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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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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绡燃也没想到,名满京城的风流公子晏二少,什么时候长成了这般瘆人模样。
随着他的走动,屋中原本点着的灯烛灭了一盏。
剩下的那盏火苗不安的跳动,明灭不定的阴影打在晏尘渊侧脸,将他带着西域血统的高鼻深目衬得愈发难以预测。
而他原本瞳色就异乎常人的眼眸,在昏黄灯光下,发着如狼那般绿莹莹的光,紧盯着自己猎物。
“你想干什么?”
赤绡燃紧张的抓了抓被褥,眼睛飞速扫了圈房间寻找能趁手的武器。
铜盆不行,太远了,铜镜也不合适,太重了,她的眼神落在了木桌上那盏玛瑙杯。
—这东西用来敲人正合适。
而晏尘渊在一进门时,就始终在注意她的神情。见赤绡燃目光落在红木桌上,冷哂一声,指尖在玛瑙杯边上转了一圈。
挑高了眉梢冷讽道:“你如果再动不该有的心思,我就折断你双腿,让你这辈子都出不了京城。”
即便晏尘渊当年也总是喜欢说重话吓唬她,但他大多时侯只是光打雷不下雨的放狠话而已。而赤绡燃看着他这般模样,知道如今的他说到做到。
那个原本只会乱发脾气的娇贵公子……
已经长大了啊。才两年就长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模样。
心知自己意图已被识破,赤绡燃轻笑一声:“晏二少说什么呢。”
她从床榻上迤迤然起身,缓步走到窗台边上,不留痕迹的向下看了一眼。
这里是三楼,太高了……
就靠这副身体实在是跳不下去啊…
她可不想在回来的当天,就把这具鲜活的身体砸成残疾。没准哪天阎王发现自己勾错魂了,又将人给换了回来,那可太对不起人家了。
赤绡燃有些苦恼。
晏尘渊饶有趣味的看着她眼中闪过的懊恼,无奈,倒是也生出了些微妙心绪。
他点了点桌子上的茶壶,悠然开口道:“来,上茶。”
赤绡燃怔愣一瞬,不知他这是何意。
晏尘渊自顾自地坐下,眼神似是而非的朝那包裹飘去一眼:“怎么,我府中的珠宝不够买姑娘这杯茶吗?”
赤绡燃登时面色发燥。
她前世即便是再困顿时,也没做过这般说不出口之事。
被人买回府,还将雇主砸晕了,搜刮了他家的钱财等着天一亮就去当铺换成银票。
既然人都说到这份上了,一杯茶还是得给。
“够够够,晏二少您这是哪里的话,我像这般小气的人么?”
赤绡燃厚着脸皮嘻嘻一笑,伸手的去提茶壶。
但她的手在半空中,就被人轻轻捏住了。
晏尘渊面色发沉的看着她,卸去了方才逗笑的神情,低声开口:“你还没说你是谁。”
赤绡燃心中一惊,急忙低下头,鬓发散落在侧脸,盖住了她的神情。
“我不就是……晏二少从隽娘那里买回府的人么。”
晏尘渊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失望:“我是说你来隽娘那里之前,是谁?”
这我哪里知道!赤绡燃在心里暗自咆哮。
沦落到隽娘手里的,无非是几种人:
一是穷到走投无路的,凭着有几分姿色,卖笑吃饭。
二是罪臣家眷,充妓之命,就像当年的她一样,如果不是晏阙拦下,她大抵上也会被辗转至隽娘那手眼通天的老鸨身边。
还有就是一些来路不明,无法说出自己究竟是谁,躲至青楼准备糊涂过一生的人。
“隽娘跟我说你是从南方被人带来,到了京城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
晏尘渊刻意将话说至一般,仔细看着眼前人的神情。
这个叫小然的……
为什么无端的让他觉得熟悉,为什么连名字都如此像。
但即便他将话说到这里,她依旧没有多大波动。
而赤绡燃突然有些烦躁,脑海中自己被剑捅穿的痛楚这会儿像是恪尽职守的起了作用,她甩开了晏尘渊的手:“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问再多我也说不出来。”
晏尘渊眼神一冷,刚想开口,突然有号角声劈开冥夜混沌,尖利的在不远处响起。
很快就有整齐的步伐在楼下跑过。
一瞬间,两人猛然抬头,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奔向窗台向下看去,只见一队人由两位骑在黑马上的将领带着,举着火把往城西处跑去。
一时间将街道照得如白昼般亮。
是应天府!有命案!
应天府是刑部下边开设在京城的附属,因为衙门时常不敢对世家动手,所以应天府就担起了这份责任。
而黑马上两位将领的其中一位,赤绡燃也极为熟悉,是戚陵。
从前是她父亲的手下,后来留在京城去了应天府当差,也正是这样,他没有被赤泽获罪而波及,看这样子,应是还活得不错。
而戚陵出马,必是命案。
而他如今去的方向……
赤绡燃瞳孔骤然一缩,对上了晏尘渊深不见底的眼眸。
是晏府!
她顿时心中大骇,手指在无意识下,已经深深嵌入了窗棂之中。
城西在前朝曾经是刑场,晦气,所以基本没有任何世家愿意住在那处。
唯独有的,就是那座死气沉沉的晏府。
赤绡燃心中已全然掀起滔天巨浪。
她为什么会突然穿魂至这具身体上?
此时也隐隐约约有了解答。
“你先留在这里,就不要随意走动。”
晏尘渊伸手关上了木窗,沉着脸色对赤绡燃道。
他疾步走到门口,在推门之前,不知为何又扭头看了赤绡燃一眼。这被他花三百银子买来的女子,此时正靠在窗台,面色不定的看着他。
眼眸中的深切担忧……似是超出了一个素昧平生之人的范畴。
他按捺住心中不安,推开了门。而正好与想敲门的墨流焕对上视线。
“晏二少……”
墨流焕显然是被人强行吵醒,面色比平日里更差,几乎青到带上死气。
他连衣带都来不及穿戴整齐,就匆忙跑来找人。
晏尘渊朝他点了点头
“他们动手了。”
“没想到这么快。”墨流焕轻声道。
“我去会会他们,看这次又是用什么招式。”
晏尘渊甩过玄袖冷笑一声,又朝房中的赤绡燃努努嘴。
“你找人看好这个女人,别让人跑了。”
虽然不知道那对常常想置他于死地的疯狗母子这次又用的什么招,但他有直觉,房中这人,会是今晚最大的变数。
“是。”墨流焕正了正色
“你去吧,我看应天府戚头和岳头都动身了,应是比较严重。”
“嗯。”
晏尘渊转身离开,他没有朝楼梯走去,而是走入了楼道中间,扭转花瓶,一条暗道缓缓打开,身影很快就没入了暗梯之中。
墨流焕使劲捏着自己怀中那块绮罗玉,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虽说这几年间,京城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他都经历过,摆平过。
但从未有一件向今天那般,让他不停的心悸心慌。
在今晚落夜之后,他就始终坐立不安,做什么事都无法静下心来。
就像…就像……
当年听到赤家获罪的消息那时候。
他用尽全力捏着绮罗玉,极力制止着身体的不住颤抖。
可这份心慌却如同有了生命,完全不停使唤,逐渐爬满全身。
到最后连牙齿都在微微颤抖。
直到房间中人影一动,他才猛然回觉,还得留下来看着这姑娘!
他逼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走入门中,顺手拉上了门闩。
对着赤绡燃客气地笑了笑
“姑娘稍安勿躁,晏少爷很快就会回来。”
态度很明显,他不会让赤绡燃出门。
不管她是谁,晏尘渊又为什么特地过来找她,墨流焕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此人会与今日之事有关。”
其实不用他来之前,已经让暖香阁养的杀手守住了这个房间。
他墨流焕虽说身体抱恙,甚至没几年好活,但能做到京城第一酒楼的掌柜,可从来都不是无能之辈。
—但赤绡燃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她靠在窗台上,看着一道黑影兔起鹊落,直到彻底就没入了无边黑暗中才收回了目光。于一片寂静之中低头沉思许久,才朝着墨流焕缓缓走来。
她看着眼前瘦削的人,嘴唇微启,强压着自己喉咙中不断翻涌的酸涩感,开口道
“放我出去,我要回晏府。”
“墨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