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雨落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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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来？”琼开口。
月晟皱起眉头，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从他心底蔓延，弄得浑身不自在。他扫了一圈，缓缓走到矮桌前，与其对坐。侧厅不大，方方正正的小空间里装饰得儒雅，有花摆在四周散着花香，他俩坐着的小毯子被灵力包裹着，暖暖和和。明明冬日暖阳高照，屁股底下也有暖暖的小垫子，月晟却感觉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太怪异了，这种感觉。明明是琼的样子、琼的声音，但举止言谈、行为布置，全都是他熟悉的绪月的模样，就好像这两个人被缝合在了一起。由于这两人与月晟都有不浅的接触，那种缝合的扭曲感被放大，让他呼吸都不畅起来。
“呼吸这么急促。”那人拿起月晟面前的空杯，为他倒满了茶，“吓到了？”
月晟没动声，视线落在那人指节上的扳指上，那是绪月的东西。
“什么情况。”半天，月晟才从干涩的喉口挤出一句话，即使努力控制了，但尾音还是发了颤。
“你不是见什么都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吗，怎么现在这么恐慌。”那人见他这副模样，觉得有点好笑。
“你是什么……”月晟斟酌了一下字眼，还是把东西二字吞了回去没说出来。
“我曾经是花家的侍卫长，花绪月。”绪月抿了口茶，继续道，“花少主他应该和你说了换核的事情，但在那之前，其实花家主已经拿花侍做过很久的实验了。”
月晟没作声，脑中一边处理着绪月说的话，一边努力将绪月的性格和琼的外表缝合在一起接受这种违和感。面色十分僵硬，感受一片混沌，内核持续的疼痛都顾不得感受了。
“花家主着迷于魔核与灵核的结合转换，对此颇有研究，其中成功的实验便有将魔豺变为灵豺、将灵马变为魔马。”
月晟瞬间想起了他们在“天下第一楼”南燕楼前看到的那只黑色的魔马：“皇家的眼线遍布天下，研究这种东西，皇家就没有制止？”
“你未曾见过花家极盛时期的样子，自然无法想象。”绪月勾唇，“那时花家说一，人间向一，哪有他家插嘴的份？”
“当然，这些对动物灵魔转换的实验只在势力够大的几家内有信息交换，对人的，只有少数人知晓，毕竟对花少主都是瞒着的。”绪月继续道，“花家主希望造出可以随意转换魔核灵核的人，我被迫参与其中，成为了实验的一部分。”
——苍云250年，花家。
“家主。”绪月走过向下蜿蜒长阶，迈进早已潮湿布满苔藓的朽门，于昏暗室中站定，微微颔首。
“你来迟了。”家主声音低沉，眼神犀利如刀，绪月鬓角渗出冷汗。
“上来吧。”家主并未责罚，侧眸示意他躺上去。
绪月面无表情地褪去上衣躺在台上，望向头顶那盏吱嘎晃悠的灯。花家主拿起桌上的注射器，朝内注入灵力激活药物，随后向外排了排空气，选了个没有针眼的位置扎了进去。随着手臂上注射药物的推进，绪月的眼前逐渐模糊，随后便失去了意识。花家主确认躺在台子上的人已经感受不到外界，便从侧袋内抽出银刀，向着内核所在处划去。
这样的实验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一开始参与实验的有三十余花侍，一周会被叫去一次。在过程中他们感受不到痛苦，但结束后会有一部分人出现排斥反应，疼痛难忍，最终痛苦死去。到现在，只剩下了九个人，于是剩下的人被叫去的频率愈加频繁，有时一日需要去两到三次。绪月有过排斥反应，开始没有那么强烈，只是偶尔会头晕目眩，但后来愈来愈严重，几乎每次结束都会扶着墙呕血，这次也不例外。
“呕——咳咳……”绪月伴随着剧痛清醒过来，撑着上半身在台子上呕起来，腥味从口中蔓延，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又添新红。
“哎！小心点，身上的伤口刚缝好，别扯裂了。”家主皱眉，十分珍惜他剩下的实验体。
绪月喘息调整片刻，忍着剧痛站起身子，他能感受到内核深处的锥痛，太阳穴不住跳动。
“把萤花素带上。”花家主拎起边上小瓶放到他手上，“这次的反应比较强烈，明天你暂且歇息，过一天再来。”
“是，家主。”绪月声音轻渺，拉开瓶塞喝了下去，内核收到刺激开始向外发散灵力，痛感少了一些。
“最后，实验成功了。”绪月转头，感受窗外吹进的风，“我可以随时切换内核，使用魔力和灵力。但我的五感开始畏惧强烈刺激，一旦超过极限便头晕目眩开始干呕。”
月晟晃了晃杯子，茶水沿着杯壁一齐晃动。现在终于明白绪月不能直视强光的原因了。他和凌风之前与绪月斗嘴时，总拿这事刺激他，说他柔弱得像个姑娘，事后想来有点后悔。
“所以，绪月是你灵核时的样子，琼是魔核。”月晟小抿了一口，茶已经凉了味道有点苦。这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一旦核转换，面容会跟着有些变化，就像灵豺变成魔豺，魔马变成灵马一样。“但之前在一起时，我没未曾从你身上感受到任何魔力。”
“抑制灵力的药物原理是抑制内核向外发散，因此同样可以抑制魔力。”绪月回答，从身后抽屉里拿出了个小瓶，“大概长这样。”
月晟瞄了眼，确实就是市面上流通的抑制灵力的药物：“那我现在是不是也得备一点。”
“你只有魔核，本来情况就不稳定，不能再有其它药物刺激了。”绪月将小瓶放到一边，又拿了另一个瓶子出来，推给月晟，“你得用这个。”
月晟认得那是什么，与之前喝的如出一辙，是花晢的血。他没犹豫，泰然自若地接过来拔开喝了。末了砸了砸嘴，没尝出一丝血腥味，反而有种甜滋滋的感觉。
“你还记得在皇都时，我对你说，你越来越不像你自己了吗？”绪月拿走月晟凉掉的茶倒给了玉兰花，重新给他添了杯热的，“我指的不是你的性格，是精神上的转变，比如你的习惯。”
“记得。”月晟接过茶杯道了谢，抿了一口，“我其实已经有所察觉，有时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非我所愿的样子，但始终抓不到原因。”
“我曾以为和我一样，你是因为换了魔核才逐渐有了变化，”绪月整理了下桌上盛开的玉兰花，“但换核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你这一世的身体本就是从魔核长成的，不存在‘变化’这一过程，所以我想不通。”
“如果我是从魔核长成的，就等于经历了新的轮回，确实不应该有任何变化。”月晟将杯盏放下，陷入沉思，“倘若同一个内核，从一个状态变为另一个状态，这算不算有了转换的过程？”
“你是指从封印状态变为激活状态？”绪月跟上他的思路，“这并不少见，通常被抓住的堕魔人都会被关押并封印内核，但从未有人专门观察对比过他们被封印后的变化。下次前去皇都，我会留意一下。”
“好。”月晟点头，再次看向绪月，适应了这么久，那种割裂感好像没有那么强烈了，“之前你切换成琼的时候性格还是琼的性格，怎么现在变得和绪月一样。”
“性格这种东西，不是想换就能换吗？”绪月挑眉，拿起他的空杯又给他添了一杯，“这种事情，你比我擅长吧。”
月晟低笑几声，接过茶水冲他狡黠一笑：“之前是挺擅长的，就像你说的，隐藏我的暴虐就是习惯，但现在好像有点控制不住了，多担待吧侍卫长。”
“现在挺好的，至少对事物有了反馈。”绪月擦了擦桌面水渍，“你小的时候对待任何事都云淡风轻的，感觉随时都要飘走了。还好有凌风在你身边闹腾，他在我会放心不少。”
“是嘛，我还以为他在的时候会让你头疼不少呢。”月晟喝掉茶水。
“两者都有。”绪月脑中闪过一个红毛，手上青筋抖了一下，“要说头疼，另有其人吧。”
“哎，说起这个。”月晟早就想问了，没想到绪月自己把话题引过来了，向前探了探，“你和雪澈怎么回事？”
绪月虽然看不到，但他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正盯着自己，向后靠了靠。脑中闪过几个画面，手抖了一下，感觉自己手腕还被抓着压在头顶。
“……”绪月抿了抿嘴，偏了偏头，这种事情还是别说了，“没什么。”
“哦？”月晟太了解绪月了，他们一定发生了什么。绪月连魔核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对雪澈为什么态度有变的事三番两次不说，搞得他更好奇了，“你——”
“你之前说的好像被下蛊的事情我有点头绪了。”绪月打断，“比起我的事情，这件事更有吸引力吧？”
“嗯？”月晟一愣，这件事花晢否认了好几次，他本来以为还需要好些日子才能弄明白，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线索，“什么头绪？”
“你知道现在进入四大家当侍从筛选都很严格吧。”绪月开口，“不仅要查本人的身份，还要连带祖上一起查，一旦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就会被拒绝。”
“略有耳闻。”月晟将手搭在窗台上，窗外阳光正好，但因位于山林之中，看不到多远，只有无穷无尽的树木。
“极盛时期的花家筛选，比这严格的多。”绪月接上。有风吹过，吹动他的发丝和系在脑后的黑带，“太多人想安插眼线进花家了，即使用尽了所有办法，总会漏进来一二。为此，花家的所有花侍都需服下一种蛊。”
月晟瞬间了然。
“这种蛊是花家主研制的，其蛊根非常特殊，是从情蛊演变而来的。”绪月晃了晃茶壶，里面没多少茶水了，“你知道情蛊，我教过你。”
“情蛊由施蛊者的血液激活，受蛊者需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施蛊者，一旦有背叛的意志，会遭万虫啃食，苦痛难忍。”月晟顺着记忆念了一遍。花家的人确实聪明，情蛊体现一个“情”字，稍作修改，就能改成“忠”。
“不错。”绪月满意地点点头，“花家主以情蛊为基底，做出了能让人忠于花家血脉的新蛊。这蛊无形、无名、无记载，只有花家主一人知晓如何下，如何解。一旦被下，受蛊者无法违抗花家血脉的意志，一旦有违背的想法，蛊毒就会发作啃食内核。你此世非正常轮回，是用上一世的核催生的血肉。而这种蛊正是下在内核上的，这样，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月晟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有点意思。不得不说，疯子确实是天才。花家主能带着花家挤占半边天，不是没有道理的。
“将这点加入串起来，刚刚对内核的状态转换假设也能进一步被确认。”月晟无意识地敲起桌面，“如果我的魔核是从花晢醒来开始逐渐被激活，那么蛊毒的作用也应该慢慢显现，这与我逐渐发现无法控制不遵从他的指令相吻合。”
“……”月晟沉默片刻，“月家的少主和侍卫长都会无条件服从花家，这个情况是不是有点危险了。”
“哦？看来你还不知道啊。”绪月抬头。
“嗯？”月晟看向他。
“月家主和月主母，本来就是花家的人。”
月晟一愣。火光电石之间，他想起了母亲给他的吐真剂。
作者有话说第46章 雨落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