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彼岸花》至简图之

49、事故

　　春天的天气是多变的，比如昨日还是风和日丽，万里晴空，今天就变成阴冷的寒风铺天盖地的卷着落叶和灰尘在空中张牙舞爪地舞蹈。
　　天是暗的，风是凉的，但屋子里确是暖洋洋喜滋滋一片。新建的公寓里的空调依旧开着，将屋外的阴冷和潮湿牢牢的隔绝在外面。
　　“妈妈，妈妈，我这块是最大的，我要给冬冬哥哥吃。”古唯惜穿着粉红色的公主裙，红扑扑的脸蛋上沾着乳黄色的奶酪，圆圆的小手高高地举着一块奶油蛋糕往身旁韩东东的嘴里塞去。
　　“唔，不要，我自己，自己吃……”还没来得及说完，韩东东的嘴里已经多了一大块蛋糕，清秀的小脸被瞬间撑成一张圆饼，脸上也飞起一片红云。
　　“唯惜，你为什把最大的那块给冬冬哥哥？”孟唯拿起纸巾擦了擦古唯惜被蛋糕糊得黏糊糊的小脸，心里乐得不行。这小可爱，圆乎乎的脸蛋再配上这一嘴的蛋糕屑，可爱得简直让人想扑上去直接咬一口。
　　“东东哥哥帅！”古唯惜的眼睛圆溜溜的一瞪，回答异常坚决。
　　孟唯的眉毛挑了起来，嘴角含着笑意，手已经往自家女儿的脸上捏去：“你不是说在你心中爸爸最帅吗？”
　　“爸爸第一帅，冬冬哥哥第二帅！”响亮的回答让一屋子的大人不约而同的哄堂大笑。
　　“你不是说二舅第二帅吗？这么快就变心了？”孟唯无情的拆穿了古唯惜的谎言，远在A国的二舅连打了几个喷嚏。
　　温瑶靠在丈夫韩家仁的身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心里却有一丝恍惚。
　　十年来，她也曾经幻想过这样的场面，但那仅仅是在梦中，清醒时，她便清楚的明白那一切只能存在在梦里，幸福，她最终得到了，可是和眼前这个女子一模一样的她，却永远长眠在了城郊的墓地里。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总是喜欢亲近自己熟悉的一切，短短的相处，她和开朗的孟唯成了好友，古唯惜也成了整天跟在韩东东身后的小尾巴。
　　至于眼前这个将孟唯圈在怀里的男人——古哲轩，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想起了十年前那个炎热中午的惊鸿一瞥。心中不是没有诧异和吃惊，可当孟唯斩钉截铁的告诉她在国外的一切时，她掐断了心中一切天马行空的臆想。
　　这一切都是缘分吧，她告诉自己，她宁愿相信小东在天有灵，将没有得到的幸福降临在了另一个和她有着相同面孔的女孩身上。
　　欢乐融融的气氛在桌上手机哄哄的震动声中结束。“抱歉。”古哲轩站起身，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手机接通。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古哲轩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搭在手上，扭头对孟唯笑道：“小唯，医院有点事情，我先过去看看。”说罢又勾下腰摸了摸古唯惜毛茸茸的小脑袋，“生日快乐，我的公主，你先和冬冬哥哥玩，爸爸等一会再回来陪你，好不好？”
　　“嗯，嗯，好，好……”满嘴蛋糕的古唯惜口齿不清的点点头，眼睛骨溜溜的一个劲地瞟向韩东东。
　　这个有了小帅哥就忘了帅老爸的小妞！古哲轩抬起头向孟唯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又和韩家仁、温瑶夫妇打了招呼，这才开门离去。
　　风很大，古哲轩在封闭性良好的车里仍然能感觉窗外的鬼哭狼嚎之声，路上的行人很少，公寓离载德医院很近，十分钟不到，他已经能看到医院银灰色的屋顶。
　　在瑟瑟寒风中，一大群风衣帽子、长枪短炮武装到牙齿的男男女女围在医院门口坚持不懈地和倒春寒做着斗争。
　　古哲轩无奈的按了按眉间，真敬业呀！
　　载德上一次完成了一个重大的手术，填补国内某个领域空白的时候，怎么没怎么见着这么敬业的表现，倒是一出事，就如闻着花香的蜜蜂一样前赴后继的扑上来，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不喜欢这种场面，这让他不舒服，在他心里医院只是个治病救人的地方，弄的这样热闹繁杂就全变味了。
　　古哲轩向右打了方向盘，从医院侧门开了进去。
　　他轻轻推开医院主会议室门的时候，在坐的所有人都僵直了脖子，眼睛直直地瞪了起来。
　　“哲轩？你怎么来了？”万乘风第一个回过神来，眉头拧得更紧了，谁告诉他的！他怎么知道的？
　　“到底怎么回事？”古哲轩没有直接回答万乘风的话，而是快速地扫了一眼在座的每一个人。
　　嗯，医院里几乎所有的重要人物都到了，还独独忘了通知他，真巧。
　　“也没什么大事，一起医疗事故罢了。”万乘风站了起来，声音嘶哑干燥。
　　“这么简单？那怎么医院门口热闹的都快赶上现场直播了？”
　　“啊，这个，这个是这样的……”一直坐在旁边的副院长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焦躁不已万乘风，在心里快速做了一遍比较，毕竟是古家的唯一继承人，载德医院真正的幕后老大，他得罪不起，更何况这层纸已经蒙不住火了。
　　“前天晚上，有个病人撞车脑部受伤送到医院来抢救，是金优文医生做的开颅手术，手术没成功，其实本来没什么，但不巧的是后来被病人家属发现金医生喝了酒，那些家属一生气就把金医生打了，还把这件事情捅到了媒体上，结果，结果……”
　　“结果，结果还被媒体顺势挖出了载德医院——一所高级私立医院竟然用最普通的药物冒充进口高级药物收取天价药费？”
　　古哲轩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一颤。
　　万乘风第一个忍不住叫了起来，声音都高了几度：“这都是无中生有，媒体借题发挥罢了，像载德医院这享誉世界的医院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存在？这些媒体都是唯恐天下不乱！”
　　古哲轩抬起头看着会议室墙壁上挂着古有为亲笔书写的“厚德载物”四个大字，心里觉得无比的讽刺。
　　无中生有？借题发挥？恐怕是真有其事，不但真有其事，在座的每一个人说不定多多少少都卷入了这场利益的漩涡里，可惜的是，这个时候他必须要先解决眼前的事情，才能慢慢地将所有的蛀虫一根根挖出来。
　　“世伯，这件事情怎么解决？”
　　“我尝试着和死者家属私下里沟通，给些赔偿，可是他们根本就不和载德坐下来好好谈。”
　　愚蠢！古哲轩摇摇头，能来载德医院做手术的非富即贵，还缺钱吗？对方能把S市的重要媒体请来，还顺带挖出了载德这么隐私的事情，那是想给钱私了的心思？
　　“世伯，和死者家属坐下来谈也行，不过，要先召开新闻发布会，把这次事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对公众讲清楚，不要试图去隐瞒什么，载德有错再先，既然错了就要敢承认，我们是医院和医生，不是议会和政客。还有，金优文医生不能再在载德待下去了，如果连最基本的医德也没有，就算是比华佗还厉害，载德也不能用。”
　　“但是，……”万乘风的额头沁出了一排冷汗，粗大的手指在会议桌上无意识的敲了起来，“这样会不会对载德的声誉有损，古老先生会同意吗？”
　　古哲轩唇角勾了起来，脸上依旧是温润得如古画中的谦谦君子的笑容，声音却是少有的坚定和强硬：“载德的声誉不是靠隐瞒和欺骗来维护，爷爷将载德所有的事情交给了我，我的决定他会全力支持！”
　　在场的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万乘风的脸上更是青白了一片，张开嘴啊了几秒，却一个字没说出来。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看起来温润如玉，斯文有礼的医生古哲轩竟会如此厉害！思维敏捷、作风干练、手段强硬，看来古家的第三代不可小觑呀！
　　窗外的风渐渐小了下来，医院主楼窗边两个同样身形俊朗的男人给阴暗的天色增添了一抹亮色。
　　“后悔吗？好好的医生不做，来趟这种浑水？”方铮一身白大褂，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镜片后的眼睛半眯着。
　　古哲轩摇摇头，盯着窗外仍然奋斗在工作第一线的媒体。
　　“你不明白的，很多事情只有值得不值得，而我觉得很值得，答应爷爷接手古家的事业，也许我会有遗憾，但是我永远不会后悔!”
　　是的，为了她，我永远不会后悔。
　　古哲轩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风已经完全停了，一弯冷月孤独的挂在天空，和医院停车场泛青的灯光遥相呼应，显得分外萧索。
　　万乘风为人好大喜功，热衷于权利和培植自己的党羽，他自以为自己很精明，却忽略了古有为那只千年老狐狸的功力。载德医院的一切情况自然都瞒不过古老爷子的眼睛，没错，蛀虫是要除掉，但除虫的人不是他，他要留给古哲轩动手，古家的唯一继承人，为他坐稳古家当家人铺平道路。
　　古哲轩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口袋里的手机又突突地跳了起来，他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果然，手机屏幕上一个陌生的号码欢快的闪动着，有些扎眼。
　　“喂，古大医生，医院的事情很忙吧？”
　　“刘总？”古哲轩的记忆很好，再加上刘志明的那独特的公鸭嗓子，很难不让人过耳不忘。
　　“厉害呀，我都没想到古医生一听就听出来了，我原本还打算让你猜一猜的。”干瘪的笑声在电波中就如同一道高分贝的噪音，特别的刺耳。
　　“有事？”古哲轩的声音清清冷冷，他不想和刘志明客套，这个人会主动找他，一定没有好事。
　　“哦，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听说载德医院出了点事情，想来慰问慰问古医生的，顺便给您说个事”刘志明嘿嘿的冷笑了起来，“是关于你们医院的金优文医生，我想古医生最好亲自来一趟，说不定明天这事可就大了，对了，你载德医院说再爆出个医生烂赌欠下巨额高利贷，最后横死街头这消息劲爆不劲爆？”
　　古哲轩放在方向盘上右手紧紧握了一下，平静地说道：”告诉我地址，我现在过去。”
　　“那好！我恭候大驾！”刘志明说了一串地址，挂掉了电话。
　　混蛋！古哲轩在心里骂了一句，发动车子向刘志明说的地方开去。
　　刘志明说的地址是他旗下的一个有名的娱乐场所——瑶池仙境，古哲轩刚把车子停好，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架着墨镜的黑衣保镖对他微微鞠了一躬：“古先生，刘总正等着你！”
　　包厢里，刘志明手里叼着一根雪茄，左右两边依偎着两个身材火辣，事业线颇深的浓妆女子，一屋子的烟草味和刺鼻香水味，呛得人鼻子发酸，喉咙欲呕。
　　“古医生，这么快就到了？”刘志明看见走进包厢的古哲轩，原本就小的两只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他推了推旁边的一个穿着蓝色短裙的女子，挤眉弄眼地笑道：“Nancy,这是古大医生，载德医院和上善制药的继承人，快，还不替贵客把酒满上！”
　　叫Nancy的女人脸上带着中了□□的笑容刚要扑到古哲轩的身旁，古哲轩立即将右手微微抬起，一副标准的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姿势：“刘总，我不喜欢这些，如果您要这样的话，恐怕我也只好先走。”
　　面色沉稳，语气平顺，确是不折不扣的拒绝。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古哲轩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气定神闲。
　　刘志明朝Nancy摆了摆手，又把旁边还黏在自己的身上的另一个女人一推，“都出去！”
　　“其实，我也没想麻烦你古大医生的，毕竟嘛，你贵人事多，而且载德又恰恰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现在全城的媒体都集体沸腾了，这次的医疗事故对载德的影响不小呀，是呀，这么个口碑优良的私家医院爆出个这档子事，听说媒体还挖出了载德什么以次充好，以假充真的事情，麻烦哟！”刘志明挠了挠剪得很短的头发，“需不需要我帮忙？在这S市，我大大小小还是说得上话的，只要我给媒体什么的打个招呼，很快就会风平浪静、烟消云散！”
　　“谢谢刘总的关心，不过这件事情却是载德有误再先，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就不劳烦刘总为我们操心了。”古哲轩黑如墨汁的眼睛盯着刘志明，一道精光微微闪烁着：“我来，就是为了刘总在电话里说的关于金优文医生的事情，刘总如果有话要对我说的话，请明说。”
　　刘志明哼了一声，把手里剩下的半根雪茄一弹，冷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载德的金优文医生是我场子的常客，最近不过运气不好，输多赢少，前前后后，利滚利，就欠下了这个数。”刘志明把一张借条往古哲轩面前一扔，潇洒地朝后一躺：“我是个生意人，当然不能做亏本买卖，金医生是你们医院外科主任，一流王牌，我总要通知你一声吧！先礼后兵嘛！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
　　古哲轩瞟了一眼白纸上的数字：五百万？这个金优文真是胆大包天了！他从桌上将纸条拿起来，唇角一勾：“这件事情呀，既然你也说了他是我们医院的医生，那这笔帐我替他还了。”说完古哲轩拿出身上的支票本潇洒地签了一行数字，将撕下的支票推到了刘志明面前，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缓缓将纸条放进口袋里。
　　“对了，忘了告诉您，金医生从今天开始已经不是我们医院的医生，所以对于您来说，他的价值也只有到这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古哲轩说完点了点，径直打开门走了出去，留下刘志明咬牙切齿地对着那张支票小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