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彼岸花》至简图之

63、小人

　　载德医院的院长办公室里，万子萱坐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乌黑的秀发整齐的束在脑后，她低垂着头，小声的呜咽着，完全不见了平时的意气风发。
　　古哲轩从茶几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万子萱沉默了几秒钟，终于伸出那双修长的手接了过去，她抬起头，红肿的双眼怔怔的望着对面的古哲轩。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辞退我？”她嘶哑地问道，心中仍然残留着一丝幻想，也许是自己刚才听错了，眼前这个温和的人怎么会要将自己辞退？我是顶级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在我的身上发生？
　　古哲轩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俊秀的脸上多了几分严肃的表情，他知道对面这个女人的心思，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优秀拔萃，常常以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别人的她很难相信自己被解雇的事实。
　　“给卓尔酬寄去我太太DNA报告的是你吧？”古哲轩话音刚落，万子萱的表情微微一怔，嘴唇不自在的轻轻颤动了起来。
　　“我太太和明欣然发生车祸住进载德的时候，你偷听了我和明欣然的对话，一向聪明的你察觉到我太太的身份可能有文章可做，所以你悄悄调阅了十年前医院的手术记录，你从一些蛛丝马迹发现了当年的明可妍中枪后是在载德医院做的手术，当时的主刀医生是金优文，还有现在的方铮，以及那个时候正好到S市出差的我。十年前明家冒名千金的故事可谓是人人皆知，要查到那个故事来龙去脉并不难，所以你找到了明可妍当年的照片，发现她和我太太长得一模一样。于是你就猜想也许当年的明可妍并没有死，而是被我救活了送出了国，成了今天的古太太。你是个医生，我太太当时在载德住院，所以你很顺利的拿到了她的DNA数据，至于她的妈妈，你也是找了私家侦探悄悄跟踪了她，趁她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拿了她用过的杯子。再后来，你把这份DNA数据寄给了卓尔酬。”
　　万子萱握着纸巾的手越握越紧，手里的纸巾被她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古哲轩所说的每一个字像一把锋利无比的锯齿准确无比的扎入她的心脏，让她根本无力反驳，没错，他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你是一个医生，不做好自己本职，却一门心思的打着我太太的主意，我不可能将企图伤害我太太的人还留在眼皮底下，所以我希望你能主动离开，对外我都会宣称是你自己选择离开，那我相信以你的简历你很快可以找到一个好的工作。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她那么好，我是你的学妹，**医学院的高材生，在事业上只有我才能和你匹配，我从读书时在看到你照片的第一眼就开始喜欢你，而她呢？她只是赌棍的女儿，除了骗人，什么都不会，而且她现在还是个残废，甚至，甚至连连孩子都不能……”她嫉妒，发了疯的嫉妒，在院长办公室看到古哲轩的那一眼，她就开始陷入深深的嫉妒之中，从来都是天之骄女的她，为什么不曾进入古哲轩的视线，在学校的时候是这样，而现在又是这样，她不明白古哲轩为什么要将所有温柔的目光倾注到孟唯那个女人的身上，那个女人的从前那样的不堪，冒名顶替，流产，不能生育，残废，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她不希望自己就这样无缘无故的输掉，所以在拿到DNA数据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寄给了卓尔酬，那个卓总不是对明可妍念念不忘吗？那她就告诉他孟唯的真实身份，让他把这个讨厌的女人从古哲轩身边抢走！
　　“够了！请注意你的言辞，孟唯是我的太太，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或是侮辱她，谁都不可以！”古哲轩的眼神中折射出一道冷冽的精光，让看惯他平时温润表情的万子萱心中一惊，连带着身躯也剧烈的抖动了一下，那样的表情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你连这么难的医学知识都能学得这么好，却偏偏连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爱情没有理所当然，没有高低贵贱，更没有像你这样精于算计，我认准了是她就是她，没有任何原因，我希望你不要再做一些无用的事情。没有用的，我不会改变任何想法，相反的，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做出伤害我太太的事情。”
　　古哲轩儒雅有礼，但他真正的温柔只会面对心爱的孟唯时才会展露，他一向文质彬彬，但这并不代表他懦弱可欺，相反的，他的攻击力量只有在你想不到的时候才会一击即中。刘志明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他输了，万子萱没有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一厢情愿了，一切的一切，这些人在做的时候看似高明，却全在古哲轩的掌控之下。
　　万子萱已经停止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她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无非像一个小丑一样，滑稽又可笑，她输了，仗还没开打，她就已经被宣判败下阵来，她不服气，却也丝毫没有办法。
　　“那，那你把我爸爸辞退，也是因为我的原因吗？”万子萱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仍然不死心的问着。
　　古哲轩的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眼前的这个女人向他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高智商低情商。他摇了摇头，脸部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不是，我还不至于公私不分到这样的地步，你爸爸万院长是一位难得的医生，医术高超，只可惜要成为一个真正优秀的医生不但需要他这样的医术，更需要仁心仁术的医德，也许他曾经是这样的好医生，只可惜他在做上上善医院的院长之位后，他就慢慢失去了作为一名医者最基本的医德之心，既然这样，载德不能留他，不但是他，所有这样的人，载德都不能留。
　　刘志明的事情完结后，他终于腾出手来清除留在上善的一群害群之马，手段干净，处事雷厉风行，不到一个月，上善医院的上层管理者几乎全部更替而没有引起任何负面风波。
　　屋里的空调调到一个令人很舒服的温度，古哲轩看着万子萱失魂落魄离去，端起桌上放着的一杯温水慢慢喝了下去，这位万大小姐，到底能否听懂他的话，不再傻乎乎的做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他没办法控制，他所能控制的就是在他的羽翼下，让他的妻子和女儿不受到任何伤害。
　　“叩叩叩”三声敲门声打断了古哲轩的思绪，院长秘书略带苦相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古先生，亿天集团的总裁江总在外面，他说他想见你。”
　　亿天集团，江总？自己和他并不认识，唯一的交集就是那晚的慈善拍卖晚宴见过一面，可两人并没有照面，也没有打招呼，他怎么会想到来上善找自己？
　　他刚想告诉秘书说不见，半掩着的大门却被人大力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直接越过门口瘦小的秘书走了进来。
　　“古总，你让我好找呀，明晖，载德，都找了一个遍，才发现您在这。”江继斋大步走到古哲轩的面前，高高凸起的颧骨，配上两道锋芒毕露的浓眉，让人一眼看过去，舒适感就大打折扣。
　　古哲轩对江继斋的喧宾夺主，不请自来有些不高兴，但他毕竟是一向和善惯了，所以他并没有将心中的不悦表现在脸上，只是淡淡的吩咐秘书去倒茶水，一边邀请江继斋坐了下来。
　　江继斋也不客套，大喇喇的张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从镶金边的香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自顾自的点上，放在嘴里悠闲的抿了一口。
　　“古总，好大的家业呀，又是上善医药，又是载德医院，现如今又将明晖娱乐纳入旗下，又是医药，又是电影，这行业跨的，真是让江某人佩服不已呀。”
　　古哲轩从不抽烟，不但如此，连万乘风也是与烟绝缘，所以载德医院的院长办公室里并没有准备烟灰缸。他看见江继斋不事先问主人却自己点了一根烟抽上，心中的不悦再度扩大，这回连眉间也微微拧了起来。
　　“江总不也是好大的家业吗？亿天刚刚吞下了利氏集团，如此的气派，这才是真正的家大业大。”古哲轩的神色淡淡的，连语气也因为对面前的此人不满而冷淡了几分。
　　江继斋抽了两口烟，才发现办公室里并没有烟灰缸，偏黄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只好匆匆地将手中的烟掐灭，掩饰般的咳嗽了两声。
　　“古总说笑了，亿天是后起之秀和古氏这样的大集团不能够相比的。”
　　江继斋明显的吹捧让古哲轩对眼前这位突访者的印象更是大打折扣，兴许是察觉到古哲轩对自己的态度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江继斋悻悻地将手中的烟使劲地捏了一下，将高大的身躯往古哲轩的位置倾斜了一下。
　　“我今天来是和古总谈合作的。”
　　“合作？”古哲轩的声音平滑无奇，只有眼角不着痕迹的微微向上挑了一下。
　　江继斋的面上多了几分得意的神色，“亿天和古氏合作，吃掉盛世。”他将手中的香烟狠狠地在一握，仿佛握住的就是盛世的命运。
　　“我知道你看卓尔酬不顺眼，我也是，盛世在S市可谓是树大根深，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我们联手，卓尔酬必死无疑，到时候我们平分盛世，怎么样？”江继斋潇洒地向后一靠，一双眼睛紧盯着古哲轩的表情，他相信这么诱人条件，又有谁会拒绝？
　　“江总。”古哲轩的唇角一勾，将手中杯子往茶几上轻轻一放，“古家是以医药行业为生，在这之前我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医生，至于其他的行业古某丝毫不懂，也不想涉足，江总的一番好意我只有辜负了。”
　　“不就是房地产行业嘛，有什么难的，你不刚刚也涉足了影视行业了吗？难道就不想在这么大的肥肉里分一杯羹？更何况那个对象还是卓尔酬？”
　　江继斋不死心的继续游说这古哲轩，而后者则一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微笑着不置可否，让江继斋心头闷闷的，说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人自言自语，最无奈之下只好留下话让古哲轩好好考虑一下便匆匆离去。
　　不对劲，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就是不对劲，先不说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和卓尔酬那点矛盾，看样子他似乎知道孟唯的事情，光是这个人的言谈举止就让他觉得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古哲轩若有所思的拿出手机按下了Tim的电话……
　　狭长阴暗的走廊似乎没有尽头，幽闭的空间里只有女人沉重的喘息声和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在来回飘荡，没有尽头，没有希望，她来不及细细的想，只能顺着本来的心意不停的奔跑着，对不停的奔跑，哪怕是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的频率就像要从胸腔中喷涌而出，哪怕是她已经感到口干舌燥，双脚软绵绵的提不起半分力气，可是她还是要跑，必须要跑，因为她就在身后紧紧相随。
　　过多过快的奔跑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的脑袋嗡嗡的直响，脚下的路也变得虚浮起来，突然前方亮起了一道明亮的光束，像是黑夜里出现的明灯，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咬紧牙关，向着那束光明奔去。
　　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出现在光束里，黑如瀑布的长发直直的垂在胸前，苍白的脸上有着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只不过眼前的那双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空虚的看着前方没有一丝焦距。女人的嘴角残留着一丝鲜红的血渍，洗白柔软的小手向前伸出，“不要再跑了，你跑不掉的，你看看，我不是回来找你了吗？”
　　尖锐阴冷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想起，伴随着一声声古怪的低笑声，无情的充斥的着她的耳膜。
　　“啊……”明欣然惊叫着从床上翻坐起来，胸口大力的起伏着，额前的碎发因为被汗水浸透而贴在贴在脸上。
　　“欣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刚走到门口的边灿也顾不得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手上还端着一个细白瓷碗。
　　明欣然那双如宝石般璀璨的黑曚慢慢地转了一圈，缓缓地打量了一遍房间，最后落到了一脸焦急的边灿身上。
　　这里不是那条永远也跑不完的走廊；也不是那个空旷冷清的明家大宅；这里是他刚刚搬进来的新家。
　　明俊仁入狱后，原本繁华一时的明家就如同倒塌的华厦，失去了以往的光鲜亮丽，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她和几个畏畏缩缩的仆人，那座曾经辉煌夺目的豪宅变成了阴森可怕的囚笼，让她感到说不出的害怕和无助。
　　终日夜不能寐的她终于决定搬了出来，搬出了那座空有其表的明家豪宅，遣散了所有的仆人，住到了这间小小的公寓里。
　　“怎么了？又做恶梦了吗？”边灿将手里的碗放到床边的柜子上，往床边一坐。
　　“没事的，你已经从那座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搬了出来，不要再想了，睡了这么久，也该吃点东西了，我给你熬了一点白粥，想不想尝尝？”
　　边灿小心翼翼的神情让明欣然紧张无助的心找到了温暖安心的归宿，她像一只归家的雏鸟扑进了边灿宽大的怀中。
　　“我，我害怕”明欣然的声音微微的颤抖着，细弱的身躯像是一片秋风中萧索摇摆的叶子不停的发抖，她用力的抱着背部有些僵硬的边灿，仿佛想从他的身上得到勇敢的力量。
　　“我怕，我又梦到了，我又梦到了！她没有死，她又回来了！她回来找我，她要报复我，她恨我！”
　　边灿轻轻的拥住她，手掌在她背后轻轻的拍打着，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贵的瓷器。
　　“又梦到了？不是看了DOCTOR 蒋之后好多了吗？怎么又会睡不好？别怕，那只是梦，只是梦，她已经死了十年了，而且她的死不能怪你，你没有错，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边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沉稳，心里却在盘算着明天是不是需要带欣然再去DOCTOR 蒋那里看一看。
　　明欣然已经从刚醒来时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她抬起头对上了边灿那双咖啡色眼珠的眼睛，正是这双眼睛从十年前见到自己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停止过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十年了，这双眼睛总是躲在光影下默默地注视着自己，陪伴着自己，在最需要的时候帮助自己，不求回报，不曾后悔。
　　她的心好似被一团温暖的火焰包围着，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和安心，她很喜欢他的拥抱，只有这个怀抱才能让她彷徨无助的心找到依靠。
　　她缓缓地将头靠了过去，颤抖的嘴唇轻轻贴上了另一片嘴唇。
　　边灿的大脑一会像是被点燃了导线的烟花，滋滋地吐着火舌，一会又像是被掐断了一根神经，空白一片做不出任何反应。他原本拍打着欣然背部的手停了下来，呆呆的举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欣然竟然主动吻了自己，虽然这是他十年里梦寐以求的场景，也许是一切来得太突然；也许是他还弄不清楚欣然到底是清醒还是懵懂；也许是连他也不知道当梦想变成现实自己该做什么？
　　欣然的丁香小口微微张开，濡湿的舌头轻轻的伸了出来钻进了边灿的嘴里，若有若无的舔 舐着他的牙齿。
　　点燃的烟花终于在空中炸开，刹那间姹紫嫣红，绚烂不已，一股奇妙的感觉顺着他的尾椎骨直达他的大脑神经，他已经来不及去思考自己该怎么做，更来不及去猜测欣然的想法，他只知道他想吻她，狠狠地吻她。
　　边灿的舌头大力的搅拌着欣然的口腔，停在半空中的手也紧紧地拥着她的身体，就好像生怕她会从自己手里溜走一样。
　　欣然发出了嘤咛的低吟声，美丽的双眼带着迷茫和沉醉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十年的相思；十年的暗恋；十年的无尽等待都在这一刻化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吻落在了她的嘴角、眼睑、额头、下颚，那样珍惜那样有力。这个时候她不想再去想梦中那个血淋淋的女人，不去想她追逐了十年的身影，更不用想逝去的汪咏佩和牢中的明俊仁，她只要想到他，想到这个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慢慢地倒 在柔软的床垫上，放飞了所有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