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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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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
薛家然牵着陈善川走进包间,菜刚上完,还冒着热气,闻声屋里三个人同步抬头看向门口。
空气有一瞬间的冷,陈善川礼貌地微笑打招呼:“你们好。”
距离最近的男生赶紧站了起来,“你好你好。”
打完招呼,薛家然及时跳出来缓和气氛,“哟,点这么多酒,飘了啊?”
“别装啊,我还不知道你的酒量。”另一个男生笑道,“快坐。”
陈善川顺着声源抬眸看去,那男生戴着个黑框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黑衬衫领口敞开一颗扣,露出喉结与白嫩的皮肤。似乎有所察觉,他忽然噙着笑也望了过来,与陈善川四目相对。
短暂的视线碰触迸发出零星的火花。
男生欠身做了个打招呼的姿势,随后移开视线与身旁的人说话。
没猜错的话,他就是薛家然经常提起的郁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地上堆满了酒瓶,屋里充斥着散不尽的烟雾。
对面一个男生顶着张红彤彤的脸摇摇晃晃站起来要和陈善川喝最后一杯,两个人拉都没拉住,陈善川只好在薛家然“少喝一点意思一下就行”的眼神下干了一杯。
“爽快!”那男生痴痴地笑了下,说完便瘫在了椅子上。
静了两秒,一屋人同时笑起来。
“酒量这么差还非要喝。”
“一会儿又要让爹地我背回去了,唉。”
“不行了咱就把他扔这儿吧?”
笑着说着,对面的郁霖突然看着薛家然似笑非笑道:“然崽心真大啊。”
“啊?”薛家然有些懵。
郁霖又道:“男朋友这么帅,要我我就不跑这么远来A大了——担心有人撬墙角。”他说着朝薛家然勾起个促狭的笑,亮白灯光下,一张嫩白小脸染着醉酒的红晕。
陈善川愣了一瞬,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来不及开口便听到薛家然笑说:
“也要撬得动才行呀。”
桌下,陈善川感觉垂在身侧的手被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掌握住。
两天时间过得飞快。
沭职虽说管理松,但也不能随便逃课,陈善川再怎么舍不得也得回去上课——薛家然不允许他请假。
按薛家然的原话是:见面什么时候都方便,但是上课不一样,老师可不会为了你一个人腾时间。
冷酷无情是他,临走前黏黏糊糊不撒手的也是他。
陈善川简直哭笑不得。
虽然说着见面什么时候都方便,但事实上薛家然越来越忙。陈善川不太懂大学的生活,只知道他今天又去参加了个志愿者活动、社团活动、演讲比赛,明天跑去师范小学、xx美术馆,只能忙里偷闲给他回消息。
两人约好周末见面也被薛家然推了,陈善川到不觉得什么,毕竟薛家然是为了学习,他总不能拦着他不准他往前走。
唯一让陈善川感到不舒服的,是那个叫郁霖的男生。他们一个班行程一样陈善川可以理解,但他总是代薛家然回消息、接电话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第几次,那边传来了一声令人不适的“喂”,陈善川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冷着脸说:“让薛家然接电话。”
“他在忙,有什么事给我说吧。”
陈善川置若罔闻,重复道:“让薛家然接电话。”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崽他腾不开……”
“啪”
不等他说完,陈善川便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片刻后,薛家然回了个电话过来,“宝贝怎么了?”
陈善川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问道:“我是在跟谁谈恋爱?”
“啊?”薛家然怔了怔。
啊个屁。
陈善川厉声喝道:“以后再让他接电话回消息你就等着跪榴莲吧!”
薛家然连连应道:“好好好!”
陈善川主要是生郁霖的气,并不想连坐,因此吼完就收了情绪,正色道:“你妹妹的事你知不知道?”
“什么事?”
“你妈妈给你打电话了,你舍友没跟你说?”
“你等一下,我问问。”薛家然在那头喊道,“郁霖,我妈电话你是不是接了?”
远远传来一声不怎么清晰的回答:“昨天接的。对不起对不起,我忘告诉你了。”
陈善川冷笑一声,刚想开口,顿了顿还是把那句“他记得什么?”吞了回去。
他这人脾气虽然不好,但不傻,说到底这是他跟郁霖之间的矛盾,没必要牵扯薛家然,如果因为他让薛家然和舍友闹不愉快那就不好看了。
那头次次啦啦的噪音响了半分钟才静下来,薛家然的声音经过电子设备的过滤变得有些冷硬:“我妹怎么了?”
陈善川说:“前段时间查出抑郁症,说是整夜失眠,拒绝跟人交流,昨天干脆逃课了,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你爸妈找了一天都没找着人,昨晚已经报警了。你妈妈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想着你忙……”
“再忙的事能有薛佳琦重要?”薛家然的声线已经开始有些颤抖了,“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买机票回来。”
“我和岳安山他们在一起。”陈善川安抚道,“我们都在找,你别慌,注意安全。”
怎么能不慌呢?
一家子人瞒着他这么久,现在找不着人了才通知他。如果不是事态实在严重,估计也不会告诉他。
薛家然一颗心揪成了一团,像是挤满了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又刺又疼。
多么可笑,他忙到连自己妹妹失踪了都不知道。
来不及缓解高空带来的失重感,脚刚落地薛家然便拨通了薛军的电话,“爸,你们现在在哪儿?我刚下飞机,马上打车。”
“琦琦找到了。我们准备回家。”顿了顿,薛军又道,“多亏你那些朋友了,要不是他们,还不知道得找多久。”
闻言,薛家然提了一路的心终于落了地。他吸了吸鼻子,赶忙回道:“好,我马上回家。”
挂了电话,他又给陈善川打了过去,那边接的很快,大概专门在等。
“你妹妹找到了。有人在xx路看到她立马就给岳安山打了电话,还好她没有过激反应,情绪还算稳定。你下飞机了吧?赶紧回吧,好好开导她,别一上来就发脾气,你爸已经凶她一顿了。”
薛家然“嗯”了声,喉咙里苦的发呕,良久,才哑着嗓子说:“替我跟他们说声谢谢。”
陈善川说:“好,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嗯。”
薛家然走的匆忙,连家里钥匙都忘了带,全身上下只有一部手机一张身份证和揉成一团的卫生纸。
来开门的是周莉,她大概是被吓坏了,一张脸惨白,本就单薄的身体此刻看着更是孱弱。周莉拉开门,见是薛家然,半张着嘴有些震惊,“然然?你……”
“嗯,阿姨,我妹呢?”薛家然扶着门框,越过周莉朝屋内看。
沙发后聚了几个脑袋,薛家然走过去一一叫了声,然后将视线投向正中央——薛佳琦身上。
臭丫头顶着双红肿的眼睛呆呆地抬起头望着他,似乎是在辨别真假,半晌,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一屋人手足无措,纷纷扯卫生纸。
薛家然鼻酸得厉害,将人搂进怀里轻轻揉着脑袋。他想开口,可临到出声又想起陈善川的叮嘱,责备的话百转千回,末了,只说了个“哥回来了”。
薛佳琦缩在他怀里抖得像个筛糠,细软的长发不知何时被剪短了,狗啃似的刘海湿哒哒贴在额头。薛家然帮她拨开,接过赵燕婷递的纸小心翼翼按在她脸上,轻声哄道:“琦琦是不是想哥哥了?”
薛佳琦抽噎着摇了摇头,过了会儿又缓缓点头,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也不想在父母面前开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委屈又难过,眼泪便更加汹涌了。
薛家然叹口气,拍着她后背帮她顺气,转头对几个大人说:“我带她进我房间。”说完牵着薛佳琦进了屋。
卧室很干净,床单是他走的时候周莉新换的。太阳还未落,橘黄色光线折射进屋里,渲染出浓浓的温馨感。
薛佳琦死咬着下唇,眼泪却依旧止不住地滚落。她攥紧了衣角,一边擦眼泪一边跟自己怄气。
没办法。
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不想哭的,可是脑袋不听使唤。
她讨厌死了这样的自己,也讨厌死了这个世界。
她们总是在背后骂她,骂她不要脸,骂她公交车,她们带着所有人孤立她。
后来——
后来怎么了呢?
薛佳琦弯下腰,把自己蜷成了一只虾,脑袋埋进臂弯里。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
她想起来了。
后来她们偷偷撕烂了她的作业,在她的校服上倒墨水,把她锁在教室关了整整一夜。
她不敢说,因为她们拍了她的照片,没有穿衣服的照片。
好疼,太疼了,那天晚上她嗓子都叫哑了,但是没有一个人理她。
不可遏止的疼包围了她,拉扯着她的心脏,她的五脏六腑,将她拽向黑暗边缘。
薛佳琦抓着头发,不停地捶打着脑袋,嘴里是破碎的哭腔,“我,我不是,哥,我脑袋,疼,哥,哥——”
胸口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薛家然疼得喘不过气,蹲在她面前,拽着她的手拉进自己怀里,强制按住她自虐的动作。
他不知道,这么久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连吼一句都舍不得的臭妹妹居然受了那么多委屈,承受了那么多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