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纪》[红尘里]

5、《风暖陌上薰》——by 凌无非

　　"不过是个下贱的男宠,倒是长了张我见犹怜的脸蛋......""哼,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宠着你的,不要脸的狐狸精!"

　　被人抓着头发从床上提起,丢在冰凉的地面上.本来发着热的身子因这温度而稍稍舒服了些,头脑也开始清醒起来.红鸢抬起头看向盛气凌人的女人,嘴角吃力的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这个女人,就是他的新夫人啊...听说是什么将军大人的千金,能帮他稳固势力的棋子......呵,不过都是一样的命运,又何苦做这样子出来.

　　女人见他没什么反应,只是似笑非笑的动动嘴角,更加恼火起来."你别以为景轩还会护着你!他不过是和你玩玩,如今这个家早就没你的位子了!""今天你就得给我滚出去!来人,把他拖出去!"

　　身子被粗暴的拖着出了房门,红鸢连挣扎都懒得表现,安静的任人摆布,眼中的神色却一点点冷下去.

　　是啊,他红鸢不过是倚云楼中一个略有姿色的小倌,恰好在两年前被这宅子的主人--林景轩带回来当玩物而已.那个男人,怕是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吧.可自己,怎么就傻得听了他那哄人的话了呢?什么喜欢,抵不过两年的时间......还好,自己没有完全爱上那个人.倒是要归功于倚云楼的那些日子.身为老板的白夜告诉他,切不可全心念着一个人.说那话的时候,白夜的眼神很遥远,仿佛在看着千里之外的某阵风,某片云.

　　在倚云楼呆了三年,人生百态也算见识过的,这样才能保了最后一丝清明罢......然而那里却以为可以信一次那人的真心,和他走.结果?不过是自取其辱.一个青楼出来的小倌,谁会护着你爱着你?痴心妄想呵.

　　思绪转回来时,人已经被从偏屋拖到了大院.眼见那人走过来,皱眉."玉儿,你这是......""怎么?心疼了?!那个下流胚子就这么让你着迷?你娶我的时候可是说了,这家里只我一个!""玉儿,红鸢这几日还病着,你就别难为他了.""不行!我才不让下贱的男人呆在我府上!他要是不走,我就走!"

　　...............

　　呵,他们说什么,和自己无关了吧.红鸢无聊的想着,见那两个人似乎在争执着,最终归于寂静.模糊的视线里,那人的身影终于不见了.红鸢的眼里,所有温度终于冷却.

　　白衣沾上了尘埃,入夜一场急雨,身子早已湿透.红鸢靠在一座破庙边上,感觉身子一阵冷一阵热,头脑却出奇的清醒.是快要死了么?无所谓......听说人快死的时候会回想起这一生所有美好的事情,自己在想什么呢?

　　小时候父母和弟弟......生活清苦却安定.然后战乱中失去了父亲...和母亲小弟走散...一觉醒来人就在倚云楼......白夜压上来说要调教自己...反抗,拼死不从,却被他一一压制......那晚自己哭了很久,第二天一早白夜推门进来,说你自己决定是死还是留下.一柄冰凉的匕首......回想着昨夜的体温,颤抖的手终于没有刺下去......

　　第一次接客,白夜温和的笑笑说你很好,那笑容里却有落寞......

　　遇到林景轩,那么强势的人也会细心的对自己好......赎身,在林家过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几个月......然后,那虚假的幸福终于在一个转身中消散殆尽.

　　白夜,你明明白白告诉过我不要对他们真心的,我怎么就忘记了呢?那天我出楼时,你的眼神不只是祝福,还有担心,对么?不过还好,一切都结束了.我不会再为他伤心了,红鸢会活得好好的,呵...好好的......

　　身体开始冷下来了,感觉不到疼痛......不知死后会不会有灵魂呢?奇怪,天黑了?最后一个画面,记忆里白夜第一次露出笑容,却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

　　醒来的时候头依旧昏沉,眼前一片昏暗.红鸢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灵魂么?

　　听见细碎的响动,有灯火亮起来.从黑暗中显现的那张脸?!红鸢差点叫出声来.

　　白夜?!!怎么会是他......不对,白夜身上那件衣服,不是他第一次......那时穿的?自己的拼命反抗的时候不小心扯破了,也就再没见他穿过.白夜的脸......仍是有些清丽的少年轮廓,少了自己熟悉的那份雍容风华.

　　再看看自己,白色轻绸的一件单衣,是楼是新人穿的.身子...居然这般细弱?明明是十二三岁的身量.究竟怎么回事?

　　正想着,白夜已坐过来,开口."吓到了么?这儿是倚云楼,青楼,卖男色的.你是和几个人一道卖进来的,我是这儿的老板,叫白夜,也是负责调教你的人."

　　红鸢呆住了.这些话,明明是那一晚白夜对自己说的,一字不差.

　　"怎么?真吓呆了?也没个反应."白夜面上似有委屈的神色,红鸢却知这人只是习惯这样,引人松了心神的.无所谓的笑笑,"来吧."

　　虽然不知为何拣了一条命,还回到那个时候......但,这般日子也不错罢,起码不愁吃穿.

　　白夜有些惊讶."那些孩子初来时总有那么几分不情愿,你这样的却不曾见.""都是命罢了,躲不开,又何苦反抗."红鸢,早不是那个张牙舞爪小猫儿一般的孩子了."说的也对,你看得开就好."省得我又要头疼...白夜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一夜,又是那个熟悉的体温,熟悉的表情.白夜的动作一直很温柔,红鸢尚且生涩不已的少年身躯,竟也没有伤到分毫.红鸢知道,白夜对自己一直很好,很好.

　　折腾了半夜,沉沉睡去前,红鸢在白夜耳边说了一句话."我不会想去自杀."然后就放任自己沉入黑暗.

　　白夜看着自己怀里的小东西,许久才叹了口气.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开始对他有兴趣了......懊恼.

　　之后过了些清闲的日子,再挂牌接客,一切顺理成章.开始抽红的时候红鸢不像其它人收着银子,等着一个希望可以离开.白夜问,你不想出去么?红鸢笑笑说,在这不错.白夜摇摇头,红鸢真是让人看不清,总是宠辱不惊的态度,好像什么都无所谓.这样的人啊...他说只想日子过得平安宁静,其它的也轮不到他来指望.真是,不像个小孩子.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按现在的收入,再过几年就可以足够下半辈子生活了,年纪大了之后买所小房子,平平淡淡的活到最后.红鸢觉得就这么终老也是不错的.然而事情总是不会按照自己的方向发展.

　　那天陪的客人,吃亏了.红鸢苦笑.身上纵横着不知多少条伤痕,血也流了好多.红鸢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掉,却听到门被撞开的声音.

　　白夜的脸上有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凌厉,让红鸢几乎认不出他来.然后他冷冷的开口,把这个人给我丢出去.

　　红鸢没有听到最后,在白夜进来的时候,精神一放松便晕了过去.

　　事后听说那个人是个很有来头的什么公子,和朝里有牵扯的.也见有官兵冲进来,耀武扬威的好不风光,却在白夜扯下腰上的什么给带头的官员看过之后,灰溜溜的退走了.

　　白夜,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不过自己没必要知道,不是么?

　　第六天了,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头天晚上白夜一定要和自己一起睡,拗不过他.看那人打着小哈欠,眼睛要闭不闭的样子,忽然觉得白夜也好可爱.结果白夜就这么住下了,一住就是六天.

　　醒来的时候白夜已经走了,想是有什么事了罢.红鸢吃力的起身穿衣.太多天没出门,也应该出去走走了.

　　信步走到后园,靠着棵柳树坐下.前院那边是经营的场所,后园却从不让客人进来,所以放松些也没事.其实说是园,也只不大一块池塘一座凉亭几株垂柳,因着才初春,尚未绽芽,只见隐隐的绿色.却,总比没有好.

　　水边的风虽是有些微凉,阳光照在身上还是暖融融的确.这般日子,真是不错......想着想着,红鸢便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日头正好,快到晌午了.身上何时多了件白裘披风?......白夜的?呵呵......

　　晚间白夜叫人传话说要红鸢到他房里一趟.红鸢心下纳闷,却也听话去了.

　　第一次进白夜的屋子,感觉很是舒服.淡雅柔和又不失大气,和白夜的性子很像呢.见他推门进来,白夜举杯一笑."今晚陪我喝酒吧."红鸢点点头,坐了下来.

　　两个人都不说话,喝得很慢.很久以后,白夜带了点醉意开口."以前,喜欢过一个人."红鸢偏了偏头示意自己在听."很喜欢......不过身份问题,没那个可能在一起."
　　"那时还小,赌一口气和家里决裂跑出来,就是想告诉他,没什么办不到."白夜轻轻笑起来,有点迷茫的味道.
　　"其实我错了呢.我可以放弃我的身份我的责任,他不行啊......"

　　"红鸢,你说时间是不是可以淡去很多事?刚见你时我就想这个小家伙怎么这么奇怪,明明十几岁的身子却有种不合年龄的冷漠.就这样对你有了兴趣......直到发现,你受伤我会心疼,你开心我会满足......好像很久没有再想过他了,还是,我根本没有我以为的那么爱他......他啊,忙着好多事呢,我不找他,总不会想起我来...都忘了也好."

　　红鸢静静听白夜说了很久,说他曾经多么喜欢那个人,却已想不起来是什么样的喜欢,说他一直想问那个人,如果他们当年都放开了责任,现下又是什么样子......

　　摇头,白夜,有些事,有些人,过去了就再回不来了.你不是不懂,只是放不下罢了.

　　是啊,我放不下,所以红鸢帮我放下好不好?

　　于是红鸢看着白夜贴过来,微红的脸上淡淡的笑.忽然觉得这样也好,于是任白夜拉开自己的衣带.

　　.............

　　没想到会是这样,红鸢有一丝慌乱.最后,居然是他要了白夜......虽然是白夜主动,可总是不敢相信.要是他醉了......

　　正想间,手却被扣住.

　　"我不是醉了才会那样做的."
　　......
　　"真的,我只想了结过去的事,然后,一心想着眼前."
　　哦.
　　"红鸢."
　　恩.
　　"我喜欢你."
　　哦.
　　"你都没有表示么?"委屈.
　　凑近,亲.
　　"红...红鸢?!"
　　笑.
　　"第一次发现你也有这么坏的时候!"

　　倚云楼就这样消失了,人们再看到的只是间叫悦来的茶楼.不过几个月,过去的那些就会被人们统统忘记.

　　官道上,一辆宽敞的马车正向远方驶去,车厢里不时传来低语.

　　"你是太傅的儿子啊......白少卿...很好听的名字么.那,你喜欢的那个人,不会是皇帝吧?"
　　"......"
　　"被我猜到了?呵,皇帝怎么可能抛了江山,和你神仙眷侣呢......"
　　"你该不会只为了神仙眷侣四个字就叫我卖了倚云楼吧?!"
　　"反正你的银子也够我们活到下辈子了,计较这个做什么."再过半年...就是遇到林景轩的日子了吧.还是不要再出什么麻烦比较好......呵呵.

　　"你后不后悔?"官道旁的柳树都已经抽芽,嫩绿的颜色好不讨喜.风中的微凉也已经消散,只留暖意.马车向前驶着,车里的人儿还在低声轻语.

　　"为什么要后悔?"
　　"为一个也许再不会动心的人放弃安定的生活,值得么?"
　　"你不是说过喜欢我么.喜欢总会变成爱的.况且,你不是也和我一起放弃了安定么,哪里只我一个不值了......"
　　"呵,说不过你..."

　　呐,白夜,白少卿,我会努力喜欢你多一点,再多一点.即使现在还不是爱,也不远了,对吧?

　　马车渐行渐远,只留暖暖轻风拂着细柳.夕阳西下的暖红极其缱绻温柔.故事在这里结束,爱却会一天天累积,无止无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