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有雪待新晴》曾几荷时

2、战火烽烟

　　很小的时候，潇晴就知道很多别人能做的事情是她不可以做的。哥哥姐姐在院子里追着闹着的时候，她总是被奶娘领着站在一边，要么看着他们玩闹，要么自己看看花花草草。所幸哥哥姐姐一直很照顾自己，经常会陪着她说说笑笑，所以仪元殿里日子过得也并不冷清。
　　很小的时候，潇晴就知道很多别人不能做的事情她却可以做。每每典礼或者大宴上，所有的人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唯独她的咳嗽轻喘甚至随时离席都是被允许的。
　　所有的一切，并不是因为她公主的身份，而是因为身为公主的她，偏偏是个“多愁多病的身”。
　　记不清多少次了，每次一觉醒来看到的都是父皇母后忧心重重的样子。小的时候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母后看着自己的眼里全是悲凉，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天要喝那么多难喝的汤水，更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会这么莫名其妙的睡过去，睡醒之后身边围着一大群人。有过委屈，有过痛苦，有过抱怨，也有过一次次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吵闹。可是后来长大了，也渐渐习惯了，每次“睡醒”，总是会带着歉意的笑笑，在母后的眼泪流出来之前转过头去。不过是十二三岁，潇晴却有了难得的坚强懂事和隐忍。
　　这么多年，她已经知道，自己得了很重的病。父皇母后为了医治，遣人寻遍了大江南北的名医，可是给出的结论无一不是“娘胎里带出的病，恐难根治”。

　　丰国是个与众不同的国家，这里没有三妻四妾的概念，上至皇亲国戚，中有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无一不是“从一而终”。
　　丰国皇上皇后育有四个子女。大皇子潇煜，大公主潇樱，二皇子潇宸还有小公主潇晴。
　　排开身份地位不谈，一家人过的其乐融融，没有帝王家的很多礼教约束，到有着几分寻常百姓的温润可亲。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可以说就是小公主潇晴天生多病。这倒还得从她在娘胎里说起。

　　那时，恰逢丰国北部少数民族联合发动叛乱，一时间国内纷争四起，周围众多邻国也蠢蠢欲动，情势严峻，毫不容缓。朝堂之上，大臣前线告急的奏章呈上。
　　阅后，皇上大怒：“自朕登基以来，自问无功亦无过，一国上下安居乐业，老有所终幼有所养，然北人却屡次挑衅，先前朕尚且能够容忍，可是如今如此太平盛世，为一己之私发动不义之战，人神共愤，天理不容！朕若继续纵容，愧对一国臣民！”
　　此话一说，众人议论纷纷，年过七旬的两朝元老司徒大人晃着脑袋力主“以和为重”：“北人天生强壮，骁勇善战，加之占有天时地利，量我国虽乃泱泱大国，却未必占得到便宜。倒不如以怀柔之策安抚，每年舍弃小利，换得边境安宁，更换得无数百姓的安居乐业，开战一事，请皇上三思啊！”
　　“皇上”，未等司徒大人将话说完，太子少傅孟大人便抢着开口，“臣以为，治国之道固然在于以德以理相服，可是现如今北人公然叛乱，且勾结他国势力，谋反之心，路人皆知。若是一味妥协退让，只会让更多的人误以为我朝中空虚无力应战，如此一来，只怕会有更多的人生出逆心。况且这么多年，对北人我们一直是礼敬有加，今天不是还是换得了如此结果。这群人狼子野心，哪里是德理所能使之顺服的。”
　　话音刚落，大将军杨易中便站出来说道：“皇上，多年来据臣了解，我朝国库殷实，士兵训练有素，此次应对战争，绝对绰绰有余。不如借此机会出兵北上，既平了北人之乱，也宣扬国威，震慑其他有谋反之心的人！”
　　司徒大人还欲开口，可是看到皇上透着自信和自豪的神情便知，这一仗，只怕是必打无疑了。一时间满朝文武，即便还有主和的，看到司徒大人都不再发话，也倒都安静了。
　　皇上面带微笑，从容的说道：“很好，很好。此番北人叛乱虽是件让人发愁之事，可若是能借此机会化解很多潜在威胁，倒也不失为一桩幸事，”顿了顿，皇上接着说道，“这一次，为宣扬国威，并且安定民心，朕打算亲自出征。”
　　皇上从容不迫的语调却震惊了朝堂，大臣们纷纷反对，就连刚才还意见相左的司徒大人和李少傅都一同站出来，希望皇上以国事为重，保重自己的龙体，安定军心，安定民心。皇上低头沉思，为难之际，易中将军站出来请战：“皇上，臣官封大将军，多年来境内安稳，倒无一机会上战场为皇上杀敌平四方，食君俸禄却一直未能为皇上效力，臣心中惭愧的紧。若皇上还信得过臣，此番就请皇上差臣前去应战，臣定当不辱使命，扫除叛贼，保苍生黎民安稳！”
　　语毕，皇上拍手称赞：“易中啊，朕一直相信你的实力，这次若是你代朕前去平乱，那自是再好不过了！”于是当场，拜将军杨易中为大军总帅，统领三军，平定北乱。
　　三日之后，拜将台上，皇上亲手将帅印授予大将军。将军身后，两面锦旗，一面绣着烫金的“丰”字，一面绣着殷红的“杨”字，在风中招展，像是要将所有的战火硝烟都卷入其中，好换得人间的盛世太平。将军之妻单氏，自小也熟读兵书且习得武艺，此次奏明了皇上，随夫君一同率大军北上。

　　自杨将军夫妇到达前线，捷报便不断传回，丰国的大军不断挺进，经历大小战役无数次，把北人的叛军一点一点逼向更北的地方，皇上下旨，定要乘胜追击，一举将北人逼至雁回山以北。最后的雁回山大决战，杨将军夫妇二人齐齐披挂上阵，一派英武之相，让人望之生畏。血战十余日，终于将北逼退，至此雁回山以南全境再无北人骚扰滋事。
　　军中副参急急拟好战报，遣人八百里加急送回宫。
　　接到文书的时候，皇上正带着大皇子潇煜大公主潇樱二皇子潇宸在凤仪宫中围着怀有六甲的皇后娘娘唠家常，一家子和和美美玩儿的正开心。内侍官呈进来战报的时候，皇上已料到定是大捷，便随手将文书递给了大皇子潇煜来念。
　　七岁的潇煜急着在父母面前显示自己在少傅那里学到的东西，便朗声开始诵读：“……今天恩浩荡，泽被苍生，吾国上下，得庇于上，驱逐奸恶，平定北乱，天下太平，国运昌隆。于此一役，主帅易中，身先士卒，先锋之势，锐不可当，然深入敌阵，苦难支撑，阵前捐躯，以报国恩。夫人单氏，情深如许，自刎于前，夫妻相随……”
　　潇煜仍不明就里的一词一句认真念着，完全没看到这边父皇母后已经变了脸色。待念完文书抬起头，才发现两个弟妹惊诧畏惧的看着面带悲痛的父母，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念错了什么，低下头久久不敢言语。
　　皇后娘娘素日与单氏交好，现在突然听到丧讯，实在无法接受，竟惊得六神无主，眼中含泪，面上带悲，难以言语。
　　看到怀有身孕的妻子如此景象，皇上忍着悲痛劝妻子冷静。几个孩子见到父亲开了口，也才大着胆子“母后母后”的唤着。
　　皇后娘娘回过神来，伏案恸哭……整个皇宫没有因为一场胜仗增添任何喜色。
　　“李兴，宣所有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到福熙阁，让他们都想想如何为易中夫妇发丧！”尽管悲痛，但皇上还是明白什么是这时候自己应该去做的，一边吩咐着一边拔脚便迈出了凤仪宫，只听得远远的传来嘱咐，“落冰、鹤雪，照顾好娘娘。”
　　七日后，大军携将军夫妇遗体归来。全军俱缟素。停柩就在杨府。
　　出殡之日，皇上放下九五之尊的身份，着便装来到府上凭吊。杨氏一门，人丁不旺，易中将军便是杨老将军的独子，这一次，易中将军夫妇也只留下了一个独子，风儿。
　　年仅四岁的风儿尚未明白府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是好奇为什么爹娘还不回来，为什么自己要跪在两口大木箱前，为什么所有进来的人都哭得伤心，为什么奶娘告诉他以后再也见不到爹娘了。很多人都围着他，这个抱抱那个拍拍，满脸都是关切之色，只是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风儿觉得很怕，但是想哭的时候又记起从小爹就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于是硬生生的把害怕和委屈都忍了下去。
　　看着还不懂事的风儿，虽然年幼，但眉眼之间却已然有了其父其母的几分神韵，皇上更是唏嘘不已。从此这孩子失去了父母的保护庇佑和调教，要如何面对以后的人生路呢？
　　同行的右丞相暮昭，与杨将军是旧交，两人骑马射箭赏花喝酒均忘不了叫上对方。现下看到好友的儿子，不过与自己的大儿子凌儿一般大小竟遭此不测，心生怜悯，又察得皇上体恤之心，当即向皇上启示：“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丞相请讲。”
　　“杨将军夫妻这一去，留下独子杨风孤弱无依，臣的一双儿子与风儿差不多大小，臣以为，若能将风儿带回相府养育，臣与贱内虽然不才，但至少能护得忠良之后有个着落，所以，臣想要将风儿收养为义子，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听了这番话，皇上却只是望着厅内跪着的风儿不言不语。暮丞相以为皇上尚有顾虑，便接着说：“臣与贱内，一定待风儿如同己出，以慰……”
　　皇上不等暮丞相说完，便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他，一时间丞相竟不敢再说下去。
　　“哎……”一声长叹，皇上拍了拍暮昭的肩，转身向舆车走去。
　　暮色苍茫里，暮昭立在院中不知何去何从，看了看风儿小小的身影，大步朝着皇上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开头有点儿平淡，希望大家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