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爱》石媝

1、第 1 章

　　亲爱的泉，这是我最后一次写信给你。还记得十年前你陪我一起整理爷爷遗物时看到的那个铁盒子吗？那里面记载着一段封存了近六十年的情愫。记得当时的你常常问我，如果我是那个女子我会怎么做？我总是笑而不答。而今你我虽已陌路，但我还是要告诉你那个久违的答案。如果我是她，我会捍卫自己的爱情勇敢的争取本应属于自己的幸福！但如果换成现在，我就不会这样回答了。毕竟当时太年轻啊！我想爷爷当年的想法一定跟我一样，面对初次动情的女子，男人通常是勇敢而坚定的。她是他的梦，为了这个梦他会不顾一切。现在想来，她的确是个果敢的女子。放手，在很多时候被视为懦弱的表现。但她的放手却是那样的博大宽容，说实话我真的很喜欢这样的女子！
　　我一直好奇她最终的命运走向，因此在之后的几年里我一直在找寻着她的下落。去年春分时我盼来了那个消息。我去了一趟她的墓地，那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只是她的坟早已辩识不清了。她的安息之所在一个私人别墅的庭院里，别墅建在那栋老宅子的附近。那别墅的女主人已经五十多岁了，她说这块地是其母生前留给她的。那个美丽女子的骨灰滋养着花圃里的向日葵。她把爱种在了这里！回首往昔，或许她选择放手才是正确的吧！
　　泉，我想我欠你一个解释，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明年的这个季节你不妨也去拜访一下那位夫人！也算了结多年来的一桩心事。别了！最初爱过的人！
　　那封信最后的时间显示为2006年09月25日。收信人是在次年的同一天收到这封信的。

　　上海1942年7月
　　轩是个刚留学回国的学生，在那个纸醉金迷的大上海，他寻到一份报社主编的职位。诚，是当时大东洋行的继承人，他们是同窗好友。他邀请轩一同参加某个政客主办的慈善晚宴。在拥挤的会场里，一个身着白衣晚装的少妇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她是一位富商的遗孀年纪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脸上挂着礼貌却疏离的浅笑。素颜白衣衬得她更加的飘逸绝世，但她并不知道这样淡然素净的她早已成为众人眼中最优美的猎物。自然，轩很快也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个毫不张扬的少年身上有着上流社会少有的质朴，清秀的面孔向人们昭示着他的年轻以及不善交际的缺点。俩人目光交汇处流露着对彼此的欣赏，她会意的绽露出友善且真实的笑容。那抹撼动人心的笑颜久久镌刻在他的脑里，直至死亡！
　　诚领着轩拜会了上海政交界最有影响力的几位大人物，像所有初入社会的人一样他显得兴奋而紧张。然而他的眼光却有意无意的飘向那抹孤傲的身影。诚自然也看到了那白衣丽人，不可否认那女子的确美的令人窒息但她毕竟是个寡妇，他虽不迂腐但对这样的女人还是敬而远之的。轩对那女人的态度他是看在眼里的，希望那只是他一时冲动吧！他是个有抱负的人不能因此而毁了前程。
　　诚拉着轩应酬了一拨又一拨的名流大亨，现在会场里没有人不知道轩的名字。然而轩却更想知道她的名字，是的他想知道她的一切。诚知道轩在想什么于是他不着痕迹的谈起了她。那一晚轩听到了许多关于她的故事，他听着那些密闻心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刺了一刀。他知道那是心痛的感觉。
　　一夜未眠，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她。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他要主动追求她。这是个鲜活而大胆的决定，他押上了未来全部的幸福！他知道这是一场艰苦的战役，收获真爱的路上总是充满不可预知的危险。
　　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已与她交往甚深，每日的交流更令彼此互生情愫。但都发乎情止于礼，在如此浮华的世上更显他们的真挚高尚。她说她不喜欢出门，不喜欢看见世人庸俗的挑衅以及那种嘲弄的目光，她喜欢独自一人在这栋老房子里吹奏她最爱的家乡小调。
　　每晚轩都会在那栋老宅子前驻足倾听那悲伤的笛声。
　　在一个苦涩的夜晚，雪祭奠着亡夫的灵魂，哭泣声中也在控诉着自己逝去的青春以及附加在这弱小女子身上的无限折磨。她知道的，她爱上了轩。那个纯真的男子，可这会有结果吗？
　　雪，依旧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一切看似平常，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什么在悄悄的改变着！是的，那就是心！丢了心的她比往昔更加迷人，双颊绯红星眸顾盼娥眉淡扫愈加的摄人心魄了！今天他会来吗？她痴痴的望着窗外那条清冷的石板路，默默的想念着他温暖的笑脸。
　　爱情使人变得异常的勇敢，这一日他踏上了那条走了不下千次的青石路。又一次站在那道秘密的门前，听着那婉转的笛声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雪又在吹奏那首江南水乡的小调了，原本应该欢快的民谣在她的演绎之下反显得苍凉悲怆起来。他敲开大门，轻手轻脚的接近悲伤的源头。她倚靠在门廊边，笛声幽幽辗转缠绵却隐隐透着一股怨气。轩爱怜的拥住她，笛声戛然而止。雪！他这样轻唤着她的名字。她叹了一口气，慢慢回转过身子。眼前的男人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了，两年的社会历练使他更显成熟逼人的气势。现在她倒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了，也罢！女人天生就该懂得示弱的。她已经勇敢的太久，是该放下的时候了！

　　雪依偎在轩的胸口静静的听着他心跳的声音，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入眠。轩轻抚着心爱之人的后背给予她最刻骨的温柔，那迷人的清香不断渗入他的心底，他要永远珍藏她！那夜后雪变了很多她不再愁眉不展，就连背影都是快乐的！轩看着雪在庭院里欢快舞动的身影，好似心也跟着她一同飞了起来。他们常常挽着手一起看日落，当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时他总会拥紧她说道：黑夜并不可怕，因为有我在你身边！她深深的凝望着轩明亮的面孔缓缓的吻上那性感的唇瓣，很快的轩夺回了主权渐渐的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她无力的倚在他的身上才放开她。幸福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轩的父母强烈反对他们的婚事。那阵子是他一生中最疲惫的一段时光，与自己的父母为敌是痛苦的。最后他还是离开了家，他并没有住在雪那里男人的尊严使他选择住在诚的别馆里。
　　轩决定离开报社开始谋划自己的事业，他要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在诚的帮助下他很快解决了资金上的困难，又利用自己良好的人脉迅速的找到了几位合作者，在新公司成立的那一天他对外宣布了自己的婚讯。
　　雪同往常一样站在窗前欣赏风景，她轻抚着自己略微隆起的腹部脸上满是幸福的神采。下个月就是他们的婚期，不知道他的父母会不会来，三个月前他的父母去了香港定居说是再不回来了。轩看似不在意但她知道他心里有多苦，上个月得知自己有了身孕，轩高兴的跳了起来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她说什么也不松手。想到这里她的嘴角溢出甜蜜的笑容。楼下传来轩的声音，她披上披肩小心翼翼的下了楼。她没想到诚也在，收敛了笑容优雅的对他打了个招呼就朝着轩的方向去了。轩看到她来了紧张的走了过去轻柔的扶住她，领着她坐了下来才安心的同诚聊了起来。对于生意上的事，他是从来不避讳在雪面前谈的。这充分说明了雪在他心中的地位，他们之间是不存在秘密的！
　　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诚她都很不安，虽然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真诚友善但在雪看来他的确对她怀着一丝敌意。饶是如此她也从没对轩说起过，现下看来怕是自己多心了吧，她苦笑着摇了摇头。送走了诚，轩犹豫的告诉了雪要去香港看他父母的事，雪知道他是真的放不下父母就同意了他的决定。那天夜里他拥着她，久久无法入眠。舍不得，真的舍不得与她分离。
　　分别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等我回来！
　　他不知道的是，为了这一句话她等了一生！
　　到香港后的第十三天，他得知上海将实行海禁。他迅速的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雪颤抖的声音，他顾不得与她倾诉衷肠只吩咐雪马上整理行装去诚那里，诚会带她来香港。
　　当她整理好行装前往诚的处所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而香港那边的电话却再也打不通了。
　　等待了整整五天，却始终没等到她的身影。诚告诉轩，雪没来找他。他发了疯似的跳进冰冷的海里，就算是游也得游回上海去。这是他昏厥前唯一的信念。
　　半个多月后，在香港码头前一个身着宽大棉衣的女子在一个中年妇人的搀扶下缓慢的下了渡轮。
　　几年后，轩和另一个女子结了婚。在婚宴上一个带着白色纱巾的女子引起了他无限的遐想。会是她吗？轩一步步走向她，而她却消失在人群中，留下了一方雪白的纱巾。那条纱巾甚至比新娘身上的白纱还要雪亮。新郎远远的看着那个神秘人的背影，不自觉的流下泪来。

　　看完了那本日志，我的心久久无法平复。想起爷爷临终前手里攥着的那条已经泛黄的纱巾，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天长地久！泉问我，如果我是那个女子会怎么做？是啊，该怎么做呢，上演一场抢婚记吗？我想如果我爱他，那么我就会争取到底。但我始终没有回答泉的提问。因为我想等到结婚时再对他说。
　　五年前我得知自己患了心脏衰竭症，这病拖不了几年。在我生日那天我向泉提出了分手，第二天我就移民去了加拿大。我知道自己很残忍，但我还是自私的要他永远记住我，即便我用了这样极端的手段。前不久我等到那个消息，不顾身体上的病痛依旧去了趟上海。我带着爷爷的骨灰去了她的坟前，分别了六十多年今天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她一直在这里等他回来，回来接她。他们的女儿见证了这一刻。我在那里种下了一株向日葵，那一天我提笔给他写了最后一封信，委托朋友在次年的同一天寄给他。我以我的方式守望着他，守望着我的爱情。
　　向日葵的花语：沉默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