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茫茫在远道》尤芊棯

3、第 3 章

　　不过在明家被抄家那天，人们都没错过。

　　看着那一箱一箱的东西往外搬，他们不由得啧啧。

　　“怪不得要做贪官，瞧瞧这金银珠宝，咱们八辈子都挣不来。”

　　“瞧，那个就是大奸臣的女儿！”

　　突然有一人说着，众人便都纷纷朝着跟在最后的几人看去，被护在中间的明央面容遮的严严实实。

　　听到人群中的言语，慧嬷嬷更加好好将她护在怀中，其他几个丫鬟们则是围在了四周。

　　好歹距离明瑞被行刑已经过了段日子，人们就算激动也没有那般激动了，慧嬷嬷是这么想着的。

　　可没想到他们迈步出去后，还是被那百姓们手中拿着的烂菜叶扔了一头，甚至还掺杂着一些臭鸡蛋。

　　鸡蛋打在明央头上，接着金黄的蛋液顺流而下，但大部分被她盖着的衣衫吸了进去。

　　明央只觉得头上黏黏的，她隔着这一切的污秽朝外看去，都是雾蒙蒙的。

　　原来自己父亲所犯的，真的是十恶不赦的罪，包括她这个女儿也是一样的该死。

　　明央不由觉得好笑。

　　在明家被抄家之前，那些姨娘和丫鬟们一早就已经不见了。

　　那日明央醒来怔怔的站在院里，却只觉身在梦中。

　　在超度之后明瑞的尸体被送回明家，可连一个灵堂都没有不说，甚至府中上到姨娘，下到丫鬟，都跑了个一干二净。

　　不过也罢，早先如果不是皇上赏赐，那明瑞院中除了明央和丫鬟嬷嬷们，是一个女人也没有的。

　　皇上说身为当朝宰相，家中没有当家做主的人是不成的，何况明央还小需要人照顾。

　　这几年中他赏赐了不少人，可明瑞一直都是将这些人和明央所住的院子隔开的。

　　早先明央未曾想那么多，如今看来恐怕皇帝一早开始怀疑自己父亲了，因此才派人来打探。

　　只可惜那些女子们没有一个入得了内院，也没能打探的到有用的消息。

　　不知失去了利用价值之后，皇帝会放她们一条生路，还是将知情人杀人灭口。

　　明央不知自己父亲究竟贪了多少，可这救命钱，他是如何会昧着良心的收进自己口袋？

　　将一切珍馐都留给明央的明瑞，真的能眼睁睁看着民间那些孩子们，活生生饿死吗？

　　明央不知道，她紧紧闭着眼睛将火折子扔了出去。

　　没有将装着尸体的袋子打开，直接连着一切都烧成了灰。

　　从今后明家只剩她一个了。

　　“小小姐？没事儿吧！作孽啊，真是作孽，您又有什么错呢！”

　　慧嬷嬷的声音满是心疼。

　　她将衣服拿下来，赶紧给明央用帕子擦了脸。

　　明央冷笑：“我如何能无罪，他们说我有，我便有。”

　　至少在人们心里她是有罪的，又或者说明央的确有罪，罪在不该花那些赃款，她被脏钱养大，成了吃百姓骨血的小蝗虫。

　　马车有些许破旧，甚至本就不大的空间，挤进来他们几个人已经近乎逼仄。

　　丫鬟们都挤在一起生怕把明央给挤着，可这空间本就不大，再如何挤也不可能会宽松起来。

　　明央此刻倒也顾不得这么多，赶紧让慧嬷嬷将自己发髻拆开，看簪子还在不在。

　　本不应该这样做的，可这簪子她实在是想留着，就当做是念想罢！

　　哪怕这是脏的，可也该用她父亲的鲜血洗净了。

　　此次离开盛都后，即将面临的生活和未来就不一样了。

　　慧嬷嬷本想让明央拿些珠宝银锭，可她一再拒绝。

　　见此情况慧嬷嬷也没再多说，她知道明央是个倔强的。

　　再说她们五个人，不愁养不活一个明央。

　　未来无论发生何事，也不该让明央而为之受苦。

　　壬午月，癸卯日。

　　宜：冠笈、迁移、出行，余事勿取。

　　忌：诸事不宜。

　　一个月前，明瑞在行刑台上被凌迟，听人说已过月余那血迹仍旧清除不下去。

　　途经行刑台出城门，明央无论如何没敢再多看一眼。

　　慧嬷嬷和几个丫鬟们将帘子掀开，双手合十朝着那边儿拜了拜。

　　出了盛都马车一路南下，此次要回的是黟县。

　　明央在这儿出生，她的父亲在这儿发迹，她的母亲在这儿受辱死去。

　　本不该再回这里，可当年明央母亲的母家，家境也不错，虽往后没落了只剩她母亲一人，但也留下了家产。

　　当年的明瑞只是一个穷苦地方官，明央的母亲连听语，小富人家之女，反倒比他要好上一些。

　　那时恐怕明瑞一年的俸禄，都抵不上连家一月开销。

　　连家逐渐没落后，黟县也随之兴起了比连家更家大业大的商贾们。

　　在黟县这偏远之地，地方官反倒要依靠着那些商人们，才能在这地界生存下去。

　　连听语带着家产寻了明瑞，他的处境这才好了些许，因此众人这好相公，好夫君也多有调侃之意。

　　殊不知连听语非但没有要求过明瑞什么，反而还对他百依百顺，甘愿从大家小姐变成洗手作羹汤的妇人。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明瑞一直不大听旁人的闲言碎语。

　　在黟县这地方，连家大小姐往日里是出了名的美人，之前家大业大无人惦记，如今找了明瑞可就多的是为之可惜的人。

　　也就在这时候，他们被惦记上了。

　　明瑞孤儿一个，靠着自己的能力考中，又因没有银钱打通被派到这偏远之地。

　　他这人看着温文尔雅可实则有反骨，旁人不该的银钱物什一分一毫不收。

　　倘若日子一直这般过下去，他应当只是最最普通的人家，做着一个地方小官，有着贤惠美丽的妻子，有着可爱的女儿。

　　在三番五次拒绝富商送来的银钱后，明瑞早就被打上了不识相的标签。

　　明瑞不知自己不是目标，身后的妻子才是，那时的连听语已有着七八个月的身孕。

　　“小小姐？下来歇息一下吧！”慧嬷嬷将明央唤醒。

　　明央睁开眼下车打量，看此刻她们已经进了林子里。

　　慧嬷嬷不好意思的说道：“到了下一座城才有休息之地。”

　　“无妨，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只是不知这地方安全与否。”明央开口问着。

　　看她这副懂事的模样，慧嬷嬷心疼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