你的心情，没有天天把死啊活啊爱啊恨啊挂在嘴上，我想静静陪着你，我暗中尝试了很多方法。你倒好，你上赶着送死，你把我和你的感情，当做一个人献祭的爱情，你是有多讨厌我？我不值得你想方设法留下来，活着，好好相伴吗？”
林予多：“事实就是没有办法。”
暮迟：“你太小瞧我了。”
“再说，我们是爱情吗？”林予多沉思。他以为是某种更复杂纯粹的深刻感情。
暮迟被气了个倒仰。
“你真是个榆木脑袋！”
“我们抱了抱了，亲也亲了，嘴巴有时候跟黏在一起长得葫芦一样，亲嘴的时候你没有快感吗？”
“你不认为这段感情不是爱情，那是什么？？是新生体和你这个嘴硬男人之间的父子情吗？”
“就像明刹？那你要不要脸啊。”
等等，谁的名字刚刚一闪而过。
“明刹？”林予多迟疑地问。
哎呦，说漏嘴了。
暮迟刷地捏紧拳头，面上若无其事，抓着林予多的手，准备转移话题。
“你为什么会知道他。”
林予多的眼神耐人寻味。
“我没和你说过，也没留下任何书面的记载。”
“暮迟，你有秘密，还一直瞒着我。”
暮迟皱脸，“都说是秘密了，怎么还能告诉你呢。”
“一个没有存在痕迹的人，不可能是你突发奇想找到他，那就是他找到你了。”
“明刹回来了？”
“他找你干嘛？”
“暮迟，小少爷，别躲我视线，看着我说。”
躲不过去了，暮迟勉勉强强扭回头，“你怎么非要刨根问底啊。”
林予多：“新生体，你也喜新厌旧啊。”
暮迟大惊：“什么叫也？你喜欢过明刹？？”
林予多否认，一副倒牙的表情：“当然没有！我们不是父子情，他抢夺精神家园的力量，我们互看不顺眼很多年了。”
话音一转，拈酸吃醋：“你喜欢他？我就知道，他一副花花公子样子，最招人喜欢，不像我，沉闷无趣。”
暮迟辩解：“我没有！我遇见他只是巧合，我想帮你，正好他出现了，他有办法我还不能问了？”
“他说过长兄如父，谈话间对你不乏尊敬。我知道，你培养他，他应该感激你，但他不喜欢呆在这里，漂泊中遇到了喜欢的人，于是他离开了。但是他现在已经死了，魂归故里，你都不愿意吗？”
林予多摇头，“胡说，什么遇到了喜欢的人，他背叛了家园，背叛了我，带走了精神家园的一半力量。”
暮迟：“你是这么以为的吗？”
林予多有点伤心：“你不相信我？”
“怎么会呢，但是我有专业能力，我更相信自己啊。”
“什么能力？”林予多虎疑。
两个人吵得气喘吁吁，话题缓和，于是暮迟坐下喝口水歇了一下，才开始解释。
“他的确死了，但我能看见……亡魂。”
这的确是他新发现的能力，他能看到亡灵，不同于依附于精神家园的生灵，是作为精神体级别的亡灵，他们有的即将消失，有的麻木呆滞，有的异常顽强。
遇到明刹是个意外，那天他正在逛自己的菜地，无师自通地梳理新生体蓬勃的能量，并且尝试控制麻木的亡灵，给自己的地刨刨土。
忽然电闪雷鸣，远处一个人头上罩着一团乌云，水淋淋地飘了过来。
他长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是花花公子独有的风流蛊惑，笑起来总有种吸引人的意味。
但是现在他是亡灵，皮肤白得像是雪，嘴唇红通通的，眼睛还特别黑，乌云落下雨水，淋在了他的身上，他从头到脚湿漉漉的，头发也是塌掉了。
整个人看起来又温柔又渗人。
“你好呀，暮迟。”
于是，暮迟就这么认识了明刹。
他告诉暮迟有关他的身世，以及最后的心愿。
其实，就算不告诉，暮迟天然的能力，他的白云精神化象，在靠近明刹的一瞬间，就自发找到了答案，尽管有点冒昧，并非出于他的本意。
明刹没有骗他，他的确因为爱人而离开精神家园，现在他的爱人死了，他的灵魂为了保护爱人受伤，精神自从爱人死去的那一刻，就四分五裂了，即将消散了。
所以，明刹带着精神家园的力量回来，遇见了暮迟，想要让暮迟帮助他做一件事情。
明刹的爱人来自树人星，树人死后会留下一枚种子。
明刹希望暮迟能种活这枚种子，让这颗树在暮迟的精神家园里，安稳地生长。
酬劳是精神家园的力量。
“所以，你为了我，一直在思考，想破脑袋，还真的阴差阳错找到了解决方法。”
“对啊，你别小瞧我，如果没有明刹，我的能力也会帮助到你，以我为中枢，唤醒所有亡灵的能量，注入到你的体内，也是成事之道啊。”
“但是说真的，有明刹在，问题会简单不少，迎刃而解。”
“那你现在想怎么做，想做什么。”
暮迟慢条斯理地直起身，视线落在了林予多的嘴唇上。
林予多：“……”小色鬼。
“咳，说正事。”
暮迟：“思考你的态度，考虑怎么才能劝说你，同意我的方案。”
林予多一哽，“为什么不直接强迫我做？”
“你太固执了，而且”，话音一转，暮迟狡黠道，“我对你好奇，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书房那些书籍不错，有些人对你的记录颇为中肯，但任何带有主观的转述都是不客观的，我有自己的方法和角度，用自己的方式观察你，找到你内心的关窍，才是我想要的。”
他想观察我，暮迟想观察林予多。
新的神明，将澄澈的目光，放在了一堆朽土上。
林予多按了按自己的心口。
“不用思考了，我同意你的任何决定，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旋即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明刹，未必如你说的那样脆弱无害，善心大发。”
暮迟：“为什么，我的能力反馈的内容，和他说的相差无几。”
林予多摇摇头，“你不懂，这世界上坏男人很多的，不要小瞧任何一个高级精神体，他们的伪装能力出神入化，往往能给人致命一击。”
暮迟自觉被看扁了，叉腰反驳：“怕什么？不是有你在吗？咱们二对一，他还是个亡灵呢，总不会打不过吧。”
“那，试试？”林予多挑眉。
“试试就试试！我带你去！”
······
于是，半年后，暮迟望着眼前长势良好的小树，一朵蔫头巴脑的乌云，和树下睡姿优美的男人，陷入第一百八十次的沉思。
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和林予多一起，那么冲动啊啊啊啊啊。
明刹这个坏东西，果然有备而来。
好在林予多这个固执强大关键时刻不掉链子英俊老男人，还算老当益壮！
暮迟的能力宝贵是真，种爱人是真，明刹将要完蛋是真，将力量拱手让人是假，林予多操心温柔老丈夫看似脆皮是假。
亲兄弟更要打起来，林予多和明刹狠狠打了一通大架。
全靠暮迟善后。
打架失败，明刹求人在先，不情不愿地在暮迟指挥下忍痛拿出力量救林予多，明刹半个亡灵精神体需要时间来恢复元气，林予多摆脱了力竭死亡结局也得休眠闭关，老实养伤。
So，暮迟每天种树种地，养男人，痛骂小乌云。
“林予多你再不醒，我就让精神家园接驳别的生灵文明，看我不找个比你高比你帅胸肌比你大的野男人快活一回！”
“要好多款的，嘴甜会夸人的为先，我才不要在你一颗老歪脖子树上吊死！”
“再躺你就僵了，你不会到时候人傻了吧，反正无论如何傻不傻不重要，你那方面千万别不行啊，不然就不要你了！”
“啊啊啊啊！生气！”
坐在田埂上，暮迟叼着狗尾巴草愤愤不平道。
躺倒，蓝天幽幽，白云蓬松，风轻轻吹过。
每隔一段时间，缺人陪的暮迟，就要这样发泄一通，聊以慰藉心中的孤独寂寞。
有些困倦了。
卷翘的睫毛缓缓落下，暮迟放松身体，在青草香的绿地上，慢慢阖上眼睛。
在他酣畅睡觉时，窸窣的声音响起。
几息后，轻缓地脚步声停在他旁边，修长手指抽出他唇间的狗尾巴草梗，毛绒绒的草头扫过暮迟的鼻尖。
他整个人被小心翼翼地抱起来。
惺忪睁眼，暮迟迷茫地看向对方。
林予多正衔着那根草，眼神不羁。
他好年轻英俊啊，简直就是返老还童，老男人变青年人那种。
“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呜。”
暮迟激动得都要说不出话了。
再不回来，他等得心都要焦了。
“找野男人，好多款，我不行？”
少爷的腰，杀人的刀。
怀中是暮迟的香香味道，林予多怀念而心满意足地抱着他猛吸了一口。
“要不，你亲自来试试？”
“不许说这个词”，暮迟都要PTSD了，下一秒迫不及待命令道，“快走！回屋！”
是得试一试。
“听少爷的。”
林予多二话不说照办了。
身体里涌动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本该穷途末路的人生，因为暮迟而改换了轨迹，自己不再心如死灰，自己重新焕发新生。
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安静拥抱，呆在一起了。
林予多哄着暮迟睡下，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了一个温柔的吻。
一切都不再只是美梦一场，我们终于可以来日方长了。
暮迟。
“我爱你。”
怀中是一阵乱动，金发黑眸的暮迟偷笑，亲了下林予多的下巴，回应了他。
“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相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