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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我本是一介布衣,家贫又有幸入了小公子的眼,家父便把我卖给了小公子,成了他的小厮。离家前,家父反复叮嘱我好生服侍公子,只有公子高兴了我才会有好日子过。这些我都懂。
      进了林府,我便被公子赐名为子依。公子说我虽然离开了父母,但还是可以依靠他,子依,子依,子有所依。
      待长大了些,公子问我恨不恨他,让我和父母分离。我说不恨,这是真的,要是没有公子我可能连饭都吃不上。
      公子虽然张扬跋扈了一些,但是对我很好,那他就是个好人。在这个京城,时不时就能听见谁谁谁家好像又死人了,每次听到这样的消息,我都得感叹一下我跟了个好主子。
      公子是满春楼的常客,经常一掷千金只为搏一笑,是京城有名的风流才子。但是最近,公子有些不对劲。经常撑着脑袋望着窗外发呆,我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摇摇头随后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后来我从其他人那里听说原来是公子看上了满春楼新来的花魁,但是那花魁谁也不见,只有每月十五会在满春楼选一有缘人,得以与她交谈一番,至以每月十五,满春楼一票难求,人们趋之若鹜,只期盼自己能被选中。
      我听完之后嗤之以鼻,信誓旦旦的说道:“公子定不会被那妖女蛊惑。”但一个月后,我便知道我错了,这人于公子来说就是一场劫数。
      之后公子每月十五都去那满春楼,直到第三月,公子才被她选中。作为公子的小厮,我也只能守在门口,那天回家的路上,公子格外的兴奋,一扫之前的惆怅样,又是我所熟悉的公子。
      他说花魁名叫池翎,还约他过几日去游湖。见公子那欣喜的样子,我没说话,以公子的世家,老爷和夫人定是不会同意他取一名风尘女子过门,且依照公子的性子,过几日便会把她忘在脑后,那我又何必多说话惹公子生气呢。
      到了游湖那日,向来睡到晌午的公子竟起了个大早,往日喜爱的华服竟都看不上眼了,我只得跑去彩衣阁取些新的来,就这样折腾了半天,公子才满意,并问我好不好看,我点了点头开始夸他。但是对我来说,还是平日里的公子更好看,一身白衣风度翩翩,身姿卓群。
      这还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看那花魁,长的很美不愧她花魁的名号,一袭红衣更是衬的她五官精致。这人虽美,我却感觉很怪异,她脖颈上系了根绸带,还是个哑巴,和公子站在一起竟是比公子还高出一个头,要不是她那美艳的脸,我都要以为她是个男人了。
      回到家后,我把我的疑惑同公子说,公子听完哈哈大笑,同我解释道,原来那花魁以前声带被人割坏了,现在说话嗓子又粗又哑,怕吓到客人,便用绸带缠着脖子,也不敢开口说话。听完,我便有点可怜她,现在这个世道又有谁不是个可怜人呢?
      在此之后,公子一月必有几日陪那花魁。这时我才发现不对劲来,便找了个时机问公子是不是想娶那花魁。公子沉默了好久苦笑道:“我倒是想,但也不知道她乐不乐意。”
      我听完大惊,没想到公子竟真的起了这个念头,连忙劝道:“公子不可啊,先不说那花魁愿不愿意,这要是老爷夫人知道了也肯定不同意。”
      公子没说话,只挥了挥手让我退下。公子最是聪明,想来这其中的利害他都是懂的,我便没有多劝,只是对于那个花魁,我却是不喜起来。
      沉寂了一个月,公子又去了满春楼,但这次他是满面春风的回来的,他说那花魁愿意嫁于他,就算为妾也不在意。
      一月之后,花魁就正式入住进了林府,为了此事公子和老爷大吵了一架,在祠堂跪了整整一个月,夫人为此都哭伤了身体,老爷没法,只得同意公子接那女子进府,但只能做一个妾。
      花魁进林府,这事闹的京城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林太尉家的公子要娶一个青楼女子还是个哑巴。
      自那女子住进来后,公子每日都去她的别院,一去就是半天。待中秋那日公子用完饭带着我端着一叠皇上赐的糕点就又跑去花魁那儿,还没到门口就把我端着的糕点要了过去,待公子走到门前也不敲门,就那样呆呆的站着,我隐约间听见一名男子的声音,有些不可置信,公子端着糕点转身往回走,表情阴郁,我也只得跟在他的身后一同离去。那时我觉得公子乃真男人也,心爱的女子闺房里有另一名男子的声音都能忍,要是我肯定剁了这对狗男女。
      一回到院子里,我就忍不住了,开始为公子抱不平,我骂的起劲,没看见公子越来越黑的脸,公子让我住嘴,还罚了我十大板。我忿忿不平的去领了罚,挨了罚步履蹒跚的回了房,看见桌上的药,摇了摇头,心想公子果然还是不忍心啊。
      就这样过了几日,公子还是忍不住去找那花魁,还不准我跟,等公子回来,一扫之前阴霾,我很是不解,这女子难道真能蛊惑人心不成,都这样了公子竟还不赶她出府,难不成真是妖女?
      公子又一如往常,时常留在那妖女的别院里,甚至待的时间更久了。
      过了好久我才从公子口中得知,那妖女竟是个男子,所以当日才会有男子的声音。我心想原来不是个妖女,竟是个妖人。也难怪当时说做妾也行,以他现在的身份,只能在林府当个男宠,做妾岂不是便宜那妖人了。这个年代,断袖并不稀奇,很多公子哥都有这种癖好,甚至京城里还有一座青楼里面全是兔爷。我问公子:“那他装哑巴骗你你不生气吗?”
      公子笑的很温柔说那妖人原本是想告诉他的,但是怕公子接受不了,那妖人的仇家还在找他,便只能一直骗着他了。公子还说那妖人在中秋那天便想将原委告知于他,但竟是先被公子撞破了。
      自那以后,那妖人就不再男扮女装,那妖人本来的样子竟是比女装更好看,我还看见公子最宝贝的玉佩现在挂在了他的腰间,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美色误人啊。
      公子与那妖人的关系日渐浓厚,慢慢的开始留宿于他院中。此时朝中却发生了件大事,十年前被抄家的白家翻案了。一时间满城风雨,流言不断,有人说是安王害的白家,也有人说是白家树大招风,还有人说是林太尉陷害的白家什么说法都有。
      那段时间,老爷格外的忙碌,眉头紧皱,连带着林府也跟着紧张起来。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府里丢失了个很重要的东西,气氛更加紧张了,在府里搜了半天也没有找回来,连那个偷东西的人是谁也没有抓到,老爷大发雷霆。第二天老爷上朝后再也没有回来,夫人派人去打听才得知皇上把老爷扣留在了宫中,一时府里人心惶惶,等了好几日,传来的竟是老爷入狱的消息,夫人听了一下子晕了过去,公子又是打理府上各事,还得安抚下人,自己的母亲也躺在病床上等着照料,忙的不可开交,心力憔悴。在这时,那妖人竟悄悄的走了,公子知道后没生气,也没说话,只是一言不发的坐着。我看着他的样子,十分的心疼,破口大骂那妖人不是个东西,这回公子没再罚我,但我却希望他罚我。
      过了许久,一位老爷的至交找到公子,给公子送了封信。我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我只知道看了信的公子红了眼眶,哭了。我很难受,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陪着他,我只是个小厮。
      晚上公子告诉我,把我卖身契给我,以后我就自由了,不再是林府的一个下人。当他把卖身契递给我的时候,我竟不想接过去,要是可以,我想一辈子当林府的下人。这时我就知道京城的流言不是空穴来风,林府这次怕是要完了。
      睡梦中我突然被另外一名小厮叫醒,说是夫人想见我。我又去见了夫人,夫人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不复之前华贵的容貌,鬓间也多了许多白发,这一病竟是苍老了许多。她给了我一包蒙汗药,要我下到公子的吃食里,把公子送出城去永远也不要回来,有多远躲多远。夫人的一番话证实了我的想法,林府真的要完了。一时间。我竟感觉到狐死兔悲的悲凉感。
      次日,我趁公子不注意把药下在了茶里,我看着他喝了茶然后沉沉的睡着。这时的林府一片荒凉,已经没什么人了,许多人早就卷着细软跑了,走前还顺走不少府里值钱的东西。我收拾好公子的衣物,把多年积攒的积蓄拿了出来,驾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带着公子就出城了。
      公子是在出城后的第二日醒来的,不得不说夫人给的剂量真的很大,公子整整昏迷了三日。他醒来后,怒吼着咆哮着让我驾车回去,我也想啊,但是在他昏迷的三日,林府已经没了。老爷因贪污和欺君罪斩首示众,林府上下只有我和公子逃过一劫,但到处都是公子的通缉令。公子知道后,痛哭了一场,一病不起,染上了风寒开始发起高烧来。
      我在偏僻的小村庄租了个草房,十分的简陋,里面只够放一张床,公子躺在上面裹着破败的棉被,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大夫说他是积郁成疾,光靠吃药是治不好的,心病还需心药医。心病啊。
      我每日都煎药给公子喝,在生病的这段时间,他慢慢的接受了这些现实,不再吵着回家,有一次他问我那个妖人也被杀了吗,我说我不知道,此后公子就再也没有问过他了。我知道,公子忘不了,我还知道,那个京城的风流才子,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已经没了。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公子的风寒虽然好了,咳嗽却不见好。我想叫大夫却被公子拒绝了,他说为了给他看病已经花了不少银子,现在他们急需用钱,只是咳嗽也没什么,就不要花钱在他身上了。我想反驳,但看他不容拒绝的神色,只得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每日我就去给那些村名帮忙以换得一些吃食,忙的时候也能得到一些银两,公子也想帮忙,我不同意,他现在正在被通缉,要是被人发现了,我和他都逃不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公子的咳嗽却依旧不见得好,甚至这几天还咳出血来了,我想让公子去看病,他也不愿意,我只能去找大夫开些治咳嗽的药。钱又捉襟见肘起来,我帮忙得来钱根本入不敷出,但是我没敢让公子知道,他要是知道了就不会喝药了。
      有一日,我照常去镇上抓药,听路人在讨论新来的大官人,姓白名翎,是之前被翻案的白家的遗孤,被皇上派来这里勘察。听到白家我心里一怔,林府就是因为白家惨遭灭门,要是被公子知道,难保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加快步伐想赶紧回去,周围一阵欢呼声,竟是那白翎骑马走过,一张熟悉的脸映入我的眼帘,那马上的人竟是当时住在林府的妖人池翎,我忍不住的苦笑,公子的命可真是太苦了,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竟是杀父仇人,要是让公子知道可能会疯吧。
      抓了药我就往家里赶,看着咳嗽不止的公子心疼不已。
      又过了几日,一切风平浪静,我松了口气,叮嘱公子按时喝药便拿着锄头干活去了。晚上回到家时,桌上摆着那枚本该在白翎身上的玉佩,公子盯着那枚玉佩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他说他是白家唯一活下来的人,名叫白翎,子依,他又骗我,你说他说的哪一句话是真的呢,哑巴是假,想嫁我也是假,现在就连名字也是假的,你说他这个人会不会也是假的呢?”公子说着说着抬起头看着我眼中充满了困惑,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站着不说话,他继续道“我当时真是养虎为患啊,最该死的人是我才对,但却偏偏是我活下来了。子依啊,我累了。”
      我看着他疲惫的面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是干巴巴的说道:“公子,你还有我。”
      听了我的话,公子笑了:“是啊,还有子依陪我呢。”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子依,子依,子亦可依。
      自那之后,白翎又来过几次,又是给钱又是送药的,都被公子拒绝了,我时常见他站在草屋门外盯着大门发呆,什么也不做,就呆愣愣的站着,对他我向来是没好脸色的。
      入了冬,公子的病更重了,本来就清瘦的人又消瘦了许多,跟往日的他判若两人。我实在是看不下,背着他偷偷请了大夫来看。
      大夫看完之后神色不太好,看着我的眼神颇有些谴责的意味。大夫说公子得了肺痨,恐怕是没多少时日了,要是早些时候看病可能还有的治,但是现在却是太晚了。
      公子醒来看见我红着眼眶便问我怎么了,我把大夫说的话告诉了他,他却毫不意外,反倒是笑着安慰我,见他这样,我便知道公子早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
      当日白翎来了站在那里,我没像往日一般无视他,而是走到他的跟前,指着他的鼻子边哭边骂,为了不吵到公子,在公子睡着后我又把他拽到一旁继续骂。
      那白翎也不反抗,就任由着我骂了他,第二日又照常过来,只是手里多了些上好的药材,他对我说要我把药材煎了给公子喝,心许还有点作用。我沉默着不说话,接过了他的药材,进了屋。
      公子一看我手里的药,就知道是白翎给的,于是让我还回去,我不同意,他叹了口气让我坐过去,我走过去坐在他的身旁,他缓缓开口道:“子依,我知道我坚持不了多久了,在走之前我不想受别人的恩惠,特别是他的,你能懂吗,子依,别让我失望。”我红着眼眶点点头,虽然我不懂,但是公子的话我都愿意听。
      公子走的时候刚好过了他最喜欢的春阳,那天还下了那一年最后场春雨,绵绵密密,也是个好日子。白翎怕我安葬不好他,想把他带走,但是被我拒绝了,公子说走之前不想受他的恩惠,那于公子来说走之后定然也不想,即便我没有多少钱,也不会假手于人。
      我在公子的坟旁种了棵梨树,我还记得小时候公子最喜这梨树,春天开花,满树繁花如雪一般,秋天结的果也是有大又甜。公子走前送我的那枚玉佩也被我一同埋进了土里,同公子一起。
      又过去了五年,新皇登基,与天同庆。那年发生了件大事,林府那件事情翻案了,据说是白家树大招风先帝怕白家谋反,便拿林府当了那把杀人的剑,后来白家翻案怕事情败露就灭了林家上下。但又与我何关,我只是一介布衣。
      到了公子忌日,白翎又来了,他每年都来,也不同我说话,一个人一壶酒,一坐就是一整天。我照旧给公子上了三炷香,边烧着纸钱,边和他念叨发生的事,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许是林府翻案了,我心情也不错,我便问白翎:“当初你进林府偷了什么东西。”
      他沉默了片刻竟然回答我了:“一本册子上面有了林太尉贪污的证据,现在想来我竟是做了先帝手中的一把刀。”说着他又灌了一大口酒。
      我又说道:“那日你为何要找公子表明身份,若是你不说,公子也许就不会死了。”
      “我后悔了。”他颤着声说道。
      我抬头看着他,白翎红着眼眶,满脸的悔色。
      “他的那块玉佩,你放哪儿了?”
      听了他的话,我长叹了一口气:“梨花树下,你要是想要你就挖出来吧。”说完这句,我站起身来看着墓碑———子依好友林玉之墓。
      临走前我又看了一眼墓碑和在那旁边怅然若失的白翎,这才转身离去。
      几日后我来看望公子时,梨树下的土显然被翻起过,“公子,你可还满意?他也再也忘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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