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青梅》吃瓜人

9、第 9 章

　　初春景儿还有些寒冷，花莺把羊羔子赶在田埂上吃草。自己扯了根藤蔓，百无聊赖的甩来甩去，不时朝路尽头眺望。

　　田里的麦子已经起身，绿油油毡毯一样铺在大地上。早上还有些寒冷，风一吹凉飕飕的。花莺蹲下身，抱住雪白的羊羔子，把脸贴在羊羔身上。

　　羊羔子的毛短而软，透过毛皮能感觉到温温的热气。姜文旭起的更早，他冷不冷？

　　太阳升高了一点，路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花莺精神一震放开羊羔子站起来，踮着脚手搭凉棚伸着脖子张望。

　　黑影一点点变大走近，不紧不慢的男童，不是姜文旭却是哪个！

　　“姜文旭”花莺心里甜甜的，脸上自然而然笑出月牙眼。

　　姜文旭眼睛在花莺腰上扫了一圈，又看看旁边吃草的羊羔子，再把眼睛回到花莺脸上。

　　奇异的，花莺明白了姜文旭的意思：你的书袋呢，为什么还在放羊？

　　花莺有些尴尬的抠抠裤缝：“昨天有点事，没来的及给爹娘说。”

　　姜文旭默默‘嗯’了一声，静静站着，既不走开，也不说什么什么不满或者安慰的话。

　　花莺看着姜文旭安静的样子，不知怎么想起他要来黄家庄读书的事。他向阿爹阿娘要求的时候，有没有很为难？

　　看他样子就知道家里不富余，黄家庄束脩比别处都贵，他说的时候家里人愿意吗？还有他长的这么可爱，离家这么远，他阿爹阿娘担心吗？

　　花莺被自己的想象心疼到了：“等我上学了，我会好好待你的。”

　　？姜文旭眼里缓缓浮出一个问号。立刻转过头，姜文旭不让花莺发现自己的疑惑。

　　虽然不明白花莺为什么要好好对自己，但是对自己好总归是件好事。

　　姜文旭看着别处‘嗯’了一声，算答应。

　　在花莺眼里，就是小小的男童望着别处，羞涩又腼腆的答应了自己。

　　“走，我送你去上学。”对姜文旭好的第一件事，就是送他上学。姜文旭长的美，心地好，又羞涩，为了她来到黄家庄读书，她应该多照顾。

　　把姜文旭送到学堂门口，花莺交待他：“我家从这里沿路往西走，在村子中间门朝南开，院里有好些核桃树的是我家。中午想喝水就去我家，说你认识黄花莺讨口水喝，就可以了。”

　　“学堂有水喝。”

　　“……哦”好意被拒绝了，花莺愣了一下，挥挥手“你快进去吧。”

　　姜文旭拒绝那点好意，让花莺心里微微有点芥蒂，不过很快就过去了，毕竟姜文旭为了她，跑来又远又贵的黄家庄读书。

　　河边的风微微吹，花莺心里美美的。她以后就要跟他一起读书了，想想都很好。

　　花莺有点坐不住，花环编了一半没耐心扔了，茅芽采了几根没心思吃。羊羔子也不想看，花莺恨不能伸出食指把太阳拨到西边。好不容易熬到太阳刚刚偏过正午，花莺就急不可耐赶着羊群回家。

　　她得跟阿娘说读书的事，还要准备新的书袋，一切都很着急。

　　花莺赶着羊羔子回家，家里却更忙碌。黄友海在套驴车，张莲香和花荣在给黄祖收拾衣服行李。

　　黄祖看见花莺回来，开心的很，拍拍花莺肩膀得意洋洋：“不愧是阿兄亲妹，知道阿兄要走，立刻赶着羊回来送。”

　　？花莺眼里浮现出一个问号，她阿兄在发什么癔症？

　　黄祖看到妹妹眼里的疑问，明白妹妹不是回来送自己的。快十二岁的次兄说变脸就变脸，一把捏住花莺脸上肉肉‘恶狠狠’说：“你不是回来送阿兄的？”

　　花莺反应过来，连忙顶着肉脸被捏的困境，艰难的咧开嘴甜笑：“次兄什么时候回来？阿莺会想你的。”

　　“哼”黄祖捏着妹妹的脸，学着街头混混一样挑起眉“这会儿嘴甜，晚了，零花拿来就饶了你。”

　　花莺警惕的捂住腰，结果腰里空空，才想起放羊没带荷包。花莺得意了：“唔没钱。”

　　被捏着脸话说不清，花莺喊她娘：“阿娘，次兄欺负唔。”

　　张莲香早在屋里看见次子欺负幺女，一边收拾次子衣裳，一边喊：“放开你妹妹，不知道你妹妹疼？”

　　黄祖无趣的撇撇嘴，松开手去缠黄友海：“阿爹～阿娘一个子儿都不给儿子，出门在外没钱怎么行？”

　　黄友海给毛驴套好兜粪布，直起身子拍拍驴背，跟小儿子说：“阿爹的钱都在你阿娘那，管你阿娘要。”

　　花莺偷笑，次兄总是一个钱两个花，从来不攒钱，不像她虽然爱吃爱美，可是却有攒钱的好习惯。花莺赶着带着羊羔子回圈，出来的时候看见次兄正在缠大兄。

　　“大兄，你也十几岁出门，知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钱寸步难行。”

　　黄诚板着脸教训：“出门学艺尊重师长，一个学徒要钱做什么，师傅会管你吃的穿的。”

　　“可我万一想买个小玩意儿，”黄祖举例。

　　“你是出去学艺，还是玩去了？买什么小玩意儿。”

　　“那我万一磕了碰了，想买个药膏子。”黄祖不死心。

　　“严重了，自然有师傅会管你，不严重买什么药膏子？”

　　……黄祖，黄祖尝试学妹妹，眼巴巴看着长兄。

　　黄诚“啧”一声：“不许学莺莺，恶心不恶心。”说是这样说，还是从腰带里摸出两枚钱“给你买糖吃！”

　　黄祖接过来怪叫：“就两文！”

　　“不要还回来”黄诚伸手去拿，黄祖连忙捂着跳开，两文钱也是钱，他不嫌。黄诚也不是真生气，笑笑去帮阿爹收拾驴车。

　　黄祖偷瞄了一眼屋里阿娘，到底没敢开口。张莲香为黄祖不听话的事生气呢，势必要让黄祖吃点苦头。

　　打起精神黄祖去西厢找花香，完全不记昨天递掸子的仇，油皮滑脸缠上去：“好姊姊，打发点零花钱呗。”

　　黄花香正坐在炕上纳鞋底，这是镇上铺子要的货，她听见黄祖的话，头都没抬，张开嘴。

　　花莺看着像是要说“哥喔……”

　　黄祖抢在花香发声前，急急道：“三十、二十不嫌多，一文两文不嫌少。”

　　“滚”花香把那个字从嘴里吐出来。

　　“好姊姊别这样嘛，咱们一母同胞，你将来出门子，不得娘家兄弟给你撑腰。”黄祖涎着脸笑。

　　黄花香停下针线，对着黄祖冷笑：“我不出门，我将来招上门女婿，滚！”

　　花莺觉得黄祖有些可怜。

　　灶间花荣扬声：“饭食齐备了。”

　　为着黄祖要去县里做学徒，家里整治了丰盛的一桌送他。吃完饭，黄友海赶着驴车，送黄祖去县里米记粮油铺。

　　驴车上，黄祖靠着铺盖卷儿，翘着二郎腿，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拍着肚皮儿。肚皮儿那块，放着鼓鼓囊囊荷包。里边有七十二文钱，大兄两文、大姊二十文、妹妹五十文。

　　黄祖晃着二郎腿拍着荷包，惬意的很，还是妹妹好，又甜又好哄。

　　又甜又好哄的妹妹，现在极有眼色，吃完饭收拾碗筷到灶间，阿娘洗碗她擦碗，阿娘扫地她拿锹。

　　张莲香看着花莺殷勤的模样，就好笑：“说，想求阿娘什么事？”

　　花莺仰起脸嘿嘿笑：“阿娘，儿想去读书，做个明理的小娘子。”

　　明理的小娘子？张莲香上下打量花莺：“你不是说不想去吗？”

　　“儿又想去了。”

　　张莲香不理会花莺，取了围裙往上房去。花莺小蝴蝶黏花朵一样，前前后后绕着张莲香转圈。

　　“阿娘~万一将来儿要做管账娘子呢？”花莺撒娇。

　　“好啊，等你做了管账娘子让你相公教你。”张莲香么的感情，甩开花莺进了上房。一个个倒霉孩子，都不听话。那个非要去粮油铺做跑堂，这个让读书不读，不让读书偏要读。

　　张莲香也想矫情一回：当娘的不好过，谁都别好过。所以只能说花莺运气不好，碰上她娘生气的尾巴。

　　花莺猫儿蹭腿一样，拉着张莲香胳膊蹭呀蹭：“阿娘~”声音甜的能滴出蜜来“你也不想儿将来是个睁眼瞎吧~~~”

　　张莲香在炕边站住脚，似乎想了想认真道：“嗯，阿娘挺想的。”

　　炕上做小孩衣裳的花荣，差点没憋住笑，连忙低下头假装自己很认真做针线。实际拉长耳朵，看她娘逗小妹。

　　“阿娘~！”花莺不可置信，松开她娘胳膊跺脚“你不心疼儿了。”

　　“呵”张莲香脱了鞋子上炕，凉凉的说“你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人心疼。”

　　“阿娘！~”花莺不依，在炕下跺脚甩手。

　　花荣热闹看的差不多，轻咳一下开口劝道：“难的莺莺想读书识字，阿娘就让她去吧，刚好二弟教的束脩没人用。不然过两天莺莺又不想读书了，二弟刚教的束脩岂不是浪费了？”

　　花莺听得眼睛一亮，立刻积极的趴到她娘面前：“就是，又不浪费钱财，儿刚好顶了次兄位子。”

　　花莺听话只听了一半，张莲香却听明白了长女另一半意思：待会儿猴脾气又不想读书，束脩就浪费了。

　　张莲香逗女儿也逗够了，因为次子不快的心情好很多。大发慈悲一样：“行吧，你大姊替你说情，那你就去吧。”

　　“喔~~”花莺欢呼“儿要新书带。”

　　“没有，就用你次兄的旧书袋。”

　　花莺愣住了：“那是男童用的，黑色的难看死了。”

　　“阿娘~~~儿要花书袋~~~”花莺爬上炕，猴在她娘身边歪缠，缠的她娘东倒西歪，眼里却溢出宠溺孩子的笑意。

　　张莲香翻出一块杏黄色细布，用竹绿色缘边，做了一个新书带。花莺看的可喜欢，手指指向书袋中间：“阿娘，再给这儿绣朵花。”

　　“没时间”

　　“阿娘~”花莺又要缠 ，张莲香一根指头摁住花莺额头“你看看外边日头，再说绣花是一天能绣出来的，阿娘不用做别的活了？”

　　“离下山还有一会儿嘛”花莺低声嘟囔。不过花莺也知道进退，要开春了，张莲香要收拾准备一家子，开春的衣裳鞋袜，确实不能缠的太厉害。

　　花莺舍弃阿娘，转身狗狗眼看花荣：“大姊~姊姊~~莺儿的亲姊姊~~~”

　　花荣打了一个夸张的寒颤，斜乜花莺：“你这是缠不下瓜，缠蔓呢？”

　　“大姊~~~你就疼疼莺儿嘛~~~”

　　张莲香皱眉：“别缠你大姊，她有孕做不得细活。”

　　花荣不等花莺垮下脸，就笑着接到：“不妨事，儿拿剁针给她扎朵花就行，很快。”

　　“喔~”花莺欢呼。

　　等花荣开始用艳红的丝线扎花，花莺则下炕回自己屋收拾。

　　临出房门前，花莺还回头说：“阿娘，儿不要次兄的旧书，儿要新书。”

　　说完不等张莲香回话，就蹦蹦跳跳出屋了。张莲香在炕上无奈：“这孩子一个个惯的……”

　　花荣扎着手里艳红的花朵，笑吟吟：“儿这么大了，阿娘不照样惯，有娘的孩子才能这么歪缠爱娇。有阿娘是我们姊妹的福分。”

　　花莺回到自己屋，爬上炕，在炕柜里翻来找去。桃红色的细布袄裙，拿出来又放回去。姜文旭一直穿的粗布衣裳，自己也不好穿的比他好。

　　捡出一身绛红色宽缘边的衣裤，又拿出自己的花荷包相配，想了想又爬下炕，从妆盒里找出两只乌金纸裁的闹蛾儿。看着金闪闪的闹蛾儿，花莺嘿嘿傻笑。

　　第二天一早，花莺换上绛红色粗布衣裤，平平展展；戴上花荷包背着杏子黄书袋，伶伶俐俐；头上梳着丫髻，丫髻上两只乌金闪闪闹蛾儿。

　　收拾的可可爱爱，跟着阿娘来到学堂。跟学究说好，又买了新书，才跟阿娘作别，跟学究着去课室。

　　花莺走进课室，引起小小一阵骚动，鲁达看的眼睛都亮了，兴奋的不停努嘴比划：我这儿，来坐我这儿！

　　花莺对鲁达笑笑，然后毫不犹豫坐到第一排，和姜文旭一个桌子。放下书袋，花莺侧头对着姜文旭眯眼笑：

　　“我来和你一起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