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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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自己入梦来
一个个飘散
一个个破灭
一场梦，独属于今夜的梦，属于林漱的梦，他好不容易才梦到三百多年之前，那些走过的烟花柳巷与穿行的大漠荒烟，好不容易不须去费神回忆，过去便自己入梦而来，可这又是谁来搅扰他的清梦？
林漱瞪圆眼睛，扭动身体，圆圆地转一圈，“咕噜”一声响，一个圆圆的水圈从他嘴里游出来。他想从明净透亮的水泡中去看半池湖外面发生了什么，何事无缘无故扰他清梦。不过他也就是想想，并不期待出现什么场景让他窥探，毕竟被封印三百多年，灵力涣散到什么地步他自己都不愿意去想，他甚至常常怀疑自己是否已经习惯等待封印自己解封。
结果出乎预料，那清如明镜的水泡里慢慢显出一座屋宇，然而就在此时，水泡无声寂灭……额……那个……林漱一开心便情不自禁地绕着水泡游两圈，最后一个摆尾不小心把水泡戳破，一切归于平静，毫无波澜。看看毫无波澜的水底世界，看看一点光点也无的废弃宅院，他恨不得抬手拍自己两巴掌，怎么就不小心戳破水镜了呢？
无奈之下，林漱抱着试试的想法，张张嘴唇再合拢，“咕噜”一声，又一个水泡悬浮在他眼前。这次，他把微微颤抖的双唇抿成一条弧线，瞪圆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水泡里慢慢出现的场景。
宅子寂静无声，“雒府”两个大字鎏金似的镶嵌在方正的木板上，旁边挂着两颗大红灯笼，晦暗不明，莫名给宅子添了些阴郁气氛。
牌匾下，灯笼间，雒府门前站了个人。那人头戴斗笠，一手持剑，一手抬起叩叩叩地敲过门，便往后退了两步。不一会儿，紧闭的大门拉开一条并不宽敞的缝，门缝里探出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孩子。
两相照面，敲门的斗笠人站直身体，开门的胖孩子睁圆眼睛，小嘴巴上下启合不知在和门外的人说什么，很快就缩了回去。
若是以前，林漱一定会抬手搔头问自己为何什么也听不见，可他现下头脑还算清醒，知道现实情况不允许，没有强求，仍旧是好奇地看着水镜里的无声画面。
胖孩子离开不久后，一个中年男人打开一扇门迈步走出来。他先是瞪大细长的小眼睛上下打量戴斗笠的人，然后用那张惨白的嘴吧嗒吧嗒说了些什么，随后像是得到什么确实证据，他熟稔地一笑，往旁边侧身，微微躬身做一个“请”的姿势，引着戴斗笠的人进了雒府。
进门后，两人一前一后弯弯绕绕地穿过几处竹林，走过几段小桥，绕过时断时续的长廊短亭，很快到了林漱所处的半池湖外，来到一个冷冷清清的院子。中年男人微微欠身，和戴斗笠的人说完几句话就离开了院子，斗笠人稍稍致意，转头打量起院子来。
不知是何缘故，林漱总觉得戴斗笠之人与他有些许瓜葛。等他从冥想中回过神来，惊奇地发现自己能听见此人的叹息声。不过他丝毫没想去咀嚼叹息声里的情味，只是兴奋地把眼前的景色拨转到另一个沉寂的院子。在那里，方才的中年男人步履匆忙地走进一扇门，屋子里随即传出对话声来。
“老爷——老爷——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何必如此大惊小怪，枉你还见过不少风浪。这个不孝子，他娘死时没想着回来，现在回来做什么？去！让他到祠堂给夫人上香，再罚跪三天。”
“老爷，大少爷他，他……”
“吞吞吐吐地磨蹭什么，让他去祠堂等我。”
“老爷，大少爷他是穿着女装回来的。小的刚才还以为是三小姐回来了，后来才知是看错了。老爷，大少爷与三小姐真像。”
“一母所生，难道不该像？”
“老爷可还记得那个秘密？蓝姨娘在夫人死后说的那个？”
“蓝薇的秘密？让他去给夫人上香，再安排住进他原来的院子，我倒要看看他是男是女。”
“老爷，请老爷责罚，小的已经将大少爷带到夫人原来住的琦苑了。”
“琦苑？我不是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去，让它随时间荒废便好。怎么？大少爷回来就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滚。自己下去领罚。”
少爷穿女装归来，家仆自作主张后又自请责罚，主子莫名其妙发火，自己的灵力居然可以查看外界情况……林漱不禁感叹，今日真是，一件件奇事接连发生啊，或许只要他好生修养几日，要打破封印也不是什么难事了。这么想着，他兴致勃勃地围着泡泡转了数圈，不再管这水镜中人是何模样，不顾两人语气里有怎样的阴谋算计，他只是接连吐出几个泡泡，这些泡泡一个拉着一个飘散，一个扯着一个破灭。
声音消失之后，水底再度安静下来，林漱悠然地循着百年的习惯游到一棵枫树底下，开始回顾他三百零五年的幽禁生涯。其实也没什么好回忆的，刚被封印那几年，他还有些印象，知道身边除了一处水塘再无其他，后来有人兴建宅院时他已经失了混迹人间养出来的感觉，只当自己是一条普通鲤鱼，大概这样过了两百多年，约莫是十年前，他才突然醒过神来。醒来的结果，就是想起自己被封印了近三百年，看着池子外那家人从乐乐呵呵走到几乎是妻离子散……
思绪游离，枫叶飘荡，那洋洋洒洒落下的树叶，将一池碧波尽数染上落枫残红，红尾鲤鱼在半池湖中寂静无声地游来游去，只林漱一条鱼无聊地想着在百花齐放的时节枫叶泛红掉落的怪现象。他在水里时不时摆动尾巴挑起几朵水花，这样那些平日里与他交好的红鲤鱼会聚集到他身边来，可看到红鲤鱼接二连三地向自己靠近，他自己反而莫明其妙，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于是又摆动尾巴挑起几朵水花，看那些红鲤鱼又向四周散去。
沿着半池湖岸边游到残枫树下，把头露出水面，林漱看到对岸池边喂鱼的露台上滴下来几滴墨水。水墨一滴滴在池中荡开，连着时间也漾开几许，最后一圈涟漪从林漱身侧掠过时，他看见半池湖中的游鱼小虾一条条一只只地翻着肚皮浮起来了。他这才知道自己想得入神，没察觉水墨里含有毒素，真是对不住一池子的兄弟姐妹们。
“老大，五六七八九他们都晕了，怎么办？老大——老大——”
“谁在叫我？”听见有声音在叫自己，而且还有什么东西一个劲地擦着自己的鳞片，林漱一边想着这是想打架还是想如何一边侧着脑袋去看。只见一条排行三十七的小鲤鱼用脑袋倒刮着他的鳞片，一时恨铁不成钢，他忘了教训三七不能动他的鳞片触他的逆鳞，只顾着问了。
“三七，你没死？”
“老大，五六七八九他们都晕了，怎么办？还有，我明明排名三十七。”
“只是晕了……”
咕噜咕噜地和三七说完后，林漱鼓着呆呆的眼睛思索，暗中责怪自己没发现兄弟姐妹们只是晕了，也就是说，只要将水净化他们就可以恢复。对。就这么办。说做就做。他遥遥自己的鱼头，摆摆尾巴，晃晃悠悠地游向墨水滴落之处，路上还不忘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叹一声气，都怪这几日为打破封印思虑太多，做事一改往日风范，真是对不住自己对不住别人。水面上枫叶与小虾和红鲤鱼太挡路，他只好扎入水里潜游一阵，估摸着到了墨水滴下来的地方，他最后想一下如何让人收好墨水并把解药交出来便整装待发。
林漱忽然钻出水面，不曾想一抬头几滴红色墨水接连打在他的脑袋上，一时间模糊了他的眼睛，看不清墨水的主人身在何处。
“小鲤鱼，过来。真是抱歉，不小心打翻了作画用的墨，解药我已放到水里，只是不知你的同伴还能不能活。”
道歉还算有诚意。只是谁没事用含毒的墨来入画。林漱一边想着一边循着声音游动，穿过枫叶堆，擦过游鱼虾米，抵达一处低矮的地方。再抬头，他模糊看见一个身着橙色衣裙的影子在岸上蹲着，那用手指在水中拨来拨去的样子活像个玩水的孩子。
目光混浊且游离，林漱深深地潜入水底，感觉眼周的污浊被洗净才重新钻出水面。出水后，他轻轻摆尾缓缓游向那只在水中搅动的手，张口含住一根带着浓浓血意的手指，让血的味道充斥自己的胸腹。很奇怪，满身血意却没有血腥味，他反而觉得一身枷锁都被卸下，所以就忍不住继续吮吸她的味道。
姑娘抽回手说：“这是何时弄破了手？小鲤鱼，你莫不是想给我止血？谢谢。你且等等，我给你找一桶清水来。”
谢谢？可自己才是占便宜的那个，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开封印的枷锁。林漱，你可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过片刻，那姑娘提着一只木桶过来。她托起林漱的身体想放进木桶里，但他整个身体一接触到她的手就颤抖，瞬时间又从她手里滑进水中。她第二次托起林漱的身体时他隐约听见三七的声音，就探出脑袋想告诉三七他没事，可这一动不小心牵动整个身子，又从姑娘手里滑出去。第三次滑出去林漱是有意为之，因为好久不曾这么捉弄人，觉得好玩，他想把三百年的无趣都玩完。所以在姑娘第二次警告林漱他再调皮就用渔网来抓他时，他纵身一跃从她手里跃出去，还给她表演一出游鱼浅底翔。
当然，林漱自得其乐，全然不觉得此情此景像是在取悦那姑娘，若不是她强调说“小鲤鱼，你这可是在逗我开心”，他决计不会乖乖被她抓进木桶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