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渊》鱼七弦

1、柳州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江南正值春花烂漫的好时节，暖风拂面，连带着在冬日显得死气沉沉的人也活泛起来，临河的茶楼里座无虚席好不热闹

　　只听那台上醒木一拍，蓄了胡子的中年男人抖开一把纸扇，故弄玄虚地开了嗓：“话说诸神时代之后，上古大神凋零无几，天道怜悯众生，是以天地精华草木灵气孕育了这世间独一位的神。这位神诞生之际山海松涛都褪去旧色换了新绿，霞光祥云七日不散，仙音缭绕三日不绝，因诞生之处在那父神陨落之地大泽神山，故号长泽君，意为佑天地万物福泽绵长。长泽君一百岁便能观天地，通万物，八百岁渡天劫斩邪魔，更是为众仙敬仰……”

　　正当众人听得入神之际，一年轻男子默不作声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临河一扇新漆的雕花木窗下，正对着摆弄茶具的红衣男子坐下。红衣男子的手顿了顿，抬了抬眼，又垂下了眼睫。来人着一身天青色衣衫，像一汪晃动的新绿，长发半束，眼眉清秀，微微上挑的眼尾平添了几分疏离的傲气，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美人托着下巴眯眼问：“那说书的老头子讲起仙妖神魔满口胡言，骗骗无知百姓罢了。凤清你堂堂天地间唯一一只凤凰，这信口胡诌的东西怎么值得你日日雷打不动地来听，也不怕这谣言污了你耳朵。”想到今日讲的是那位神君，又暗暗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色，凤清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他才稍稍放下心，应该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又疑惑两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昔日与长泽君形影不离的凤凰去乌合独居了两百年都不曾联系。

　　“只是凑个热闹听个新鲜，这茶楼日日满座，我倒是惊奇凡人胆子大到连神仙都爱拿来消遣，也颇能编排。”叫做凤清的红衣男子抬眼向台上看去。那一双桃花眼本该潋滟送秋波，但却像盛了一捧冰雪，冷淡得令人心惊，叫人不敢对视。灼灼红衣都被冷淡的气场压了一头，生出了些生人勿进的气场。但很快那股冷漠的神色又被状若无事地敛去。

　　青衣男子只以为那一眼是自己的错觉，随口答道：“想是凡人纠缠在这爱恨情仇里逃脱不得，便也盼着神仙得了长生也如他们一般割舍不了贪嗔痴怨……倒也没被他们说错，只是忒能编排了些。”

　　凤清转头略带惊讶地打量了一番青衣男子，眼里泄出一点笑意：“青玄，你好像变了不少。以前你可说不出这样的话，如今是越来越像青鸾一族的作派了。章华以前打趣说你不像是上古神兽青鸾，倒像是那花果山上的皮猴，你先与他闹了一通，又溜进他府里将他毛笔的毛悉数拔了干净，害他几日批不了公文。”

　　青玄笑了一声，感慨道：“凡人有时说三日不见便要刮目相看，我现在好歹是青鸾一族的少君，总该懂事些，免得让我姑姑忧心。你也变了不少，高处不胜寒，乌合的雪把你性子养冷了。”

　　“没什么活物能与我说话，自然冷清些。只担心你要怨我摆架子。”凤清唤来小二添茶，伸手取了个新杯子。

　　“你我相识六百年，我如何会怨你。几日前我上乌合邀你来人间，还担心两百多年不见你指着我骂我没良心，将我从雪山顶上扔下去。”

　　凤清笑了笑，伸手去拿茶壶。

　　这时台上说书的提了个声调：“长泽君自渡劫后又独居大泽八百年，鲜少出山，也不过问天庭事务。众仙皆畏其敬其，甚少与之打交道。今日且不提这神君的仙法，只来谈谈神君的情缘。”

　　青玄奇道：“这说书的真是胡言乱语，也不怕遭了天谴。偌大仙界能与长泽君说得上话的神仙屈指可数，也没几个神仙敢招惹他，哪来的情缘，难不成是章华？”

　　凤清拎茶壶的动作顿了顿，又自然地给青玄和自己添茶。

　　那厢毫无顾忌地继续：“长泽君通万物，自然也通情，只是这情怀的是天下，亦可作无情。但意想不到的是，长泽君八百年不下大泽，却为了一个人破了禁。仙界千年不出凤凰，长泽君出了大泽直奔乌合大雪山，自山顶抱下一只刚出生的火凤凰。凤凰属火被极寒之气侵染，性命垂危，长泽君当机立断带回了大泽山，一养就是六百年……”

　　青玄越听越觉得荒唐，一边余光观察凤清的神态，一边恨不得直接封了那老头的嘴。前日编排青龙与那天庭的战神，昨日将水神与雪女拉到一块，今日怎么想到这一出！

　　他与凤清自小玩在一块，也常常见到长泽君，那样清风朗月的神仙怎么也不像是会对晚辈生情的人，凤清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小孩子。凤清是爱黏长泽君一些，但也不该……不对，凤清五百岁后已是成年，那时若是动了情，青玄与之联系不多，不知道也是有可能的。那么凤清一人去了乌合怕也不是仙界流传的自立门户那么简单。只是凤清脸上面无表情，青玄心里百般猜测也无济于事。

　　又或许只是自立门户那么简单？但凤清与长泽君那样亲又怎会两百年不见一面，是有别的联系途径吗？青玄心事重重地接过凤清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瞥了眼面无表情的凤清，无奈地将一口冰冷的茶水咽下。

　　也不是无动于衷，青玄想，一边用内力催热了茶水。凤清当年寒气入体，意外让凤清有了冰火双修的能力，火系依靠先天传承，冰系由长泽君教导。以往凤清心情不好时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法术，将长泽君要饮的茶水变到沸腾或者结冰，如今更甚。

　　沉默许久，凤清才缓缓道：“教无心的仙人生情不是痴心妄想么。青玄，我不想瞒你，但也不想自揭伤疤。”

　　“凤清，你来柳州也好几日了，整日窝在茶楼怪无趣的，不如去街上走走。”

　　凤清知道青玄是为他着想，也觉得茶楼前所未有的闷得慌，便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