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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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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雨夜,一位白衣女子怀抱着婴儿走在石板阶上。她步履蹒跚,不似年轻人,却生着较好的面容。只是那脸色怎么看也不像活人,面白如死灰好似下一个呼吸就要归西了去。
她怀中的婴儿不知为何,没有寻常孩童的灵气,反倒是眼神清亮,好奇着眼前人要去做甚。
“哈、哈,马上就要到家了。”女人的眉角留下一滴汗液。
四月风雨不歇,打得树上的枝叶哗哗作响,地上落满残叶断肢。几名身着青灰色弟子服的小道忙碌着去收拾地上的东西,嘴里还念叨着蜀地方言
“今天下午天气还好得很,咋个转头就落起来了。”
“鬼才晓得,搞快点搜拾干净,衣服湿完了要遭起事。”
一个年纪十五十六的少年,刚一抬头正赶上刮风,雨滴刮了脸一片,睫毛上密密麻麻全是水。
“咦,不该啊。这种时候怎么还有人上山?”
“惜玉师弟你说啥子?”
“啊,六师兄,我说现在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人进的了结界。”惜玉显然不是蜀地人,和师兄说的话字正腔圆,听不出是什么出身。
山门前的结界确实波动了一下,灰白色的波浪在空中闪动一下便消失了。六师兄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念叨可能是山脚下□□长的灵鸟飞到这附近觅食来了。可再怎么说,雨夜外出觅食着实奇怪,惜玉这么想着也没再细思。
“各位辛苦。” 来人是常道观的张天师,张怀玉。和张天师一同撑伞过来的,还有上清宫的青城道人。
“天师,青城道人。”众弟子俯首。
“风大雨急,今夜就这样,大家都去歇息吧。”
“谢天师。”
“张师傅这么随性,家门口脏了都不介意。”青城道人是个出了名的洁癖,若是自家宫门口乱成这样,定是不可能说出这番话,而且就这么几节树枝杆杆,随便施个法术也能稍微眼前清净一些。
“哥老官你就别损我了,让弟子扫地我不干,用法术弄干净了,这雨下到什么时候还不一定,万一又脏了岂不是白弄一趟。”
“张师傅莫豁我。四月刮风尚可,但这雨来的不是时候。”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温声细语却字里行间处处藏刀。话未罢,观门却被推开,开门的白衣女子直接侧身栽在了地上,怀中的婴儿虽经受重摔却没有哭闹。扫地的弟子们都围了上去,谁也不清楚这荒郊野外的,晚上还刮风下雨谁会跑来这里。
“小钺?”张怀玉一震。
女子听到了这一声,抬起头。
“怀玉。”东方钺疲惫地抬起头,脸上的肉都被雨刮的僵硬,一时竟然连笑都做不到。
“你这是,怎么了?这个孩子是?”
东方钺勉强支撑起自己将孩子抱到胸前,张怀玉附身将女子揽在自己跟前。因为动作太过亲昵,一旁的惜玉满脑子都是疑问:“原来师傅是有师娘的?”
东方钺咳嗽了好几声,直到咳出了黑血才稍微平复了呼吸:“阿玉,这个孩子是你的。”
众人哑然。
“是那一次……”东方钺竟然有了孩子,而且都已经生下来了。
“是。”
“为何不告之于我?你知道的,就算你叛了东方家族、修了魔,我也……。”张怀玉霎时哽咽住,脸上的皱纹突然深如峡谷,难看极了。
“我知道。”东方钺淡淡地说,“我就是知道,所以才回来将我儿,你儿交还于你。”
东方钺一直都是这般冷淡,身重了剧毒只要自己不说便可无人知晓,杀了人只要没有活口那就是成功的暗杀。可是现在如何,东方钺已经不想再去杀了,手上的剑早已经没了锐气。
“答应我好吗,护他周全。”东方钺的话并不温柔,她紧紧拉着张怀玉的胸襟,苍白的手暴起了青筋,此时的她已是中毒颇深五脏俱损,却仍让人觉得她时刻都可以提刀刺杀身前人。张怀玉低头看东方钺怀中的婴儿,此儿出生应不过两个月却神莹已露,瞳仁又黑又亮似有星辰大海,一眼便有万年。
张怀玉明白了:“好,我答应你。”
东方钺定神看了看她深爱了很久的男人,无奈以前却是一片模糊,是雨吧,也可能是毒呢?即使是死前,也在仔细分析自己为何会看清不清东西的心思,东方钺自己也看不透。再不看就没机会了,却忍不住想看不见很正常因为自己已经毒入骨髓。
东方钺眨巴了下眼睛,轻轻嗯声,深深吸了一口气。
许久,不见她呼出这一口气。
雨一直下着,风刮的无情。
众弟子们都沉默着。这位他们从未见过的师娘回来第一天就去了。
张怀玉僵直着身子,深怕自己错过她的下一次呼吸。可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下一次不会有了,他抿着嘴弓着身子抱住了“家人”。
这是第一次全家团聚,也是最后一次。
张怀玉抱着东方钺,任这狂风乱雨击打。他曾经是张家的二师兄,本来自己努力一辈子都不可能超越大师兄成为天师,可是命运弄人让他认识了东方家的长女东方钺。
如今,一个当上了天师另一个却殒落红尘, 曾经的美好皆变为不可触碰的禁忌。
但她还是,给自己留了个念想。
老天师看着怀里的孩子叹了口气:“孩子,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爹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