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的心跳声》鹤灵

1、过期的心跳声

　　我之前看过一个纪录片，说电影镜头里的声音都可以被模仿
　　像是飞机划过天空的轰鸣声
　　像是飞卷着橙色枫叶的呼啦的风声
　　像是将泡沫拍在海岸上的浪花声
　　像是清晨楼下的麻雀叫声
　　都可以用工具来模仿
　　那么
　　喜欢一个人时心跳声也能被模仿吗
　　一样的频率，一样的温度，从胸腔深处连通到耳道震动骨膜。
　　可以吗
　　我想应该不能。

　　A城新建的中学YC在我初中毕业那年第一次招生，优质的教师团队，先进的教学设备，典雅大气的校园环境让没见过世面的我动了心,我决定努力拿到YC的推免生资格，防止被无情划入我本该默认进入的按地域划分的小破中学。
　　好在我学习成绩与我的颜值成反比，
　　我便以第九名的傲人成绩考进了YC。
　　殊不知，在YC的成绩公布榜上，排在我后面的第十名的那一栏上的顾笑颜，竟然就是那个让我心动了好多次的男生。

　　如果心动的声音能被模仿，我可能是最有经验的配音演员。

　　对顾笑颜的心动了多少次我已经数不清了。

　　第一次是在购物hall的楼梯上看他弯腰捡了两次垃圾，拥挤的人群里，他站在我的正前方，穿着黑色的T恤，把垃圾扔进垃圾桶，沉默不语。
　　第二次是在小区楼下观摩大爷下棋时看到他逗着一只大白猫玩，伸出手来在猫的头上摸来摸去。
　　第三次是在抓娃娃机旁看到他给家里的小孩抓了一只长颈鹿，很丑的那种。可是小孩子笑的很开心，他也一样。
　　那时候他不认识我，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唯一的交流就是在四目相对的时候我尴尬的移开视线，仅此而已。

　　潦草的过完暑假，九月终于来临。
　　等到那个仿着大本钟建造的钟楼在七点半发出沉闷的钟声时，我才刚刚从校门走到幼儿部，肥硕的大灰鸽扑棱着它们的翅膀面无表情地从我面前掠过。我绕过亭子，从小桥上跨过，一群棕色毛的鸭子不动声色的从桥下游过去，笨笨的。。
　　我爬上楼梯，直奔三楼。

　　楼道里散发着一股山谷百合的清香，我侧头看右面墙上的装饰架，上面摆着一排书和三只毛绒的兔子玩具，它们长得不可爱，反而是很搞笑的大头兔，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眼间，一个男生从三楼下来，听到我的笑声，他侧过头来，看着我。
　　我怔住了。
　　你能想象吗
　　就在同一个楼道里，空气里氤氲着百合的清香，那个男生侧过头来看你，你也侧过头来看他，你笑大头兔笑得八颗牙齿全露了出来，他朝你微微点了一下头当做打招呼继续下楼，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留下你自己在那里回味。

　　什么啊，他不会是以为我笑的那么灿烂是给他打招呼吧？
　　我像一个傻子一样张着嘴巴进了A班。

　　随便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没出息的我打算先平复一下心情。
　　我以为像顾笑颜那么高的男生会是高二或者高三的学生，我甚至给我的闺蜜陆柒开玩笑说我哪一天要是和顾笑颜坐在一起上课我便此生无憾，陆柒也哈哈哈地揶揄我说：”去做梦吧，梦里啥都有”。

　　抱歉，世界就是如此狭窄。

　　等我把书立摆在桌子上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开了我旁边的椅子，我顺着手抬头看去
　　顾笑颜的单眼皮的双眼正盯着我，
　　“你坐的位子其实是我的。”
　　我回头去，看见我的椅子背上挂着一个黑色的男士书包
　　“不过没关系，我坐在你右边也可以。”
　　在我还没站起来给他让座的时间里，顾笑颜便早已坐在了我的右边
　　我冲他尴尬一笑，把他的书包递过去。

　　表面平静的我内心里却有上百头驴在嚎叫，我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光环上身，像极了电视剧里的女主。

　　我试图打破安静的气氛，
　　于是便笑着对他讲：“好巧啊，刚刚楼梯道也碰见过你，”
　　“嗯。”
　　“哈哈，你看见装饰墙上的大头兔了吗，它们的表情太搞笑了。”
　　我同样试图解释在楼梯道上大笑的原因。
　　“你叫什么”顾笑颜扭过头来问我，
　　“我叫陈灵”

　　他扬嘴一笑，“陈灵你好，我叫顾笑颜。”

　　顾笑颜，我在心里默念好几遍，原来这个笑容清澈的男生叫顾笑颜。

　　其实顾笑颜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安静，混熟了你会发现他也是一只大型的搞怪鬼。
　　他曾经在我喜欢吃的抹茶奥利奥里涂过芥末，不过被我抓个现行遭了一顿痛打
　　他曾经在我专注的写笔记时像幼稚园小朋友故意的拐我一下，而且还掏出尺子测量我本子上的划痕，有一次他破了最长记录，笑的像个智障。
　　他曾经在班里放鬼片过联欢时扮鬼吓我，不得不说，当他看到我被吓傻的表情而笑的捧腹大笑时，真的像极了那种一年级小男生，调皮，搞怪，单纯，让你不想生气
　　幸亏我天生不怎么脸红，否则那时我的脸一定像只熟透了的西红柿。

　　跟顾笑颜做同桌，简直是摧毁人自信心的绝佳武器，当我的化学练习册才刚刚开了一个头，顾笑颜却翻页了，当我在晨读课堂上背完陈情表的前三段，顾笑颜却扭头找我检查全篇，当英语老师在课上把我们俩叫起来练习对话的时候，他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我只能磕磕趴趴的跟上。我从小就是个是个自尊心超强的人，在顾笑颜无数次的打击下，我无法容忍了。
　　我像日漫里发怒的女主一样质问顾笑颜：“你是不是故意的！”
　　顾笑颜却故作惆怅的唉声叹气：“不行啊，小姑娘，羡慕别人是可以的，嫉妒就不太好了哦。”

　　我知道顾笑颜的优秀不是装出来给我看的，我也知道他比我优秀是正常的，只是在经历了辩论赛失利，新概念作文大赛落榜，紧接着月考成绩滑到班里的中游的一系列失败，而顾笑颜出其不意拿了月考段第一，和他的女辩手左素一块赢了我后，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像一个小疯子一样，把所有的一切迁怒于他。

　　我几乎是哭着跑出去的，留下顾笑颜一个人在教室里不知所措。

　　周六的晚上下了雪。北方的城市是很容易见到雪的，尽管这样，我依旧兴奋的想要去楼下打雪仗，再堆个雪人，把它放在我家的车上载着它出去玩。
　　找出手套，我发现顾笑颜给我发了微信
　　“要不要出来玩雪？”
　　“嗯。”
　　因为在一个小区里，所以碰面也很方便

　　一下楼，便看见顾笑颜在路灯下等我，暖橙色的灯光，再加上飘落的小雪花，这个场景简直可以作韩剧的特写镜头。
　　应该能想象吧？就是那种男女主拥抱在一起接吻的场景。

　　但是我几乎是瞬间放弃这种心智不清的胡思乱想的，那是因为顾笑颜早已预谋好的三个雪球正中我的脖颈，冰凉的雪顺着我的脖子滑到衣服里，冻得让我比谁都清醒。

　　“好你个顾笑颜，太卑鄙了你居然给我搞袭击！看我等会打得你满地找牙！”

　　“哈哈哈哈陈灵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笨，三个球你一个也没躲开！”

　　我先后团了五六个橄榄球大小的雪球也没砸到顾笑颜。剩他在旁边无情地嘲笑我。

　　我就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没能让顾笑颜感受到透心凉我绝对不会让他回家。
　　耍小聪明我陈灵还是蛮在行的，
　　我趁顾笑颜不注意团了一个雪球，
　　并且扬言道：“不玩了，没意思，一个都砸不中你。”
　　我知道顾笑颜肯定会过来，
　　聪明如我，
　　等到顾笑颜走到我的面前，我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手把雪球塞进他的脖子里，死死的按住他的后脖颈，让他与冬天来个亲密接触。
　　我至今忘不了顾笑颜被冰到的表情，
　　加上他的单眼皮，像极了二姨家的那只五岁的哈士奇。
　　不得不说，几个星期来的委屈，不满，生气以及愧疚，在这个时候，昏黄的灯光下，全都消失的丁点不剩，只有单纯的雪温暖的光，和我们灿烂的笑颜。
　　后来我们决定去买烤地瓜。
　　因为是七点，街上出来玩雪的人还有很多，我们步行去小吃街，那里依旧灯火通明，街头人潮涌动。
　　我们没有买到烤地瓜，只好买了糖栗。
　　没关系，反正某人给我剥，我只管吃现成的，这样的幸福感，除了在妈妈那里能感受到，就似乎只在顾笑颜这里了。
　　“陈灵，”
　　“嗯？”
　　“我等会想打电话，给我喜欢的人表白。”
　　我的大脑迅速的回想起除了我还有哪个女生经常出现在顾笑颜身边，想了一遍锁定到隔壁班的第一左素身上，因为她经常和顾笑颜参加数学竞赛培训，和顾笑颜是一个辩论队里的，而且最近还经常找顾笑颜排练元旦晚会。
　　几秒后，我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好啊，我还可以作上帝，见证你们的幸福时刻”
　　顾笑颜掏出手机拨号，我在一旁剥栗子，真是的，再低头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就是怂啊，我本可以夺下顾笑颜的手机大声的告诉他我喜欢你，在冬日里从嘴里哈出一大串的白色雾气。
　　可是我没有。
　　我只是静静听着，沉默着，笨拙的剥栗子。
　　不得不地沉默地接受陈夏代替我吃顾笑颜将来剥的栗子的结局。
　　电话没有接通，我看见顾笑颜暗淡的双眸，把栗子给他，“要不再打一次？”
　　顾笑颜打了三次，我买的栗子都吃完了，可是每一次都是无人接听。
　　最后他放弃了
　　“回家吧”顾笑颜沮丧的说。
　　我拍拍他的肩膀，
　　“可惜，我当不成上帝了。”

　　直到我回家看到床上的手机显示四个顾笑颜的未接电话时，我才知道什么叫傻子
　　不就是我和顾笑颜吗？世纪大傻子，一个当面不说非得打电话表白，一个逞能地做上帝还见证别人的幸福。

　　更傻的是，当时的我并没有没有拿出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顾笑颜的心意，
　　和许多性单恋患者一样，我显然那个时候还不懂怎么去珍惜那份喜欢。

　　我假装不知道这九次未接电话，接着把手机调成静音，就像假装不知道顾笑颜喜欢我，掩耳盗铃式的拒绝接受那份懵懂的，青涩的，单纯的初恋。
　　甚至更糟糕的是，我后来竟然还用“初雪表白未遂”这件事来嘲笑顾笑颜，就像当初他嘲笑我笨一样。而顾笑颜再也没有对我说出那句还未说出口的“我喜欢你。”仿佛没有下过那场雪。

　　后来，他高二跟着家人出国去了新加坡，而我，安分的呆在A 班，平静地过完高中时光。
　　毕业后，闲来无事，我在书店里清理许久不用的邮箱
　　发现一封来自顾笑颜的邮件
　　日期是下雪那天晚上
　　里面只有一首英文诗：
　　You say that you love rain,
　　but you open your umbrella when it rains.
　　You say that you love the sun,
　　but you find a shadow spot when the sun shines.
　　You say that you love the wind,
　　but you close your windows when wind blows.
　　This is why I am afraid;
　　You say that you love me too.

　　眼泪没有作声，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包括书店店窗外那两个戴着同一副耳机的高中生。

　　所谓浪漫，就是没有后来吧。

　　在莎士比亚的戏剧《第十二夜》中安德鲁爵士有句台词：迁延蹉跎，来日无多，二十丽姝，请来吻我，衰草枯杨，青春易过。
　　就像在告诉我，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有保质期，像回忆，青春，愧疚。
　　然后人们强忍着眼泪，不得不接受它们过期的事实。
　　令人欣慰的是，那种强烈的感情，无所谓对错，无所谓结局，或多或少的在心里存在过。
　　又或许，总有一天，那种隐隐的遗憾、不舍会被泥土填满，在某个无数次下雨的夏天傍晚长出柔软的青苔，然后就着玫瑰花瓣上的水珠，慢慢的铺满整个潮湿的角落。

　　我把笔记本合上，
　　好想听一听当初心动的声音，
　　又或者是我们之间的第一句话：“其实你的位子是我的。”
　　可惜的是，它们皆不能被模仿。

　　。
　　。

作者有话说

　　练笔文！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