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第三翼

2、第二章

　　高中没有和薛北辰同校，乔妍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本性。在别人看来，她是乔妍，中文系教授乔拓和戏曲研究专家方胜的女儿，漂亮，随和，成绩优秀；因为母亲的关系从小学习京昆旦行，学校每有重要的庆典都会有她的表演。总之是出色的人物，但是又不会太过耀眼，因此在同学间很受欢迎。
　　而在“夏天”那群人心里，她是“乔”，总是腻在薛北辰的身边对她撒娇，喜欢吃喝裴敏的私藏，心情好的时候会霸住酒吧的麦克风唱歌，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抱着抱枕发呆，无聊的时候就捉弄林峻青，而且毫无节操，必要的时候，可以完全没有做人的原则。尤其在林峻青的眼里，乔妍更是阴险狡诈，他确定自己曾经不止一次地看过她长出犄角和尾巴。
　　柳珩煜是这群人中的例外。他认识乔妍很迟，接触也少。他不知道乔妍第一次见过他后就很哀怨地拖住薛北辰的手叹气：“良人，都是奴家不好，伺候不周，让你如今被美色所惑。”
　　薛北辰满脸黑线。林峻青恨不得自己没有长眼睛耳朵。
　　除此之外，在“夏天”，乔妍算是沉默的一群。她喜欢观察，但不评论。薛北辰对裴敏的好感，以及北辰和柳珩煜之间的小小暧昧，她看在眼里，却没有说过什么。她不希望改变什么，只想让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就算平淡，也很有趣。
　　然后有一天，她见到了薛北辰的哥哥。

　　第一次见到沐南宇的时候，乔妍小小地吃了一惊。
　　她不知道这世界上会有人这么地像薛北辰：高、瘦，挺拔，轮廓分明，目光专注；看人的时候喜欢直视对方的眼睛。等待答案的时候会微微皱眉。唯一不同的是，比起薛北辰，沐南宇注视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暖意。
　　即便当时完全不知道沐南宇的身份，她也从北辰惨白的脸色中看出了不妥。
　　“与北辰如此相像又能让她如此在意，这个人应该和北辰的父亲有关吧，”乔妍在日记里这么写：“是真的很像啊。当他从车子里走出来的那一瞬间，我居然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北辰的情景……”
　　周围的一切忽然都变得安静，旁边的嘈杂声模糊而缥缈，天地间仿佛只有那个少女低沉的声音在回荡，清晰地，一点一点地传到耳边：
　　“请问，新生报名是在这儿吗？”
　　“然后，我的初恋就结束了。”乔妍合上日记本，轻轻地笑了。

　　乔妍觉得自己是个很没有朋友爱的人。沐南宇第二次来“夏天”找北辰，兄妹间的那段唇枪舌剑的对话，她完全是拿来当戏看的。她明白北辰的心结，也能理解北辰的愤怒，但是，看到两个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对峙，乔妍首先想到的，居然是《双星记》里那两个明星兄弟。
　　“看来，长相真的很重要。就算是在吵架，好的卖相也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就是乔妍对此的总结。她对这个长了一张薛北辰的脸，个性却南辕北辙的沐家大哥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在她看来，沐南宇一味强调北辰的血缘，其实是选择了一种最最失败的方式来修复他与北辰之间的关系。北辰的抗拒合情合理，沐南宇的跟头栽的理所当然。
　　“接下来就要看沐先生的耐力有多长了。”她跟裴敏聊天的时候预言：“等他没耐性了，这件事就该结束了。”
　　几天后，她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沐南宇向薛妈妈挑明了北辰对裴敏的好感。面对裴敏特殊的性向，薛妈妈做了任何一个母亲都会做的事。她找到了裴敏。北辰失恋了。

　　乔妍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生气过。北辰失踪的那段期间，她一直没有理过裴敏，连“夏天”都很少去了。
　　尹爱曾经劝她：“这件事不是裴敏的错，他也很不好受的，你不要怪他了。”
　　乔妍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说：“北辰喜欢谁是北辰自己的事，裴敏可以不回应，但是他没有权力干涉。”
　　乔妍知道自己是在迁怒。整件事中裴敏并没有错，她也没有立场对裴敏的做法说什么。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要生气。气裴敏，气北辰，也许，也有一点气自己。
　　“气自己什么呢？”在公车上，乔妍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现在她要去医院。北辰因为胃溃疡动了手术，躺在医院好几天了。自己的父母知道了很是关心，让乔妍拎上水果去医院代为探望。乔妍义不容辞，尽管还在生气中，也只能奉命前往。
　　所谓祸不单行。在医院门口，乔妍碰到了她这段时间最不想看到的人：沐南宇。
　　是沐南宇先叫住她的。可以在熙熙攘攘的医院门口一眼认出她，乔妍不得不承认这位沐家大哥眼力的确非凡，不愧是能轻易看出北辰最隐秘的感情的人。
　　当下乔妍礼貌地冲他笑笑，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就想走，却被沐南宇叫住了：“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乔妍的心里立刻条件反射出电视剧里常用的台词。她忍不住笑起来，对沐南宇点点头：“好啊，现在吗？”

　　沐南宇对北辰身边的每个人都做过了解，乔妍当然也不例外。从资料上来看，这个女孩子出身书香门第，教养良好，成绩优异，是高中常见的好学生。她经常会去“夏天”，但除了偶尔上台唱唱歌，基本上就是坐在沙发里聊天发呆。作为北辰最好的朋友，她对自己的出现简直可以用漠不关心来形容。仅有的几次见面，不是早早躲开，就是干脆在旁边扮隐形。对北辰的住院，她很生气，但似乎只是把矛头对向了裴敏。综合这些资料，沐南宇觉得，也许可以从乔妍入手，打开他与北辰之间的僵局。
　　乔妍的态度让他很满意。她似乎对他完全没有偏见，很干脆地上了他的车。
　　“我们不要走了，就在车里说好不好？”乔妍说，“我想早点去看北辰。”
　　是很高级的轿车。乔妍钻进车门就觉得一阵胸闷，她知道自己晕车的毛病开始发作了。她有点烦躁，只能努力保持笑意看向沐南宇，暗自催促他快点开场。
　　“你……不太舒服？”
　　看出来了？乔妍再一次从心底肯定了这个男人细致的观察力。
　　“还好，我有点晕车。”
　　“那我们另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不用那么麻烦了，反正只是一会儿而已。”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就长话短说。”沐南宇稍稍沉吟一会，很诚恳地看着乔妍，“你既然是北辰的好朋友，一定也是希望他有个明朗的未来。而她现在的生活……实在让我，从一个兄长的立场看来，很担心。”
　　乔妍忽然噗地一笑：“嗯。我爸爸也这么认为的呢。”
　　沐南宇一愣，谦和的笑笑：“是吗，长辈的看法自然是很有道理的。”
　　“……”乔妍一脸纯真地看着他：“？”
　　“可惜，小辰总是有个心结。”
　　“啊……”
　　“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也许你能帮我，也是帮北辰解开这个心结。”
　　“北辰是我的朋友。任何对北辰有利的事情我都会愿意做。”
　　沐南宇有点诧异地看着乔妍，忽然觉得有微微的感动。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子，目光清澈，神态专注，精致的脸庞上隐隐有一抹倔强。她并没有什么力量，但是，她就愿意不顾一切代价去保护自己的朋友。原来，资料里那个单纯娇弱的高中生，为了朋友，也会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
　　“北辰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
　　沐南宇的这一句话，是诚心诚意的。
　　乔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应该的。北辰平时对我们那么好。”想想又很认真地问：“可是我担心北辰不会那么快就回心转意的吧？”
　　“我知道这件事需要时间，我会等小辰，直到她解开心结。”
　　“嗯，我也会尽我所能的。”
　　于是，对话在友好而和睦的气氛中结束了。乔妍继续去病房看望薛北辰，沐南宇开车先行离开。
　　稍后在薛北辰的病房，乔妍很快乐地宣布，她刚刚把沐家那位不受欢迎的大哥打发走了。
　　“他说希望我能劝劝你。我答应了。所以至少十天半个月他都不会来打扰你了。”
　　“你又骗人。”北辰的声音虚虚的，连笑意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你是我的朋友，我只做对你有利的事情，尽我所能啊，”乔妍轻轻地拂开北辰额前汗湿的头发，“你看，就算美色当前，在我心中，你的地位还是远远胜过那位帅大哥呢。”
　　门口传来一声□□，前来探病的林峻青再一次不幸中弹，倒在了乔妍的轻声慢语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