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华一梦》林天

1、楔子

　　正午十分，明媚的阳光照射在闪亮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百官朝拜，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见正殿之上端坐三人，居中之人王袍帝冠，身坐金色傲月盘龙椅。此人正是九越国的国君越清海。越清海大约三十岁，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刚毅的鼻梁显示出他的英气，一双含而不露的眼更是幽深的让人心寒。此时，越清海面露淡笑，大袖一挥，道：“众位爱卿免礼了！”百官方退在两侧，垂首站立。

　　“今日借良辰吉日册封太子，承先祖庇佑，望我九越万载昌隆！朕特赦：君臣同乐，无须忌礼。”说罢，宫娥侍童摆上方桌酒宴，众臣都坐了下来，开始举杯畅饮，共同庆贺。

　　金殿之上越清海谈笑风生，散发着王者之气。然而偶传出的清朗漫笑之声使这霸道的王气竟变得柔和起来。笑者正是越清海身旁端坐的女子，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却散发的成熟的韵味。或许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亦不过如此吧：单凤眼微露笑意，荡人心魂，白净的瓜子脸上樱红的唇瓣点缀着，嘴角总是轻轻上扬，不笑也要挂着三分笑意，似有若无的酒窝甜的让人心醉，虽妖媚却不失威严，天生的雍容华贵之气纵是王也要逊三分，使人在倾慕之时又不敢心存亵渎之意。这便是上林国的公主、九越国的王后江晓渝。江晓渝虽在笑，目光却总在瞥越清海另一旁的人。这还是个孩子，十二岁的年纪却已颇为稳重。他是刚刚被册封的太子，也是越清海和江晓渝的亲子越若水。如水一般的孩子，继承了江晓渝那双迷人的单凤眼，又拥有越清海那清澈明亮的眼神，仿佛是白玉雕作的漂亮娃娃。唯一不足的是身子较同龄人略瘦弱些，但更让人对他多出几分怜意。人虽笑，但一身的儒雅之气使人隐隐看出那潜藏的仁君之风。九越国只看这三位，便已让人信服它是六国之首了。

　　越若水稳坐在高椅上，一双妙目紧向四下张望，似乎在收索着什么。猛地，眼睛一亮，作出让众臣瞠目结舌的举动来。只见他微吸一口气，便已纵身从高椅上飞落到大殿之下，与另一个身影扑在一起，高兴的唤道：“重飞，你来啦！”那个高他约半头的男孩略为激动的说，“祝贺你，生日快乐！”这男孩给人的感觉与越若水是完全相反的。厚重结实的体格，粗眉大眼方脸，英煞之气布满全身，颇具武将之风。他是当朝宰相之子燕重飞。

　　“你来可太好了，我还担心今天你爹不会带你上朝呢！你要不来，我一定会被闷死的！”越若水调皮的做了个夸张的苦脸，毫无顾忌的与燕重飞在殿中谈了起来。

　　越清海看着殿下儿子的笑脸，不禁宠溺的笑了笑，与江晓渝对视一眼，二人的目光中都露出了满足之意。越清海道：“众位卿家无须多礼，开宴！”殿上奏起了国乐，众臣拜谢之后又欢娱起来。

　　这一年，越若水十二岁，燕重飞十三岁。

　　宫中正殿之上君臣同庆，而后宫内也同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惟独一处比之那冷宫还要清冷。因新封太子，使冷宫也难得热闹起来，但惟独在离正宫最远的和乐宫内，寂静的能听见针掉之声。宫门上虽挂着红绫，但门前却没有一个人影，连一个宫女都没有。偶尔有宫女路过，都匆匆忙忙的悄声而去，仿佛这闹鬼似的。

　　“吱嘎～～”

　　一个小脑袋从开启的门缝里探了出来，左右张望了下，又缩了回去。

　　“嬷嬷，被借去帮忙的宫女还没回来呢！还是我来侍侯您吧。”柔软娇嫩的奶音道。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大门走到屋内。

　　“这怎么行？老奴怎敢劳烦公主大驾！”外屋的床上躺着一个约八十多岁的老嬷嬷，此时正挣扎着起身。

　　那身影忙扶着嬷嬷，道：“嬷嬷，您快躺下吧。从来只有您对我最好了，我侍侯您也是应该的！”约十岁左右的女孩将老嬷嬷又扶躺下，才转身出屋，又看着那正在煎药的火。

　　女孩的脸朝着大门，眼神越过药壶在门口那停留。大大的双眼中竟有一丝失落。

　　“公主，您歇着吧。药等那些小婢回来再煎吧！”嬷嬷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屋内传来。

　　女孩听了，黯然一笑。这一笑中竟绽放了凄清的绝美。“嬷嬷，您觉得我还算是一个公主吗？我宁愿作一个普通人，最起码还有父母关心。那些婢女回来也没有什么用，反倒惹您生气。”

　　嬷嬷慈爱的看着这在她心中近似亲孙女的公主，眉头紧皱，深叹了口气。“王后太不应该了，她自小便由我带大，她并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人。更何况你也是她的亲生骨肉，我不懂啊！”

　　“是我不配吧！”女孩脑中浮现出江晓渝那媚丽的身影，嘴角无意中露出自豪的浅笑，喃喃低语道：“她好美啊，我的母后是天下最美的女人啊，如果她能喜欢我便好了。”女孩忽记起王后看她时那冰冷入骨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颤。

　　女孩的目光又望向了大门，轻声道：“嬷嬷，你知道吗？我也好想能够去金殿为王兄庆生。之前王兄还邀请我了呢，但母后却......” 女孩没有再说下去，但心情却已低到了极点。

　　女孩半晌无语。忽得，嬷嬷咳了起来，愈咳愈烈。女孩慌忙跑进屋内，只见嬷嬷浑身颤抖，痛苦到了极点。猛地，一个颤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女孩吓得脸色惨白，“嬷嬷，我给您拿药去，您等着！”女孩手忙脚乱的倒了一碗药水，端了进来，“嬷嬷，快喝药吧，喝了药，病就会好的！”女孩扶着嬷嬷坐起身，慢慢喂嬷嬷喝药。但大部分的药水都顺着嬷嬷抖动的嘴角流了出来。女孩用手为老人顺了顺气，又使劲搓了搓老人僵硬的手。嬷嬷半睁双眼，看见女孩关切的目光，不由老泪纵横。嘴唇动了几动，才发出微弱的声音：“公主，实在～是委屈您了。嬷嬷我、我、怕是不行了。”说着，又咳了几声。

　　女孩双眼流出泪来，叫道：“嬷嬷会没事的，嬷嬷会好的。我去给您宣太医！”女孩说着跑出了和乐宫。

　　女孩一出大门便叫人，“快来人啊，嬷嬷病重了！”“快来人啊！”

　　女孩跑着跑着，忽看到了一个宫女，猛扑向那个宫女。“快帮我宣太医，嬷嬷病重了！”宫女被女孩苍白的脸和激烈的举动吓到了，身子抖了起来，带着哭腔道：“公主，您放过奴婢吧！”女孩见她已吓的走不动了，不由撇下她，朝正宫跑去。一路上，所有宫女嫔妃见了她，都像避祸似的避开她。女孩来到正宫大门时，已上气不接下气了。

　　“快、快来人啊！”

　　“嬷嬷病重，谁来宣太医啊！”

　　“快来人啊！”然而所有的下人都把她当作空气般，没有人理会她。女孩见没人理她，不由气得上前去拉门上的红绫。这一下，可吓坏了所有人。没有人会想到一向不受重视的公主会作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如果拉下红绫，就代表册封太子是不吉利的，这是谁也担当不起的责任。

　　一个总管似的太监站了出来，尖声叫道：“快，来人！公主疯了！抓住她！”上来几个宫女一把抓住了女孩。女孩泪流满面，哭道：“单公公，快叫人宣太医啊！嬷嬷快死了！”

　　单公公叹了口气，来到女孩身旁，低声道：“小公主，您就别为难奴才了！谁不知道王后有旨：宫内所有人不准与您说话，更不准帮您了。嬷嬷要死，那也是她活该倒霉。明明可以享福，却偏偏要惹王后生气来带您。现在她生病，谁敢给她看病呀！”说到这，单公公假咳了两下。“来呀，把公主带回和乐宫去！”

　　女孩绝望的被宫女带了回去，泪水早已哭干了，嗓音都哑了。女孩扑到嬷嬷怀中，道：“嬷嬷，我没用，我什么人也带不回来！”

　　嬷嬷用尽力气抬起手抚摸着女孩的头，“公主，嬷嬷没、没、力气给你庆生了。”苍老的声音无力道。

　　“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嬷嬷您好起来！”女孩叫道。

　　嬷嬷一阵心酸，这还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啊，却沦落到父亲不疼，母亲不爱的地步。同是一天的生日，又同是一父一母所生，她又做过什么呢，待遇会差至如此？如果自己死了，这孩子大概会更可怜吧！

　　“嬷嬷再没力气保护你了，你——你要——保护——”“自己”两字还未说出口，老人已闭上了双眼。

　　“嬷嬷！”女孩惨叫一声，再无言语，也未发出一点哭声，而嘴唇却已被牙齿咬烂了。女孩平静的用手轻抚着嬷嬷满是皱纹的脸，柔声低喃道：“嬷嬷，您安心的走吧。我一定、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的。以后，我再也不过生日了。以后，由我守着您，我会永远记住您的祭日的！”再看时，女孩眼中竟流出了两行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