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复千年》莺长

7、从此再无姜诗余

　　陟嵬和林语追上去时，看到了颇为尴尬的场面。这还是忘命第一次和自己的一魂一魄面对面这样互相看着。

　　虽然顶着相同的一幅躯壳，但一个长发垂垂，带着丝丝妖媚，一个短发利落，阳光明媚。一个散发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冷，一个渗着挡不住的似水温柔。

　　姜诗余或许真的是忘命的全部温柔了，姜诗余从这幅身躯出去，席卷走了所有的柔情。

　　就这样僵持着，陟嵬咬了咬牙，笑嘻嘻的上前“啊，哈哈，好巧，你们这是正式见面了哈，应、应该是不用我介绍了，你们自是心灵相通，互相认识的哈”

　　姜诗余回过神，对忘命微微点头“借过”便从忘命身侧擦过，赶往人间。

　　陟嵬一时间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这些天，玩的可是尽兴了”忘命转过头对陟嵬说

　　“还行还行，热闹我自然是喜欢的”陟嵬也硬着头皮转过身对着忘命一幅谄笑“但是少了你，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不够尽兴”

　　“哦？是吗？我怎么觉得，没有我才更尽兴呢？”

　　“哎呀，我的忘命大人啊，我句句属实，眼前就有一个大瓜，我们快去吃吃看，一会儿赶不上了”陟嵬抓了忘命一只胳膊，推着他去追姜诗余。

　　“什么瓜，我向来不爱吃瓜的”忘命大人这个回答，逗得林语一个没忍住，大笑了起来，这怎么有些反差萌呢。

　　“不是瓜，是热闹，我们去看热闹！”陟嵬也颇为无奈，鬼君大人从不与时俱进，活脱脱像一个古代穿越过来的老朽。

　　陟嵬猜想姜诗余肯定是要去医院找许画盈，刚赶到医院，便看到姜诗余又急冲冲的跑出来，显然，许画盈不在，三鬼只好又跟上。

　　鬼君大人一向不爱看热闹，这次却好脾气的跟着，既没有发火，也没有回去，陟嵬觉得心里发慌，不禁暗自思忖“事出反常必有妖，鬼君大人不会一会儿准备直接把姜诗余给灭了吧？”

　　大家跟着姜诗余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人，姜诗余越来越急，可能耗费的力气太大，魂魄开始有些虚浮。

　　当天已经黑透时，终于在姜诗余墓地的石碑前，看到了那个消瘦的身影。

　　“他就为了这么个身材差的像个竹竿子的人，迟迟不肯归本？”忘命一脸的不可置信“我的情魂欲魄眼光就这么差？”

　　这句话让林语恨的牙痒痒，又不敢顶嘴，在背后偷偷地掐陟嵬。

　　许画盈坐在墓碑旁，喝着酒，眼神开始迷醉，笑着从包里拿出一把水果刀，慢慢的打开，又慢慢的在手腕的动脉上划了一道。

　　“许画盈！”姜诗余惊呼，伸手捂住那往外冒血的胳膊，可都是徒劳，他什么也碰不到。

　　“就让我的血渗进你的墓里，让我死了之后，鬼魂可以找到你”许画盈划破的那只手就垂在地上，另一只手拿着酒继续喝。

　　林语跑过去，发现自己同样什么都做不了。

　　姜诗余太过无力，哭求陟嵬救救她，可人间地府自有法则，何况这地府之主就在旁边站着，自己可敢？陟嵬看了看忘命，突然有些懊悔，干嘛要硬拉着他一起来。

　　或许和着酒劲儿，许画盈晕了过去，姜诗余马上进到许画盈的梦里，这个场景有些熟悉，正是姜诗余的家乡，熟悉的石板路，许画盈扎着个马尾，十几岁的模样，青春又活力。

　　姜诗余跑过去，抓住许画盈“你快醒醒，你不能这样，你死了是绝对见不到我的”

　　那女孩有片刻的迷茫，仅一瞬，便像恍然大悟了般对着他笑“你的自行车呢？”

　　“什么？”姜诗余一头雾水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这里，只是你一直没想起来，现在呢？想起来了吗？”

　　姜诗余完全听不懂，内心又很着急，只好强压着急切，耐着性子说：“你先醒来好不好？我们再谈一谈，你不要自杀”

　　这女孩儿完全不听，无论姜诗余说什么，她就只是笑。

　　姜诗余沉重的从梦中出来，盯着忘命看了片刻，“救她，除此之外，别无要求”

　　说完，猛地归入忘命身体里，魂魄归本，鬼君新生，忘命周身涌动着强烈的紫金色气流。

　　只是这个举动太突然，大家都没反应过来，陟嵬还愣愣的呆着：“这，这就回去了？”

　　“啊~”忘命一只手捂着头，一只手捂着心口弯腰靠在一个墓碑旁，很是痛苦的样子。

　　“忘命！你怎么么了？”陟嵬惊到，这连番的操作，节奏未免有些太快了，搞得他反应不过来，一直处于懵的状态。

　　姜诗余在人间这一遭的记忆尽数涌进忘命脑海里，姜诗余的种种经历，万般情愫，也撞进心里。

　　来的太猛，撞得忘命有些难以承受，情魂，本就对各种感情更加敏感，已经三十多年没有感受过的期盼、希望、失望、绝望、孤寂，还夹带着一股浓烈而陌生的心痛，全数而归。

　　陟嵬此刻早已顾不得许画盈，搀起忘命便要回地府，却不想忘命却不肯走，努力稳了稳自己的心神。

　　又一次在陟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上了许画盈的身，只是不同于姜诗余的入梦，这次是“鬼上身”，还是堂堂鬼君大人亲自...

　　“许画盈”睁开眼，扯了一条衣服裹住自己的手腕止住血，拿出手机播了一个号码。

　　忘命出来后连站立都没办法，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陟嵬忙过去扶他“你何必？姜诗余的记忆才刚涌到你脑子里吧？你这样还要再加一个许画盈的记忆，你能承受得住吗！”

　　“无妨，我只是想看看那股巨大的痛楚是来自于什么而已”忘命喘着气道。

　　不久，便有一群人跑过来，慌张中夹杂着哭骂，乱哄哄的一片。

　　过了大约有10分钟，这片墓地又回归寂静，只留下姜诗余墓前那大滩的鲜红，在月光的反射下，散发着妖异的光芒，然后又一寸一寸往土里渗。

　　忘命头一歪，倒了下去。

　　“忘命！”

　　鬼君大人这一晕，晕了足足三天。

　　陟嵬每天踱着步子来回转，也顾不上管林语了，林语就整日和钟鬼差打着游击战，你追我跑，就是不肯去往生。

　　第四天傍晚，忘命睁眼。

　　“你终于醒啦！怎么样，还好吗？”陟嵬激动地问道，神态很是关切。

　　忘命坐起身来，也不说话，任由陟嵬几百个为什么的问着，就是不回答。

　　“你，不会是傻了吧？脑子挤坏了？怎么也不会说话了？”

　　“你的母亲该去往生了吧？”林语刚走到门口，想来关心一下鬼君大人，不管再讨厌，总归还是救了自己的偶像嘛。

　　却不想听到这样的话，鬼君大人真不是一般的鬼，自己刚经历完这么大的事，竟然还有心思关心自己一个小鬼投不投胎，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果断转身逃跑。

　　“啊？”陟嵬也一时没反应过来，鬼君大人这突如其来的关心。

　　“哦，对，是该去了，这阵子有事耽误了，这就催她去了，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忘命此刻心情似乎不错，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便走出去。

　　陟嵬觉得反常，不放心的跟着一同出去。

　　走了好久，却发现，鬼君大人似乎在，散步？观赏自己创建的魂府？

　　未免也太奇怪了些，不会是像精神分裂患者一样，其他人格消灭了主人格，姜诗余打败了忘命，所以现在来欣赏一下自己的江山？夺主了？

　　“你，你是姜诗余还是忘命？”陟嵬结结巴巴的问。

　　“从此，三界，便再也没有姜诗余了”陟嵬笑笑，但这话说的深沉，竟然听不出一点开心。

　　“下来地府的这九百多年，我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我们造下的这魂府，我一心想着回天宫”

　　忘命的这些话，陟嵬着实不知道怎么答，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忘命停下，接着说“放我的情魂欲魄，去了人间一遭，突然觉得，情字还是很美好的，无论他是哪种情”

　　“啊？”

　　“我睡着的三天里，我的一魂一魄所历的一世，那个女孩子的半生记忆，我都看到了。确实是大梦一场，精彩又悲戚，他们，辛苦了”

　　“这话说的有点佛性”

　　“不去喝一杯吗？我们差不多断了三十年的情了吧”

　　“你不要说的这么肉麻，好像我们两个搞基一样”陟嵬嫌弃道

　　“我现在可是懂这些词的意思的，你的口，今后要有所遮拦了”

　　“吆吆吆，了不起，是谁之前一直想要把那一魂一魄打散来着？”

　　“往事不必追忆”

　　“且，想耍赖？还不是多亏了我，你不该对我说个谢谢吗”

　　“所以，请你喝酒啊”

　　“哼！可别想拿一般的酒糊弄我啊！”

　　“老地方，老酒，你可有偷喝过？”

　　“那，当然肯定是没有了，鬼君大人的藏酒我哪敢喝。如果少了，肯定是一些不长眼的鬼差偷喝的，我定会给你找出来！”

　　陟嵬想，上一次与忘命这样吵吵闹闹的时候，是几百年前呢？竟连印象都模糊不清了，如今这样，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