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猿之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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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报上的猴子穿着滑稽破烂的游乐园迎宾制服，戴着一顶歪歪扭扭的红色小礼帽。它咧开嘴，露出两排细密的锯齿状尖牙。
它在试图模仿人类的微笑，脸不自然地绷紧、挤压，牵扯出一个丑陋又诡异的笑容。
真令人反胃。
前一秒还沉醉于绚烂欢愉中，下一秒就被这鬼玩意儿糊脸，这落差堪比从天堂踩空、掉进第十八层的地狱。
他只觉得这鬼猴子在嘲笑，心底的不愉快、烦躁愈发强烈。
“啧。”纪晓乐不爽地咋舌，移开视线，坐起身。他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环顾四周。
车厢里空无一人。
座椅是冰冷的不锈钢质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但就像劣质的香水盖不住汗臭，这消毒水味也无法掩盖底下更深层的东西——那是一种混杂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肉类腐败的甜腻，以及混着氨水味的某种发酵后的酸腐气味。
纪晓乐皱了皱眉，身体里，水汐点燃的灼人热度正一点点被周围的寒意侵蚀。
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有水汐在的梦一直是温柔疗愈的美梦，从未在中途转变为其它的梦。
这唐突闯入的噩梦，像一根毒刺，让不安悄然滋生。
“水汐，你还在吗？”纪晓乐轻声唤道。
无人应答。水汐不在这里。
他懂了，这压根就是另一个梦。
“滋啦——”
顶灯像接触不良似的，闪烁着昏黄的光。照亮的铁皮墙壁上有一闪而过的暗红色污渍。
窗外，是纯粹的、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
他要回去。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广播里一个死气沉沉的男声打断了。
那声音像是从坏掉的磁带里播放出来的，带着令人不适的毛刺感，刮擦着耳膜。
「叮咚——」
「各位乘客请注意，电车即将进站……」
广播顿了顿，那男声似乎轻笑了一下，带着一丝玩味与恶意。
「搭乘本趟列车，会发生非常、非常恐怖的事情哦~」
梦、猴子、电车、恐怖广播。
这些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纪晓乐深处的记忆。
——猿之梦。
他曾在海角论坛的【夜谈怪话】版块里见过这个名字，它被高亮加粗，是列为“禁止扩散”的都市怪谈之一。
据说，梦到自己坐上猴子电车的人，都会被广播预告死亡方式，然后被猴子般的小人残忍地杀死。
恐惧像潮水般涌来，纪晓乐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但这仅仅是个梦，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故事里的主人公就是通过醒来，屡次逃离猿之梦。
只要醒来，梦就无法变成现实。
水汐的梦是这样，这个噩梦也是。梦，终究是虚假的。
「电车要出发了哦~」
随着广播声，电车缓缓地驶出了站台，再度进入无边的黑暗。
“呀，是新来的客人呢。”
一个轻快的、带着奇异感的少年声音，在车厢的另一头响起。
纪晓乐抬眼看去。
车厢连接处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少年。
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黑色列车员制服，头上那顶帽子戴得一丝不苟。少年的皮肤是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五官精致得像橱窗里的人偶，漂亮得毫无瑕疵。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讨喜又无害的孩子。
——如果忽略他咧开的嘴角。
少年冲他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唇角向上弯起，露出一整排细密、泛着冷光的鲨鱼牙。
那笑容，天真又残忍，像那个猴子的笑容一般让人不舒服。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
少年停在纪晓乐面前，微微弯下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看到新玩具般的兴奋。
他凑得很近，纪晓乐几乎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味。
纪晓乐微微后仰，警惕地问：“你是谁？”
少年歪了歪头，用一种做作又甜腻的语气说道：“欢迎乘坐本次电车，我是您的专属招待员，我叫……”他恶作剧般地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
“猿梦。”
猿梦的视线饶有兴致地在纪晓乐脸上逡巡，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这里真的是猿之梦，但画风明显不对。说好的丑猴子呢？为什么会出现这么顶的漂亮弟弟？难道他和水汐是一样的……
“你长得真好看。”纪晓乐寻思猿梦一定在期待他的赞美吧。
“……”猿梦的动作明显一滞。他愣了一下：“嗯？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在你身上，可是会发生很恐怖的事哦。”
这时，电车进入了一条隧道。紫色的通道灯光映射进车厢内，营造出一种可疑的氛围。
氛围灯一亮，纪晓乐的思路立刻活络了。他微红着脸说：“难道这里有特殊服务吗？”
会错意的猿梦点点头，咧嘴笑道：“对，是很特别的服务。”
就在纪晓乐遐想着自己会被美少年如何处置时，广播又响起了。
「下一站，活切拼盘、活切拼盘。」
好奇怪的站名，听上去像生鱼切片拼盘。纪晓乐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为了攒钱买房子，他已经很久没舍得吃一顿正经的海鲜刺身了。
“看来是最前面的车厢呢。”少年看到纪晓乐的样子，以为他在害怕，笑得更加灿烂，“这趟电车的终点因人而异，那位客人是在‘活切拼盘’下车呢。”
尖锐的惨叫声传来，因为隔着几节车厢，所以听得并不真切。
紧接着，淡淡的鲜血味飘荡过来。
“好香哦。”猿梦沉醉地吸了一口，那双眸子亮得惊人。他直勾勾地看向纪晓乐，话语里是藏不住的恶意：“不知道你会在哪站下车呢。”
他期待着，这张清秀的脸上浮现出崩溃、恐惧，就像他以前见过的所有人类一样。他们那副卑微恳求“救救我”的模样，是他最喜欢的娱乐项目。
“强制爱的话……太激烈了。”纪晓乐面色潮红，眼神摇曳。
猿梦皱着眉，凶道：“难道你一点都不害怕？”
原来他喜欢这种调调，真是人不可貌相。
纪晓乐立刻戏精上身，微微发抖，楚楚可怜地说：“我、我当然怕……我是第一次，请你……温柔一点……”
说着，纪晓乐甚至主动向猿梦的方向靠去。
这不是他期待的表情！猿梦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戏耍的恼怒：“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很害怕呀。”纪晓乐嘴上这么说着，脸却红得更厉害了，仿佛熟透的苹果。
莫名的，猿梦像被吸引一般，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冲动。
就在这时，纪晓乐突然感到双腿一痛。低头一看，他的小腿被齐刷刷地切断了。伤口处汩汩流出鲜血，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我靠！”纪晓乐倒吸一口凉气，但奇怪的是，那痛感并不强烈，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棉花，木木的，如同针扎一般。
果然是梦。
正因为是梦，所以眼前拿着刀的漂亮弟弟无法真的伤害到自己。
坚信这一点的纪晓乐，他的胆子更大了。
这时，车厢里响起了戏谑的广播声。
「下一站，生剜、生剜。」
这一次下站的，是紧挨着纪晓乐前面那节车厢的人。
“啊啊啊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震耳欲聋。
一个男人疯了一样冲到车厢连接处，拼命地撞击着那扇紧闭的门。
门被撞得哐哐作响，却仍然纹丝不动。
男人透过玻璃看到了纪晓乐，像看到救星一般：“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救我！”他涕泗横流，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
两个和猿梦穿着同样制服的少年，一左一右地将他夹住。一人一个勺子，往他的眼眶挖去，动作利落得像处理案板上的食材。
“别动，很快就好。”
两颗球体弹出，浓稠温热的鲜血飞溅在门上，顺着玻璃滑下，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连接处传来浓郁的血液、汗水以及尿骚味道。
原来这就是消毒水掩盖的气味的来源。
“看到了吗？”猿梦找回了自己的余裕，露出相当巧妙的非人的笑容，“现在，你准备好享受‘特殊服务’了吗？”
“你每天这样，不觉得无聊吗？”纪晓乐想到个精妙的点子，笑道，“要不……我们谈个恋爱？”
“……”猿梦彻底懵了。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类，为什么会说出这种疯话。
纪晓乐的声音像是裹了蜜糖似的：“好不好？我超甜的！”用手指划拉一下自己的嘴角，“你的牙齿很可爱，我很喜欢。”
“你疯了吧！”猿梦的脸因为极度的羞恼和困惑而涨得通红。
纪晓乐见他羞红了脸，心里更加笃定了，他绝对喜欢自己，傲娇罢了。心动不如行动，他直接出击。
腰部猛地发力，凭借核心力量和身体惯性，纪晓乐向前扑过去。
“喂！”猿梦没想到他被砍断腿还能扑过来，惊得身体本能地后仰，试图避开。
然而，纪晓乐精准地扑到了猿梦的怀里，断裂的小腿还在往外冒着血，染红了猿梦的黑色制服。
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纪晓乐狠狠亲了上去，不小心磕破了他的嘴唇。
“唔！”猿梦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惊呆了，眼睛瞬间瞪大。
纪晓乐感受着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混着两人的血，加深了这个吻。
猿梦终于反应过来，暴怒地举起刀，对准纪晓乐的脖子，狠狠地斩了下去。
刀光闪过，世界瞬间颠倒。
纪晓乐的头和脖子分离，头颅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
在天旋地转的视野中，纪晓乐看着这个浑身浴血、脸上带着红晕和愤怒的少年，不禁感慨：染血的少年更好看了。
随着一声钝响，纪晓乐的头颅滚落在地面上。他断裂的小腿也躺在不远处。
猿梦一把推开怀里的无头身体，碰了碰自己唇上沾染的温热血液。他脸上的羞恼还未褪去，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
「下一站，绞肉、绞肉。」
车厢的电子屏上，不停滚动着“下一站，绞肉”的鲜红大字。
“他已经死了。”猿梦回过神，漫不经心地用脚尖踢了踢纪晓乐的身体。
广播传来满是兴味的声音：「哦呀？你居然擅自决定了他的死亡方式，真稀奇~真稀奇。」
“他……”猿梦又想到了那个吻，恼怒地说，“不关你的事，列车长。”
「我可是你们的老大哦，小猴子。」
猿梦冷哼一声，挥去刀身上的血迹，转身前往另一个有着新乘客的车厢。
无人的车厢内，顶端的喷头开始喷洒下消毒水雾。
可是，地面上干干净净，没有尸体，也没有血渍，唯独空气中仍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下一站，剔骨、剔骨。」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猿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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