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因爱成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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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贺父亲！”
“父亲，黎氏既已将至宝拱手相让，还特地派了直系族女取信我族，连人带宝一同进献，我们岂有不收之理？”
阴暗压抑的殿中，黑色地面上盘踞着无数血色脉络，其间不时闪过道道血色流光，似乎这座大殿有着它自己的生命一般，而这些血色流光也正是殿中唯一的光芒，这便使得整座大殿阴森却又魔幻起来。
殿堂深处，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名白衣红发的青年，他就这样矗立在这暗夜世界之中，一头剔透的血色长发令他站在这魔族的圣地恰如其分，但一身白衣却又像是早被黑子占据的棋盘上，那唯一一抹特立独行的白，显得分外刺眼。
此时，他望着正对面那一脸激动地说着话的黑袍黑发少年，这少年发色独特，满头均是黑发，唯独垂于脸侧的两缕龙须是赤红色。尽管白衣青年一直沉默着，但自从黑袍少年特意看了他一眼，才开始说话起，他英俊却原本没多少表情的脸上，就多了一种叫做狐疑的神色。
平时他们并不用这样聚在血魂殿中，今天是因为有大事，才会连他也不得不出现在这里。
当他的眼神与少年对视的一霎那，两人貌似平静的眼中均是精光爆闪，他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少年躬身接道：
“而且，孩儿也有一个好消息，现在倒是不得不说了……前日孩儿与大哥把酒言欢，方才得知，大哥竟已凝血成丹，成为了咱们魔族首位升阶的不世之才！”
闻言，白衣青年脸上的那抹狐疑已然散去，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连目光也收了回来。
殿堂最高处，正是血魂殿最为亮堂的地方，那里雕有一座巨大的赤黑色宝座，用料与殿堂地板一般无二，却是血色脉络最为聚集的地方。事实上，这把座椅本就与血魂峰浑然一体，反倒是殿堂种种，才是五十多年前，人为依山而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正聚集于此，只不过，却没有人敢堂而皇之地把目光投注其上。
过了一会儿，座椅之中，就算是黎氏来使长跪殿中也不曾抬过头，一直倚躺在美人怀里的高大身影终于传出了一声低沉的疑问：
“是吗。”
窸窸窣窣的动静在黑暗里骚动起来，立于两侧的魔族诸君一向恭顺安静，也唯有那些来自异国他乡，对盘踞在偏远黑山的魔族所好奇不已的寻常人，才会按捺不住，明目张胆地朝那座椅、座椅中隐没的人影，以及座下分列左右首的白衣青年和黑袍少年注目过去。
她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将宝物献给魔主，如今接连等到魔族几大重要人物说话，怎能不兴奋。
刹那间，威压在殿中蔓延，目标隐隐是座下左首的白衣青年，所有人也都感觉到了不同程度的窒息感，不动声色地，一切细碎的声响被压了下来。
沉默压抑中，白衣青年自嘲地闭着眼摇了摇头，又微微叹了口气。
下方，魔族诸君早已隐晦地将目光聚集到座下左首，见他此番情状，均是微微睁大了眼。但很快，他们便又不得不或眯或闭上了眼。
青年微微浮空，猿臂舒展之中，满堂血色眨眼间尽被他一人吸引而去，于他雪白的靴下汇聚成为一片赤海，如此眩目，甚至将他一身白衣都映照成了血色，令他整个人都与这个地方完美地融合起来。
但他并没有允许这血光继续凝聚下去，当他再度睁眼，缓缓落下，一呼一吸间，血光再度回到它们原来所处的位置，一切归于沉寂，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唯独他那双已由纯黑转为暗红的眸子无声地回答了所有人的疑问：他确实已经突破到了目前为止，除了他，从未有人达到的境界，以血凝丹。
这境界究竟是何等实力，没有人知晓，但从他刚刚一放一收，引动魔族本命血魂之光，甚至于血光都隐隐有听他号令的趋势，连魔主也没压住来看……
满堂寂静，诸君的目光再度隐晦地聚集到那赤黑色的宝座上，只是，那里依然沉寂着，情绪不明。
青年也依旧沉默地矗立在原地，并没有别的异动，也好像根本就没有别的什么打算。
不明就里的人，见了他，多会为他英俊的相貌多投注几许目光，最多也就是惊叹一下他发色和瞳色的独特罢了。只有魔族之人，才知道，这血瞳究竟意味着什么。对于魔族而言，血色就是实力，从第一缕红发出现，寿命增加五十年，至其余八缕依次修炼而成，寿逾五百年。至于连眼眸都修炼得红了的，以前还真没见过……
众人看他的目光，越发复杂，时而，崇拜地仰望着他的红发红瞳，时而，又面带嫌恶地看看他那一身白衣，若有所思。
而他站在那，面无表情，一副什么都不在乎，无动于衷，又什么都无所求，与世无争的样子。加之那伟岸的身形，正如一座不可攀，亦不可量度的山岳，就算不刻意去表现什么，也总会让人不自觉以之为孤傲，却之以亲近，于是乎忌惮。
一看他，总免不了顺便看看他对面的魔主第二子，此时，黑袍少年依旧翻举着手掌作遮光样，也不知是在想什么想得入神，手掌忘了放下，眼中复杂的恨意、不平、纠结等等情绪均忘了遮掩。
诸君自是无声沉默。
连青年也不过是顺便瞟了他一眼，就嫌弃地将目光移了开。
可少年的目光却是一直凝固在青年身上的，被他这么轻视，当下猛然惊醒，双眼圆睁着，眼眸不停颤动，渐渐地，嘴唇似乎有些委屈地努了一下。但青年一直没理会他，于是，情绪酝酿中，少年脸上陡生一霎的迷茫再度为愤恨所取代，双眼都甚至有些阴鸷了起来。
他抱拳单膝而跪。
“父亲！有些话，大哥不说，孩儿却是不得不说。”
“恕孩儿斗胆，替大哥向父亲讨一件东西。”
座椅那头的声音倒仍是无波无澜：
“呵。会是什么东西呢。”
黑袍少年双眼只盯着眼前的地面，坚定地说着：
“父亲，您是魔族的尊主，在位五十余年，在您的带领下，黑山一群丧家之犬成为了如今的魔族诸君，无人再敢轻视。我族人数虽然不多，却轻易就能与仙族势均力敌，这与父亲的英明决断脱不了干系。”
他抬头，向座椅望去。
“但是现今，大哥已经突破到了就连您，也没有达到的境界。”
他忽地又将头低了下来，道：
“孩儿听闻，当年父亲力战黑山群雄，登顶一刻，曾经说过，魔族以实力为尊，实力最强者，为尊主！”
“呵呵呵……”低沉的笑声从座椅之中幽幽传来，让人耳边一阵发麻，这麻意甚至能一路窜到头皮上。辨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对，是我亲口说的。”
“今天也是一样，谁要是能把我杀了，这位子就谁来坐。”
死一般的寂静，诸君黑靴里的脚趾头大都微微动了动，可能是觉得这血光暴动的地板有些烫脚。
过了片刻，少年急道：
“父亲！请容孩儿先将话说完。”
血光略微平静，恢复了原状。
“魔族以强为尊、不讲礼法，以战为荣，以怯战为耻！论理，大哥确实应该向您提出挑战，决一胜负，决一生死，决出主位！”
诸君又开始微微扭头。少年却接道：
“可是，大哥之所以存心隐瞒此事……孩儿以为，原因有无外乎三点，第一，大哥必是将亲情看得极重，不愿伤害父亲。大哥毕竟有一半的仙族血脉，平日里又喜欢如仙族一般穿着白衣，性情、好恶、行事与我们不同，也是情理之中。孩儿斗胆，请诸君理解，不要逼迫大哥。”
“第二，以孩儿对大哥的了解，大哥性情淡泊，一向不喜欢争夺什么。也正是因为知晓这一点，孩儿才会擅自主张，把大哥升阶的事实道出。因为孩儿知道，大哥升阶，决不会成为父子相争的坏事。”
“第三，无论损伤的是父亲，还是大哥，都于魔族无益。大哥毕竟是我魔族之子，自会替我魔族考虑，也请诸位成全大哥的一番心意。大哥平时不爱说话，难免引人误会，难免错失良机。所以，今天，孩儿一定要替大哥说下去。”
黑袍少年看向座椅，“父亲，您可曾想过，为何偏偏是大哥升阶了呢？”
不等魔主回应，他已经自问自答：
“父亲，哪怕孩儿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仙族的血脉确实比我们得天独厚。而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地灵滋养，才能使其胎生灵根，天赋异禀。”
“地灵之心，是为仙顶，仙顶之盛，是为云氏。”
“如今，魔族有大哥、您，还有诸位魔君在，尚可从心所欲。可人哪能跟天地比命长？只要仙顶存在，云氏就会一直有一批又一批的杰出子弟诞生，而我们黑山本就贫瘠，根本无法依靠灵气修炼，便只能以血入魔。再内耗下去，人数只会越来越少……长此以往，单论一个云氏，我们便力有不逮，何况仙门世家岂止一个云家。届时，若无力挽狂澜之人，我族必将再遭世人厌弃，甚至，有灭亡的风险啊！”
“我族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实属不易。原本，我想着，借大哥升阶这事，如果能够给诸君一些警示，那便已是不得不说了。谁知，又恰逢黎氏献宝，孩儿想，这便是千载难逢的上佳时机！”
他双膝跪地，恳切道：
“孩儿要替大哥向父亲讨要的，并非魔主之位，而是，”少年的目光微微投向殿中，“这枚生魂丹。”
少年看向白衣青年，道：
“大哥虽为仙魔混血，但是，归根结底，是我魔族之子。连黎氏身处中州这一仙门世家盘踞之地，如今尚且主动向我魔族进献，大哥身上既然流着魔族一半血脉，又怎么可能不想为我魔族做些事情？”
“未免大哥嫌恶孩儿，孩儿虽说替大哥张口讨要生魂丹，倒也不敢真要。”
“只须父亲放出风声，声称大哥正是服用了黎氏进献的这枚生魂丹，故得以升阶。而大哥呢，则借此良机，大张旗鼓地去讨伐仙顶。一来固然可以大展拳脚，也不辜负了这一身魔功，二来，这必定逼得黎氏百口莫辩，受仙族孤立，最后或明或暗，总归不得不投靠我魔族。”
“黎氏财力颇丰，得之有益。即便不得，但凡能稍微离间仙门各家，对我魔族而言也只会是好事。而且，若大哥真能合黎氏之力，里应外合，进攻仙顶，灭云氏、掳人牲，甚至于，将仙顶变为我魔族所有……”
“若你真能毁了仙顶，” 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少年的话语，“这枚生魂丹，便是你的。”
至高处，一只苍白的大手将宝座上身体微躬着替他按摩的美人推后一把，阴影撤去，血光闪耀中，一头柔顺细腻的暗红色长发沿着美人修长的双腿倾泻而下，魔主也缓缓转过脸来。他的面容与那摄人的威压相悖，竟是有些柔美，薄唇直鼻，细眉长目。美目似笑非笑，凝视着青年的赤眸，停顿了片刻，轻飘飘地道了句：
“就连这宝座，我也给得了你。”
闻言，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精彩，尤其是黑袍少年，而魔主古井无波的眸子却只盯着青年，等他反应。
可惜，那赤眸之中，从头至尾，有的，却都只是不在乎，好像，这些事情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随着时间流逝，诸君脸上挂上了一抹无奈，摇摇头，以为他大概又要人如其名，沉默到底的时候，青年忽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声音虽低，但所有人都听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因爱成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