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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浣花溪畔造纸忙 ...

  •   在梓州待了两个多月,又灰溜溜的回到成都府。被人翘首的女诗人,精明干练的女商贾,莫名其妙的就被抛弃了,各种流言蜚语都会流传。情伤财失,窝在望江楼里独自伤心了几日。薛涛毕竟见过世面,父母双亡后,卖身乐府而求生;两次被逐松州,强忍屈辱而求解禁;脱藉自谋生路后,造纸创业而发达。薛涛把思念埋在心中,把怨恨抛到脑后。她要用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填充她的时间,忘却一切烦恼。
      薛涛回到浣花溪畔,薛涛不愿再去西川幕府,把一腔离愁别恨全投入到她的纸业当中。厂房又新盖的几棚、又砌了十几个巨大的涝池,晾纸晒场绵延好几里地,蔚为壮观,沿江库房、码头皆是薛记货栈。纸厂里热火朝天:进料、化料、捞浆、晾晒,揭批、迭摞、剪裁、打包,一派繁忙景象。总店门前车水马龙:入库、分装、批货、上船,然后是收款、入账,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其实这些都不需要她亲自动手。要她亲历而为,也是工作量最大的有三样:
      一是和各地的纸商谈销售:纸品、数量、价格;
      二是督促检查各个分店的工作:销售量、营业额,各地的市场行情,除了纸业的行情以外,她还要了解当地政治和文化的情况,那就是她的情报站。还有就是要开拓市场,或由当地货商代销,或开办新的分店;
      三是对原料、品种和库存的掌握:这项工作专业性较强,要学的东西很多,她的精力大部分放到了这里。
      她发现,纸的质量和品种对销售量有很大的影响,没有新的纸品就扩大不了市场。
      而纸的质量和品种又与原料有很大的关系,对于浣花溪附近和本州、本府能出产的原料比如竹篾、小麻、桑皮、木芙蓉,她倒是不太操心。但是那些外地,特别是北方、外国出产的原料,就要提早准备。有些原料用量虽然不大,但是对某些纸品却是不可或缺,像榆树皮、苎麻芯、松花粉、蜂蜡、松脂、橡胶、桐油、琥珀红、孔雀绿……这些都要在库存中多少预备一些。不定那个纸商就要提出特殊要求的纸品,不同原料的投入就会生产出不同种类的纸品。纸的品种多了,销售的渠道就多,量也就上去了。她几乎隔一两天就要查一次原料库房,核对原料账册,对原料的质量和品种要求极其苛刻,库房总管,张从仁师傅也是个细心之人,不烦薛涛的苛刻,尽心尽责的把好原料关。使得薛涛可以把主要精力放到纸品的新品种研制上来。
      为了能学到精湛的造纸技术,薛涛访遍了成都附近的造纸名家。成都是当时唐朝几个最大的造纸中心之一,造纸人才济济,最有名的就是造纸名家,成都纸业中称为师祖的谢师厚。
      薛涛备了厚礼登门拜访,第一次去,说是从来不收女弟子;连门都没进去;
      第二次去,说是年老体衰,闭门休业,早已不收徒弟了。坚词力絶,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薛涛这样一个能说会道的行家都没有办法。
      薛涛思来想去,千方百计打听到幕府中的刑案书记谢子明是谢师厚的叔伯侄子,同是幕府熟人。谢子明曾受过薛涛的接济,那次接济正是急于给重病的叔叔谢师厚凑钱治病,渡过难关。当薛涛向谢子明讲明要向谢师厚拜师学艺的初衷时,谢子明对薛涛说:
      “见叔叔不难,我可以引见,但是要他接纳你,却是不容易。他很少收徒弟,尤其到晚年,似乎力不从心,要关门收山了。他并不在乎厚礼,但他最看重人品,是否真懂纸业,真爱纸业,真想钻研造纸技术。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拿出你搞的几样纸品,求教他便是。”
      这正是薛涛求之不得的事。最近他接了几个订单要求,纸的用途十分特殊,正不知道如何下手呢。
      谢师厚听谢子明说要拜师的是救命的恩人,自然不能不见。只是他确实人老体衰,一身是病。拜师的又是个女的,实在不方便授业。对谢子明说:
      “能不能只见面,不拜师。”
      子明说:“见了再说。”
      薛涛进门,见谢子明旁边太师椅上坐着个须髯老人,躬身就拜。老人说:“先坐下说话,不必施礼。”薛涛已受谢子明提示,不再客套,坐定,拿出一张纸来,问:“师爷,您看这纸怎么让它变平变光。”这纸其实并不皱巴,只是由于原料纤维的作用,有细微纹路上的起伏。
      老人连看都不看,说:“砑光呀!”
      “怎样砑光才好?”
      老人皱眉,砑光已是造纸业很常见的技术了。
      “抹葵花根汁,摞寸厚,夹刨光的木板,先捣后压。不是特需,不必这么麻烦。”
      “做名刺用。”
      “哦,这东西要精心,不光要平还要挺括。”
      “怎样才能挺括?”
      “这一时半会说不清。”几句话就给顶回来了,显是不想授业。
      薛涛又拿出一张黄纸,油光厚实,又问:“我这是浸了桐油的麻纸,打算给水果包装保鲜,可是最多只能保三天,再包,就烂了。有什么法子能保鲜的时间长吗?”
      老人笑说:“又是哪个贵妇人要学杨贵妃吃荔枝吧,有人也找过我做这样的保鲜纸。我能做到最长保五天,还不稳定,再长也不行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相互切磋吧。”拿起纸来看了看,说:“你这桐油恐怕不行,油性太大。我曾试过徽州的一种桐油,做不成纸伞的那种,漏水漏气,反而保鲜时间长。因此,我悟出一个道理:原先我跟你的思路一样,都在想着防失水、防干燥就能保鲜。可能适得其反。”
      “如果桐油不行,您看涂蜡行不行?”薛涛曾经试过多种方法。
      “这倒是个好想法,上蜡的纸有微孔,所以伞匠不愿用蜡。”
      “纸上涂蜡的工艺不好掌握,容易裂,起泡、起孔、掉渣。”薛涛虽然试过涂蜡,但是不会上蜡工艺,做不成蜡纸。
      “纸上上蜡可是一个技术活。不易掌握,要到作坊中现场示范,才能弄懂。等有时间吧。”似是松口授业,又不知猴年马月。
      薛涛心有灵犀,赶紧起身,又是深深一拜。
      老人说:“你先别拜我,这事我也没干成。你要是干成了,也扬一下我的名声。”
      “我是上蜡弄不成,才去泡桐油的。这下可好了,本来桐油就紧缺。”
      “现在桐油怎么这样紧张?”
      “军队里要一种纸,要能包火药,既要防潮,又要不易撕破,还要易燃。只能用桐油,所以用油量就大。桐油用处广,本来就是紧缺货。现在难的还不是桐油这样的原料,而是世上哪有不易撕破的纸,不易撕破的纸可怎么弄呀。”
      “多加苎麻芯、榆树皮、竹篾浆、紫荆浆,有碎布、烂绸更好,捣成浆。关键是配比。这是我多年琢磨出来的道道,你要是学……”
      薛涛大喜,又站起身,撩裙摆袖,俯身跪地,拜了三拜,欢呼:“今天老人家教了这么多本事,就是我师傅了。师傅在上,受徒弟行拜师礼了!”双手递上名帖,摆上厚礼,起身插香,又给案头墙上挂的纸业祖师爷拜了三拜。谢师厚抹须微笑。

      有师傅指导,少走多少弯路。
      第一课就是上蜡,薛涛把自己的轿子抬来,自己扶着轿子送谢师傅来到纸厂。谢师傅耐心的一步一步教了薛涛上蜡工艺。两人还切磋出进一步改进的法子,上蜡的纸,更加薄、软、柔,且带有微孔。这微孔肉眼在一般光线下是看不见的,必须对光看,极微细的小孔密密麻麻。这样的蜡纸透气保鲜,十天半月没有问题了。有那效仿杨贵妃吃荔枝的王妃、贵妾、千金小姐不必再让人骑马背着个筐子裸奔几千里了。用薛涛研制的蜡封保鲜纸包好,大车拉着就上京城了,愿吃多少就有多少。当然也不光是荔枝需要包装,还有其他新鲜物品需要包装,这种蜡封纸市场大着呢!谢师厚也非常高兴,对薛涛说:“我研究了这么多年也没成功的技艺,让你给弄成了。光是这蜡纸,你的进项可就大了。”薛涛说:“多蒙师傅指教!”
      第二课是撕不烂的纸,听了谢师傅的指导,纸浆里加了苎麻、榆树皮、竹篾浆、碎布,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乱加进去。谢师傅多年摸索总结出的各种配料的比例,要论斤称两,精细搭配。这些精贵的经验传授给薛涛,少了多少时间的盲目探索。捞出来的纸真就撕不烂、扯不破。除了军队包火药以外,药店包药,以及运输行业包装贵重物品都能用到。只要掌握好那几种原料的配比,各种不同包装用途的纸品都可以生产出来。谢师傅说:“撕不烂的纸,我很早就掌握了它的工艺。可是不知道有什么用,一直深藏在家,荒废了。没想到你给开发出来,有这样大的市场。”薛涛说:“好手艺不能藏着,还要有好市场,市场是开发出来的。只要有好东西,不愁卖不出去。”薛涛给师傅的孝敬,比他一生赚的都多。庆幸晚年收了这么一个好徒弟。
      品种越来越多,市场越来越大。
      有了师傅的指导,薛涛自己也可以琢磨研制出新的纸品。
      薛涛是个诗人,当然更关注文人用纸的习惯和爱好。她在梓州发现小张纸笺很受文人欢迎,于是回来扩大了剪纸房,让成都有名的铁匠铺捶打各种尺寸的剪纸刀,又请木匠做出各种活动尺架,只要市场要什么尺寸,就裁什么尺寸。一时适应七绝、七律、五言绝、五言律、长律、长赋的纸品流传起来。过去用的宣纸太绵,工艺繁琐,纸品就贵。现在她只用浣花溪畔的苇薄制作小笺,又从师傅那里学来压平、上光、漂白、去晕的工艺。原料便宜,工艺简单,自然就便宜下来了。纸品小了,价钱便宜了,一盒几文钱,文人都能买得起,又不再自己裁纸。写了诗,买一摞小纸,或自誊,或他抄、或刻小版,便于到处散发。唐朝一时诗歌满天下,流传至今的甚多,就是因为薛涛的纸品适应了写诗的潮流。
      还有一种小型纸品,也挺受欢迎,就是那种做名刺的纸片。这还是受到在梓州元稹递上名刺的启发。西川地处边陲,很少见到名刺这玩艺;薛涛长期就是一个歌伎,底层人物,也没人给她递过名刺。见到元稹名刺,很是新鲜,上面不但有名氏、官衔,还有边框,暗纹。很是别致,纸片虽薄,却很硬朗,手中把玩欣赏收藏,耐人寻味。后来知道,官职大小不同,家世名声高低也决定了名刺的大小,暗纹的款式。回来她叫各分店收集各种名刺款式,开始仿制名刺样式纸品。
      别看小小纸片,制作不易。首先是要平整,别的用纸有点纤维的自然微纹,不算什么,名刺必须平整光亮。平整问题在第一次拜师时已经解决,只要用心砑光就行。挺括问题虽然当时师傅卖了个关子,后来还是师傅手把着手教会了她这门手艺:以淀粉混合一种粘度高的胶液,比如牛皮胶或某种植物中粘液(很多植物都有,夹竹桃、橡胶树)温水搅拌成稀释的黏液,然后加入明矾,起泡后立即倒入纸浆中。要不是师傅把着手,还真不好掌握淀粉与黏胶的比例,水的温度,以及点明矾起锅的力道。暗纹好说,请工匠制作出各种木质压膜,成摞浸泡后赶紧压制,再浸泡再晾干。边框就更好制作了,当时的印刷技术已经是炉火纯青,这种回字纹框可以有很简单的石刻或木刻印刷。裁剪成不同大小,制作出的名刺底片在市面上争抢一空。那可是进阶的敲门砖,讨好的见面礼。

      攻克名刺的制作工艺,对进一步提高纸品的档次,制作高档文化精品有了启发,也打开了门路。

      那天早起,薛涛梳洗完毕,刷脸涂胭,整妆画眉,多年歌伎养成的习惯,不管今天做什么,妆是一点不能省俭的。过去在乐府中,胭脂等化妆材料都是官配的,自己也无钱财无时间去采购化妆品。现在她有的是时间、钱财来置办这些东西。但是她还是愿意自己制作一些自己喜欢的颜色、香味、以及细腻程度、光泽深浅。最近她托人从北方捎来的桃花瓣腌制的刷脸液已经弄好,装瓶摆在了梳妆台上。要说最喜欢的还是海棠花瓣做的润脸香露,柔润有余,轻泛微香。那是前年有人送她了两株海棠苗,种在了楼下的院子里。川蜀本无海棠,水土不服,成活、生长极为不易。经过精心滋养,不但成活长大,而且枝繁叶茂,今年春上,花团锦簇,把花采下来,与桃花膏、玫瑰汁、芙蓉津相混,温碳煨热,千万不要滚开。装罐封埋海棠树下。从梓州回来,打开一看,红液飘香,酿造成功。不敢多用,每次少滴一点。脸上要是蘸一点刷开,那脸蛋粉红亮润,年轻了不知多少岁。今天高兴,打开桃花液和海棠露,一样沾了一点。妆已基本化完。
      最近名刺底片卖得很好,薛涛叫外面送来几款样品,一方面检查一下还有什么可改进的地方,另一方面也想拿点送给幕府中的朋友。外面小厮送来制好的名刺底片样品,丫环小翠拿过来摆到梳妆台旁边的茶几上。薛涛说:“别都乱放在这里,一样一张给我摆好。”
      小翠说:“茶几上也放不下呀!”
      薛涛笑道:
      “一个女娃儿,越学越懒。站在那里,拣那最喜欢的两张举着给我看。”
      小翠嘟起嘴吧,把手里剩下的名刺翻看了一遍,抽出两张,展给薛涛看
      薛涛拿起小翠左手的一张名刺底片把玩翻看,那是给五品官员做的,寸五见方,女诗人突发奇想,觉着在上面题个五绝,再合适不过了。于是提笔写上:
      “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这是薛涛8岁时续父诗《井梧吟》。当时薛父吟出上句“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小薛涛就立刻接吟了下句“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惊煞众人。因此薛涛一辈子都记住了这首诗,随手拈来。
      门口小厮传话,有客来访。赶紧将写诗的那张连同小翠手上的几张底片放到梳妆台上,叫小翠赶紧出去,招待客人沏茶倒水。薛涛再次对镜整理了一下容妆。
      客厅引见的,是李校书程凯,也是幕府中的幕僚,曾与薛涛共同为节度使管理书信文书,薛涛管来信,李程凯管分发,有时也互换帮忙配合很好。李程凯书读得很好,可惜自中了秀才以后,屡试不中,投到武元衡门下,先做了一个“郎中”,也即是办公室秘书。除了与薛涛同管文书以外,也是经常与薛涛一起在聚会场合为节度使当场献诗,才华横溢,很受节度使欣赏,与薛涛一起报请校书郎,薛涛未被批,李程凯获批下来,算是有了身份,在吏部记名候缺。最近调令下来,去京城授校书郎。这个校书郎可不比原来那个记名校书郎,那是正儿八经天子门下的官,官虽不大,前程远大,多少后来的州官宰相都是从校书郎起家的。今天来此是来辞别来了,说是报喜也是报忧。李程凯的妻子刚刚去世不久。程凯之妻与薛涛是闺蜜,也算是薛涛介绍结婚的。听到丧讯,薛涛不由落下泪来。忧思泉涌,说“我给你俩题首诗吧。”
      叫小翠拿纸来,客厅无纸,只好到房里去找,“顺便把那些名刺拿出来”。
      转身对李程凯说:“我做了些名刺,你们官员用得着。你自己留着,或送人,都可以。”
      小翠拿了名刺底片,大呼小叫的跑出来说:“你看这死猫崽子,把化妆瓶都弄翻了,名刺撒花了。”
      梳妆台上的那几张名刺底片被打翻的桃花液和海棠露浸上了颜色,粉红晕染。那张写着《井梧吟》诗的名刺上也有了颜色,红液漫铺诗间。
      李程凯一眼看中,夺过那张写着诗的名刺,唸到“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好美的诗句,好美的彩笺呀。薛涛想要回:“一个残品,不必拿出。要让人笑话了。我另写一张给你。”
      李程凯说:“这样的好诗,写在这种彩笺上。谁能不爱。我要拿回收藏。你还是用染色的名刺给我写诗吧。”
      薛涛拿过另一张染色的名刺,提笔落字:
      花落梧桐凤别凰,想登秦岭更凄凉。
      安仁纵有诗将赋,一半音词杂悼亡。
      (《别李郎中》薛涛)
      题名,“别李郎中”,她不愿意叫他李校书,还是愿意叫他李郎中,因为和他共事那么长时间都是叫他“李郎中”。说是悼亡闺蜜李妻,实是自己想见元稹的内心凄凉(“想登秦岭更凄凉”)。
      李程凯拿到两张写有诗词的彩笺,一股文人对艺术的绝高欣赏油然而生。唐朝市面上早有色纸销售,但是那种大红、大紫,一页同色的麻纸从未引起过文人的注意。薛涛偶染的名刺小笺,是那种浅色晕染,粉白相间、层次错落,浓淡有致,浓处像花、淡处像水,字在其间,就像蜂落花中。不由有道文人们联想翩翩,才思泉涌。
      李程凯早忘了亡妻的哀悼,兴高采烈的拿回府中给同事们欣赏。
      没过几日,幕府里的好友接二连三的都过来索要彩笺。甚至武元衡武相国都托人来要。
      再过几日,调到京城中的李郎中从京城来信,求购大量彩笺。不多时,刘禹锡、王建、白居易等等知名文人都来信索购。
      薛涛突然意识到,这种彩笺是极受欢迎的一种高品位纸品。极受那些学业有成、一举中士、悟性极高、文学修养极佳的文人所喜好。不是那种还在苦读死背、或者头脑简单没有文学造诣的书呆子所能理解的。
      她开始研究做这种彩笺。当然不能用她昂贵的化妆品去做,那样成本太高,原料有限。她大量收集各种颜料,西南蜀地生长的各种植物(如加蓝草、格桑、栀子、茜草根以及各种花朵的花瓣),有色的矿物(赤铁矿、雄黄、朱砂等)。捣碎、研磨,混配,不同的比例,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层次。
      写诗的彩笺,当然不用像名刺那样挺括,暗纹可有,无须边框。因此还用苇薄纸,尺寸还按以前流行的七绝、五绝的宽度裁剪。关键是着色。这有两个难题,一是怎样在苇箔纸笺上上色;二是颜色既要有晕渲的效果,但是又不能让将来的写诗落字晕花纸面,字要吸墨刚实;三是怎样让颜色在纸笺上固定住,不褪色、不变色。
      这些难题的解决,还是要靠师傅。谢公(谢师厚)之所以出名,就是他的色纸。谢师厚所造出的色纸曾经达到十几种,传名于天下。(“唐時的谢师厚曾以制作十色笺而闻名,纸色有深红、粉红、杏红、明黃、深青、浅青、深绿、浅绿、铜绿、淺蓝等。” 《词林海错》)谢师傅虽然对着色的技艺炉火纯青,但是他对颜色的把握还是过于死板、单调、干涩。因此他的色纸并没有受到文人的喜爱,只是用于装饰和裱糊,价值并不高。薛涛从女性的细腻、诗人的深邃角度出发对颜色的层次、润色、光泽以及当时文人的思想潮流、爱好都有深入的研究。借用了谢师傅的着色技术,发挥自己的特长。特别是在着色上加大渲染效果,色白相间(这是谢师傅最不喜欢的),颜色以粉白和红白为主。这种颜色是薛涛自己琢磨出的,用乐山特产的胭脂木浸泡捣拌成浆,加上云母粉,渗入花汁露(即花瓣浸泡压出的水汁。其中一种或几种:桃花、夹竹桃花、木槿花、芙蓉花、最好是海棠花),制成粉红色的特殊纸张。纸面上呈现出不规则的松花纹路,煞是清雅别致。固色其实已经水到渠成,名刺被打翻的化妆液染后,纸不变软,字不变形,水走色留,就是因为当初受谢师傅指导在名刺纸上上了胶。上胶方法有多种,浆中上胶,纸上上胶,先上胶,后上色,先上色后上胶,都可以产生不同的彩笺效果。
      彩笺研制成功,量产后,投入市场后,颇受欢迎。
      彩笺在西蜀以至全国都流行开来,一时订单纷至。零售价格已经涨到到十钱一张,仍是供不应求。西蜀回京的官员,已经不带别的特产,指名要薛涛彩笺。回京当宰相的武元衡拉了一箱彩笺,当然这是薛涛白送的(此事后表)。而且其中有几盒是她亲自动手做的精品彩笺。后来到西川任节度使的李夷简、王播走时都带走了彩笺,到长安城散发送人,甚是轰动京城市面。薛涛彩笺以盒装售卖,盒子装潢精美,尤其精装盒子,彩绘印面,丝缎垫底,镀金搭扣。很是招人喜欢。
      一时,薛涛笺名声在外,洛阳纸贵,一纸难求,仿冒品层出不穷。黑市上,一盒纸(精装十二张)能卖到一两银子(当时银子还不十分流通,煞是精贵)!薛涛笺已经成为贪官行贿、佞臣送礼的标配物品。
      薛涛因此也财源滚滚,富甲天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浣花溪畔造纸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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