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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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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屋塔房的风扇还在有节奏地转着,空气微闷。郑禹胜醒得很早。不是被闹钟叫醒,而是没睡好——他反复梦见排练场,梦里他站在一排身形整齐的演员中间,导演拿着剧本,不断用粉笔点着“你”“你”“还是你”。
他起床时谢安琪还没醒。她侧睡,眉间微蹙,呼吸轻缓,似乎梦得也不太安稳。郑禹胜轻轻替她盖了盖毯子,又轻手轻脚地去厨房烧水,准备离开前不打扰她太多。
锅边放着一张便利贴,是她昨晚贴上的:
“记得带水壶,外面拍戏容易渴。”
郑禹胜的手停了一秒,轻轻把纸撕下,折成四折,塞进钱包里。他知道,这次进剧组可能要好几天才回得来,生活节奏第一次开始脱节。而他们之间,还没有建立起那种“可以任意错开又自动靠拢”的习惯。这是一种告别,虽不重,却实实在在开始拉扯。
……
郑禹胜离开的时候没吵醒她。但他刚关门,谢安琪就睁开了眼。她听见关门声的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他走了,是“进入别的节奏”那种走。
她坐起身,拉开窗帘。天蒙蒙亮,天台上晾着昨天傍晚收不及的衣服,风一吹,摆动得像人影。她抱膝坐了一会儿,注意到他留下的信件:【别吃太快,记得拍东西的时候戴夹子别让头发乱了。】
谢安琪看着这句话,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回。“你先照顾好你自己吧。”她轻声说了一句。然后把信翻过来,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呆。
……
下午她去了大学路采访。那是一家濒临关闭的旧电影院,一位年近七十的放映员坚持每天把拷贝装入放映机,只为最后一次影像落幕时的“仪式感”。
她拍完两个小时,连饭都没吃,就靠在外墙的台阶上看录下来的视频片段。对面是一条老胡同,有个孩子在吃辣炒年糕,一边吸鼻子一边舔指头。
她突然想到,郑禹胜小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
有点倔,有点饿,吃到辣的也不说话,只盯着食物发呆。谢安琪点开相册,看着他们在屋塔房阳台上拍的一张照片。郑禹胜正在低头洗碗,围着围裙,阳光洒在他手臂上。
照片像一帧缓慢电影,没有对白,却很热。她看着那张照片,忽然很想跟说一句话,但最终,她只是呆呆看着窗外,没有再出声。
……
第二天清晨,她独自一人坐KTX去了釜山。临走前留了饭盒在冰箱,贴了一张纸条:“三天后回来,别让菜坏了。”
她没有和他说自己去釜山。不是故意隐瞒,而是不想让他觉得需要报备——他们还不是必须汇报生活的“安全关系”,还只是一个“彼此等着被靠近”的模糊阶段。
火车窗外掠过海平线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他第一次提到海的时候说:“海的声音不像风,是慢的,像拖着呼吸。”
她靠着车窗闭上眼。风很快,时间很快。她知道三天不是久,但对于刚刚建立起一点共同生活节奏的他们来说,这样的分别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谢安琪心里默数着,还有几次这样的实验可以重复,而不让彼此产生裂缝。
……
郑禹胜在剧组连拍两场夜戏。导演脾气急,场记连连喊错码,他憋着火没发作,只在收工后一个人坐在道具室门口点了一根烟。
他已经好几天没回那间屋塔房。剧本上有谢安琪贴的标签,场记本里还有她写的便利贴提醒练声前别吃太饱。他翻开剧本,看到那张便利贴时忽然心跳快了一下。
拍完一场重头戏,他打开BP机,有七条未读消息。都是小事,她说釜山路边小吃摊、她在便利店拍到两只猫、还有一张“旅馆桌上的台灯”——他说过他喜欢这种旧玻璃灯罩。
她什么都没问,郑禹胜却忽然想问很多。比如她拍完了没;吃饭了吗;会不会睡不着;会不会因为他的晚归而觉得他们又慢慢回到了不对齐的那段时间。他开始打字,又删掉,最后只发了一句:“回来以后我们去海边住一晚吧。” (1
那晚她发完信息后,等了整整一个小时,还是没有收到回复的消息。她坐在旅馆窗边,外面是釜山夜市的霓虹反射,路边有人唱歌,唱的是九十年代的老情歌,调子快,歌词却很苦。
她等了许久,BP机还是没弹出任何回复,她放下手机,拉上窗帘,洗了个冷水澡,让自己不去多想,可等躺下时,脑袋里那句“你现在也还记得那天的光线吗?”还是像字幕一样浮在脑后。
她盯着天花板,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我今天没有发照片,他会不会根本就不想起我今天拍了什么。这个想法太轻,却又沉得像被风吹歪的路灯。
……
凌晨两点,手机震了一下,她睁眼翻开,是他回复的:“刚收工,今天灯打得不对,来回补拍三次。你那边早点睡。”
语气平稳,也没提她白天发的那些图。谢安琪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后只发了个“好”。
然后合上手机,继续盯着黑暗,她忽然有点难过,不是因为对方晚回复,而是他回得那么稳重、有礼,像是从情侣重新退回了朋友的问候?谢安琪把BP机扔到一边,整个人卷进被子里,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晚屋塔房窗帘里吹进来的风的味道。
……
谢安琪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郑禹胜站在一排灯下,对着一群人鞠躬,说:“谢谢大家的喜欢。”
台下闪光灯此起彼伏,她站在最后一排,手里拿着那张相册,一页一页翻着他们在屋塔房拍的剪影,她试图往前挤,却一直被人流推回去。等谢安琪好不容易靠近台口,他转身离开了舞台,和助理说笑着走进后台。
谢安琪大声喊他名字,但他没有回头,然后醒了。旅馆房间的灯没有关,窗帘也没拉严,天色泛着淡蓝。她坐起来,觉得胸口空了一块。
梦里那句没喊出口的“你看见我了吗”,像是醒来后留在喉咙的钝刺。谢安琪回到首尔那天,他还在剧组,没能来接她。
她没有责怪,只是打车回了屋塔房。房间有他洗过没晾干的衣服,有两本摊开的剧本,还有她留下的便利贴依旧贴在冰箱门上。
她轻轻关上门,把行李放下,屋里有阳光,但她心里没亮。她坐到桌边,翻开那本剧本,发现夹页里夹着一张她曾随手写下的便利贴记得练声之前多喝水。
那一瞬间谢安琪有些想哭,不是委屈,也不是思念而是这张字条像提醒她:他确实把谢安琪留在生活里,但生活不是感情的全部,谢安琪想,如果两个人不再有共同节奏,那彼此留下再多的痕迹,也只是日常物证。
……
晚上谢安琪整理相机卡时,发现前几天拍到的猫,在视频里蹲在便利店灯光下,左右晃着脑袋像在等人,她盯着画面很久,然后录了一段音频,格式是老式磁带模仿器,自带杂音。
她只说了一句话,我拍不清梦里的你,但我还是想录下来,哪怕你不一定听,她把音频刻进一张录音卡,贴了标签,写下编号014。
然后出门,走到他们第一次在雨夜接吻的那家便利店,把卡带放进了玻璃台前的留言盒,谢安琪没告诉他,只是默默想,如果哪一天他真记得了这些片段,那这段话,也许会自动播放。
通话发生在她回首尔的第三天深夜,他刚拍完一场车内对戏,坐在化妆车后排,眼睛发酸,喉咙也哑了,谢安琪给他发消息:“今天怎么样?”
郑禹胜回复:“还可以,累。”她打过去,响了七声才接。
“你还在忙?”
“刚拍完。”
谢安琪顿了一下:“我有个问题。”
“你说。”
“你是不是这几天都没看我的消息?”
他沉默了一秒:“我看了,但没有时间回你。”
“你知道我发了什么吗?”
“你去了釜山。”
“那看来你是看了的?”谢安琪没有再追问,只问:“你为什么没回消息?”
“我怕聊起来就会分心。”
谢安琪没说话,通话里只剩下他呼吸的回音和耳机线轻轻擦过衣领的声响。
“那你这几天有没有想起我们屋顶上吃年糕的那晚?”
“我想起来了。”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已经开始走不同节奏了?”
“是。”
“你没打算拉我一把?”
郑禹胜轻声说:“我不知道你还想不想走这条线。”
“你什么意思?”
“你看起来比我清楚这条线的走向。你知道我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知道我要经历哪些试镜、被谁挑选、拍什么角色……”
谢安琪忽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了,她没有藏好未来的信息,可是郑禹胜是怎么知道的,是她说的?还是他猜到的,不等谢安琪继续思考,郑禹胜的话再继续,他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发生?”
谢安琪没有否认,但也没承认,谢安琪只是说:“你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在帮你?”
“那我是不是只是你过往的一部分?”
这句话像一记闷拳,落在她心口最软的地方,她声音低下去:“我不是这样想的。”
“那你为什么总是站在一个‘知道更多’的位置?”
“我只是……想帮你避开一些会受伤的路径。”
“可有些路径,我不走就成不了我。”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想自己决定。”
谢安琪沉默了,窗外风吹进来,把便利贴从冰箱门上吹落,她俯身捡起,却觉得手指发抖,他继续说:“你总是先知道剧情,又想不让我察觉。可你演得没那么好。”
这句话不重,却让她觉得自己像一页剧本边缘,正被剪刀小心翼翼地裁掉。谢安琪坐在床边,灯还没关。
郑禹胜在电话那端说:“我不是不想你留下来。我只是怕你留下来的原因,是因为你知道我会红,会出名,会变成你愿意守护的那种人。”
谢安琪轻声说:“可我也怕你只爱那个未来的我。” 或者说也害怕未来的那个他其实也并不爱她。
“我现在不爱你吗?”
谢安琪没回答,郑禹胜问:“你在怕什么?”
“我怕我在你时间线里只是过客。”
“你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敢说你记得?”
郑禹胜没有回话,而谢安琪终于明白了,他不说,是怕她确认这一切是重演,而他,只是她重返的某一幕。
……
这晚通话没有道别。她挂掉那一刻,眼睛干得像过曝的底片,什么也冲不出来。他坐在化妆车后排,一只手握着手机,背后是灯塔模型的道具和假海景幕布。
这一夜,他们说了最多话。却也第一次,没有任何一句话留下回声。凌晨两点,她发了条消息:“你慢慢决定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看着那行字许久,没回。但他打开钱包,从最深一层拿出那张她写的便利贴:“记得带水壶,外面拍戏容易渴。”
郑禹胜想她知道的太多,可她的担心也是真的。谢安琪不是导演,不是旁观者。她只是想,在这一条线里,不要被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