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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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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卵石铺成的石径小道一直蜿蜒至树林深处,路径旁边栽种着排排水杉,直挺茂密,坚毅挺拔。
走在石径小道上的白衣女子踱着猫一般轻柔的步伐,她的神情恬淡,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那孩子叫金之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没想到镜无双竟收了个这样的徒弟。呵呵,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晃十三年都过去了。木离,我从来没想到先来找我的会是镜无双,而不是你!
想到这儿,白衣女子眉宇间闪过一丝困惑、一丝迷茫、一丝酸楚以及其他很多的东西,一闪即过,快得让人来不及分辨。她静默地看着前方的路,又仿佛没有看路,只是透过前方看到了别的什么,那么漫长,那么悠远,那么清晰……
一间宏伟庄严的神殿内,一座金碧辉煌的佛像坐落于庙宇的正前方,金身佛祖双目微睁,慈祥而又淡漠地俯视着下面的芸芸众生,嘴角挂着笑,但他的神情却似悲似喜,让人分不清,右手中捻着一片落花,左手结印,盘膝而坐。
鱼韶矜坐在佛像身后的黄色帘幕后,看着那个注视着佛像的男孩。
浮云山的门规较严,门下弟子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弟子多为贵族门阀子弟,也有极少数天分极高的贫家儿郎,身着白色道服,系银色腰带;中等弟子为官宦大富人家子女,身着青色道服,系白色腰带;下等弟子多为浮云山捡回收养的孤儿,身着灰色道服,系黑色腰带。门规中明确规定这神殿只许上等及上等以上的门人进入,其余弟子只许于神殿外打坐参禅。
所以鱼韶矜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身着灰衣的男孩,明明只是一个下等弟子,却站在了殿内,而且他的脸上丝毫不见一个偷入者应有的不安,反而一脸古怪的笑意,真是个奇怪的人!
鱼韶矜将她那只满是油腻的手在黄色帘幕上擦了擦,自己已经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干活,被发现的话又要被打了吧!看了一眼那个没有丝毫去意的男孩,决定豁出去了。反正都是偷溜进来的,他应该不会告发自己吧。
想到这儿,鱼韶矜一个箭步跳了出去,指着男孩先发制人道:“好啊,你偷溜进来。”
男孩明显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将视线从佛像上移到那个跳出来的女孩身上,怔了一下,没想到那个女孩竟然如此美丽,是的,美丽!虽然她的年纪还很小,虽然她穿着很破旧的粗布衣,虽然她的嘴上、衣领上满是油渍,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女孩的美丽。微卷的及腰长发,眼神清澈灵动,小巧的琼鼻微微皱起,显得十分可爱……男孩很想发出一声赞叹,可话一出口却成了:“你进来偷吃。”
呃,不好,被倒打一耙?鱼韶矜有些恼怒地瞪了男孩一眼,“谁、谁偷吃了,不对,就算我偷吃好了,那又怎样?”
那男孩听了,也不与鱼韶矜争辩,只是微微一笑,便又自顾抬起头来继续看那俯瞰众生的佛像。
鱼韶矜看到那男孩刚才的笑容竟有些发愣,那是一个怎样绝世的笑容啊!仿佛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又仿佛一切都不在他的眼中,有些淡然,又有些热切,明明他的眼睛明亮得好像能照亮全世界,可她看进他的眼中却只能找到阴霾,这真的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吗?鱼韶矜看着他微笑着仰望佛像的样子,没由来地感到一丝心疼。
“喂,你干什么总是看着佛像一个劲儿地傻笑?”
“傻笑?”男孩无奈地看了眼鱼韶矜,指了指殿上嘴角含笑的佛祖道:“我只是在跟他比谁能笑得更久些而已。”
诶,鱼韶矜有些无语,“你不会是个傻子吧?”
“不会。”男孩答得一脸认真。
“那你跟他比什么啊?那是个雕像,你是个人;而且那是死的,而你是活的,有很多东西他做不到,你却能做到!”鱼韶矜简直气结。
男孩闻言略微讶异地瞟了鱼韶矜一眼,问道:“你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神仙?”
鱼韶矜撇了撇嘴,“相信又怎样,不相信又怎样?这种事情通常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况且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人应该按照自己的法则生存下去,神佛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他们无力也不能干涉人类的生活,能给予人们的恐怕就只有无谓的怜悯和一些虚无缥缈的希望罢了。”
自己的生存法则……男孩低下头皱着眉思考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白皙的脸庞在一片安静中柔和了轮廓,仿若在金色的佛光下散发出一种温暖细腻的光芒,看得鱼韶矜一阵恍惚。
蓦地,男孩抬起了头,冲着鱼韶矜温和一笑,道:“我叫木离,你呢?”
“我、我叫……”鱼韶矜看着木离的笑容更加头晕了,怎么会有人笑得那么好看呢,“嗯、我……名字是鱼韶矜。”
木离听着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笑得越发厉害了,那笑容竟透出几分狡黠的意味来:“傻鱼儿,本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你也不能看得连话都忘了怎么说呀。”
傻鱼儿?鱼韶矜终于从美色的冲击中恢复过来了:“什么傻鱼儿?本姑娘哪点看起来傻了?”
“咦,不是傻鱼,那是什么鱼?哦,我知道了。”木离冲着鱼韶矜眨了眨眼睛,“是色鱼。”
色、色鱼?鱼韶矜脸上发烫,狠狠地瞪了木离一眼:“我才没有色你!”
“我几时说过你色我了?”木离一脸无辜。
鱼韶矜被他问得噎住,只得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作罢。
而木离在一边看着鱼韶矜满是油渍却气得通红的脸和那双瞪得如铜铃般的眼眸,只觉得她可爱极了,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时间,威严肃穆的神殿内充斥着木离爽朗的笑声,平日里清寂的屋内似乎融入了丝丝如阳光般的暖香,沁人心脾。
一直到很久很久后的今天,鱼韶矜仍然清楚地记得,二十三年前那个穿着一身灰衣的男孩,在金身佛像下,笑得干净又放肆。那一年,她刚满八岁,他也才九岁;那时候,她还在浮云山上做着杂役,而他只是浮云门下一名天资颇高的下等弟子;那一天,他们相遇,命运之轮也同时按着它自己的轨道飞速旋转。
鱼韶矜望着远处的眼眸渐渐有了焦距,最近总是越来越频繁地想起以前的事,看来她是真的老了,已经没有太多的耐心和时间去等待了。不由地加快了赶往行云阁的步伐,如果她没算错的话,镜无双今晚就能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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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依旧蓝得不带一丝瑕疵,阳光照在茂密的杉树上,使得立在树干上的雀儿发出了舒适欢快的叫声。然而外面的一切,不管是温暖的阳光还是和煦的清风,亦或是鸟儿清脆的鸣叫,都无法传达至这个地下宫殿。
就在这个地下宫殿的一间寝室内,一个黑衣男子正闭着双目盘腿坐在一张软榻上,软榻旁边是一张镂着双龙戏珠图案的大床,床顶用白色薄纱罩着,分外美观,房顶和墙壁四周各有一只龙头做装饰,龙嘴里都衔着颗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正四处散发出如玉般的光辉,照得室内一派清明。
那男子的面色本是略显苍白一些,却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折射出一抹神人般的光华,浓黑的剑眉斜飞入鬓,薄唇微抿更显得五官的棱角犹如刀刻般鲜明,明明是冰雪般的容颜却只让人感到温暖与舒适。
蓦地,一只白玉般的手推开了这间寝室的门,进来的也是一名男子,一名手中携着人的绝色男子。
那绝色男子也不看坐在软榻上的黑衣男子,径直迈着慵懒优雅的步伐走到床前,将手中的人放下,然后走到软榻旁,软软地瘫在上面,以手支颐,唇边勾起一抹妖娆的笑,看着那黑衣男子,一头又黑又亮的青丝就这样铺了一榻,显得格外魅惑。
“知道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吗?”与其说绝色男子在问,倒不如说是在诱惑那黑衣男子。
没有人回答他,黑衣男子依旧闭着双眼。
绝色男子倒也不在乎,支起身凑到他面前,红唇开阖间吐出一句话。
语毕,那黑衣男子倏地睁开眼,微微皱眉,冷冷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妖魅容颜。
而刚刚在这清冷华丽的室内回荡的话语,分明就是一句:“是镜无双哦,木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