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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番外 ...

  •   刚进入八月,原本应该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但大概是老天爷眷顾,昨天晚上竟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结结实实地下了场大雨。老式居民楼的空调管道里被风灌了水,咕嘟咕嘟,响了一晚上。
      到得第二天早晨起来,王杰希套着个灰T恤出门倒垃圾,还依稀觉得身上蒙着层轻薄的水雾。

      “外面还下雨么?”
      进门后,喻文州从小长桌边抬起头,边吃着麦片粥边问他道。
      王杰希拉开小凳子,坐在他旁边,拿了自己那份吹吹凉:“带上伞吧,这两天这天儿真说不准,狗脸似的,说变就变。”
      虽说刚下过雨,可喻文州总觉得屋里更闷更热了,吃碗粥能吃出一身汗。
      “我回屋换件衣服,不行,太热了,”他撂下勺子,按着王杰希肩膀起身往屋里走,中途回头叮嘱道,“哎对了,妈妈昨天给我打电话,让你今天去给她把门锁换了,我给她买了个电子锁,他们不会装。”
      王杰希瞥了他一眼,明摆着不太赞同他的决定:“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你也不嫌折腾。”
      “你不知道,现在小孩都难教,”喻文州在卧室里扬手把外头罩着的T恤脱了,仅留着个白色打底,低头在衣柜里翻来翻去,“不穿整齐些他们根本不把我当老师。”
      “不当老师当什么?”王杰希端着碗猛扒拉两口,趁着热把热粥吞进肚,又端过喻文州剩下的半碗,心想这样一次性热个够,之后就能一直凉快了。
      “说不好。”喻文州从衣柜格子里翻出件王杰希的印花T,对着镜子摆弄了两下套在头上:“……男孩叫老喻,女孩叫州州。”
      “真难听。”王杰希言简意赅。
      喻文州没忍住乐了。等穿戴整齐收拾好从卧室出来,发现王杰希已经收了碗筷去洗。
      桌面空空如也,他两眼发直。
      “我的粥呢?”
      “啊?我喝了。”王杰希诧异回头:“我还以为你吃不完剩下了呢。”
      “我还没吃饱呢!那么烫,我就吃了两口!”
      王杰希洗碗比洗脸还快,三下五除二搞完了擦着手跑出来,拉过站在门边一脸“你怎么能这样”的爱人腻乎一阵:“没事儿,就当减肥了。”
      喻文州看着他没说话。
      “……”王杰希咳了一声:“我送你去,路上买点儿垫垫。”
      喻文州抽出根指头,点他嘴巴:“送我去是应该的。王杰希,我辛辛苦苦做的早饭,你就让我吃两口……”
      “你没有心。”
      王杰希张嘴咬住他手指,咬完又耍赖似的亲了亲。

      今年是王杰希和喻文州在一起的第七年。
      三年前,继通过司法考试之后,王杰希又闷声发大财,复习了半年多时间,考上了西城中院的审判岗,成了正经的审判助理。自此,小王法官便开始了他朝九晚六的程式化生活。从早晨起床到晚上下班回家,持续贯彻三点一线方针,像是努力要把自己活成个齿轮,服务人民,贡献社会。
      不过俗话说,职场得意,情场便要失意。
      大四毕业后,喻文州便去了奥地利留学,独留王杰希一个守着家里再无人问津的施坦威钢琴愁眉苦脸。
      算起来,两个人断断续续同居了少说有两年时间,突然身边少了个人,心里难受是肯定的。
      但喻文州不愧是喻文州,总能变不利为有利,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出国前的那个暑假,二十二岁的小指挥天不怕地不怕,一趟飞机飞回广州,连出柜带恋爱,伙同舌灿莲花的某黄姓邻居,顿时给自己家里那两位公务员指挥得晕头转向,最后只满脸不甘心地问了句:人呢?

      ……
      喻先生:人呢?
      喻文州和黄少天齐齐发愣:咩人?
      喻太太翻着报纸,明显心不在焉。半晌,把那两页脆纸往餐桌上一扣:哗!真系犀利,吹水唔抹嘴的?睇唔到人我点知?(哇,真厉害啊,吹牛都不打草稿的吗?没见到人我怎么知道真假?)
      啊呀啊呀,我哋即刻打电话!
      黄少天推了下还在发愣的喻文州,在耳边比了个“六”,冲着他拼命摇晃。
      你搞咩啊?叫人来啊!
      他返工……
      可笑他前面当着父母说得多么理直气壮,到了真提到要王杰希来广州的时候却气势全无,只小声朝父母解释自己这次没同对方商量,王杰希大概现在还在法院上班。
      黄少天恨铁不成钢,直接翻了白眼:唉我不信世上还有好中意返工不中意男朋友嘅人,我叫他来!(我就不信世界上会有喜欢上班不喜欢男友的人,我叫他过来!)

      八个小时之后,当晚七点四十分。
      满脸拘谨的王杰希拎着整整一箱茅台按响了喻家的门铃,接着,便笔直地坐在沙发里接受喻太太的灵魂拷问,紧张如同当年参加小升初考试。
      好在一切顺利。
      即使被喻文州的突然袭击搞得晕头转向,小王法官的回答也算是有条有理,应对自如,之后又主动剖白内心,直说得喻太太和全程旁听的喻先生哑口无言。
      最终答应,如果在留学期间两人坚持着没有分手,那么等喻文州回国便不再阻拦。

      当天晚上,王杰希在喻太太的指挥之下乖乖退掉了已经订好的酒店,留宿在了喻家。
      从接到黄少天的电话就开始紧绷的神经可算得空放松下来,王杰希把随身带着的小包放到客房的床上,回身瞧见喻先生系了围裙要下厨,连忙凑过去想表现表现,谁知刚走两步,肚子就跟着叫唤起来。
      站在厨房门口的喻先生回头看他:“饿了?”
      “不是。呃叔叔,我来吧,我会做饭的,你们想吃什么?”刚说完,他那不争气的肚子又响了:“…………”
      正在客厅看电视的喻太太突然笑出了声。
      王杰希:“……”
      喻先生对他做了个手势,说是家里人都吃过了,不用他插手。王杰希只好讪讪说了句“谢谢叔叔”,臊眉耷眼地回了客房。

      屋里,喻文州正坐在床边等他,见他进门,马上抬头,小小声讲一句“对不起,没和你商量”。王杰希听了没说什么,回身虚掩上门,伸手一把将喻文州抓了过来,整个儿抱在怀里。
      他放低声音,在喻文州耳边问道:“我不是在做梦吧?怎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喻文州被他箍在怀里,下巴放在他的肩窝处,顺势环住他的背:“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还说呢,差点儿没吓死我,”王杰希叹了口气,“黄少天那个电话听得我半天没回过神,同事和我说话都没听到。”
      两人在门口黏黏糊糊地抱着,喻文州闻到王杰希身上明显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香气,抱歉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什么?”
      “时间那么紧张,你还洗澡换衣服。”
      “我这不是怕叔叔阿姨和我们家老太太似的吗,”王杰希扁扁嘴,“平时我过去,就没一次不嫌我的。快八十岁的人了,嘴是一点儿不闲着,天天挑我毛病。”
      “反正奶奶没挑过我的毛病。”喻文州冲他一笑。
      王杰希瞥他一眼:“嗯嗯——是,你多神啊,谁都喜欢你。”
      房门外,厨房里抽油烟机的声音渐渐弱了,两人火速分开,一个坐床上一个坐桌边,间隔老远,掩耳盗铃,恍若无事发生。
      等王杰希被喻先生叫走,喻文州独自坐在床边,听着王杰希和爸爸时不时的低声交谈,才如梦初醒般,用力搓了下自己的脸。
      这时,他眼角余光扫过身旁王杰希随身带着的背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的什么东西。
      喻文州伸手摸摸,又拎起来,只觉硬邦邦的,沉得要命,像是一堆书本,心说怎么这么远还要背着书过来,难道过两天还要考试,飞机上都在复习?
      带着好奇与茫然,他拉开了王杰希的背包拉链……

      喻先生照顾北方人口味,给王杰希做了一碗面条。飘着油花的鸡汤底上飘着切得细细的葱花,面条滑溜爽弹,比王杰希那两下子不知高明多少倍。
      做饭好吃的人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着别人满脸幸福地吃饭。大概是王杰希吃得实在太香,喻先生坐在一旁看着也觉心里舒坦,中途不紧不慢地问了他两句法院的事,王杰希老老实实答了,喻先生也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正吃着,忽听客房里传来一声不甚明显的啜泣。王杰希耳朵一动,跟着就往客房的方向看,又回过头看了眼喻先生。
      两人对视三秒钟,随后一同起身。

      率先推开客房门的是喻先生。只见喻文州坐在床上,正拿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抹眼泪,身边摊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折页证书一样的东西。
      “阿仔?做乜野?出佐乜野事?”喻先生走过去,茫然地看了看床上的东西,拿起其中一个,合起来,看看封面,只见正中间赫然写了“第十一届北京市大学生跆拳道大赛”几个金字,再翻开:王杰希,第一名。
      喻文州也顾不得在爸爸面前丢人了,抓过一个枕头挡住自己脸,连哭带笑,呜呜呜。
      王杰希站在喻先生身后,有点尴尬地开口:“呃是这样,叔叔,今天太匆忙了,我也不知道该拿什么作证明……”
      喻先生沉默地合上那个布面的奖状本,目光在凌乱不堪的床上扫了一圈:跆拳道大赛第一名,行车驾驶证,射击比赛第二名,18学年校级三好学生,18学年一等奖学金,19学年三等奖学金,不动产权证书,不动产权证书,不动产权证书,司法考试成绩单,西城区中院工作证,兴元奖学金……
      喻先生:“……”
      这时,闻声过来的喻太太在门口出声:“兴元奖学金是什么?”
      喻文州听了这话,直接把枕头砸在王杰希身上,带着眼泪笑出了个鼻涕泡出来,呜呜哇哇地冲妈妈说着粤语,然而没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王杰希只好抱着枕头,对着一头雾水的喻先生喻太太解释道:“就是,大学生宿舍整洁度评比,那一年,全北京市我们宿舍最干净。”
      喻先生、喻太太:“……”
      丢死人了。
      喻文州坐在床上扭过头去背对众人,想到王杰希接到电话之后手足无措地跑回家,不知道该拿什么证明自己是个优秀的人,索性翻箱倒柜找出这些东西一股脑带上,当即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他拎着一箱茅台,塞上乱七八糟的证书,洗了澡,换了衣服,登上飞机,飞越几千公里的土地,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上门,带着局促与满身风尘,紧张又顺从地回答自己父母的问题。
      这一切,只是为了做这样一道题——

      “请证明:王杰希爱喻文州,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而王杰希给出的结论是:很爱。
      ——“很想。”

      后面的事称不上有什么惊喜。
      他们与许多大学情侣一样,因为毕业之后选择不同,又因异国,经历了整整两年的过渡期,但无论是喻文州还是王杰希,哪怕两人彼时吵得再凶心里再气,也从没说过任何关于分手的话。
      而现在,回想起来那两年的日子,两个人也只是笑一笑。
      然后把那些委屈与辛苦,统统化为夜深人静之时,对身边人更紧的拥抱。

      ……
      “今天几点下课?”王杰希侧着头,降下副驾驶那边的车窗玻璃问喻文州道。
      喻文州拎着早饭,弯腰朝他说道:“别管我了,你直接去妈妈那边吧,我下课后要陪奶奶去牛街买小蛋糕。”
      “老太太真能支使人。”王杰希笑了笑:“那我走了。”
      “走吧,慢点。”喻文州冲他摆摆手,站在私立音乐高中门口目送着他远去,这才笑着转身,走进学校大门。
      “喻老师早,小王法官今天怎么有空送你啊。”同来上班的女老师笑着同他打招呼。
      “早啊王老师,”喻文州冲对方扬了扬自己手上的早饭,开玩笑道,“要迟到啦,不得不送,心里不知道要怎么骂我呢。”
      “哈哈,怎么会。”王老师和喻文州同教一个班的学生,平日里交流总是多些:“今天有课呀?”
      喻文州头疼道:“对,最近乐团那边没什么事,可能觉得我太闲吧,又给我排了两节钢琴。”
      “挺好的。他们班基础不错,小提琴那边不行……我那天从门口经过,哎呦那拉的什么呀,《梁祝》拉得跟要上战场似的。”
      “哈哈,”喻文州笑笑,“听起来像是我朋友的做派,当时经常被师姐教训,说他拉琴像打架。”

      车内。
      手机铃声响起,王杰希正在等红绿灯,顺手按了免提。“喂?”
      “喂,文州跟没跟你说啊,换锁的事儿。”
      “说了。正往你那边儿走呢,刚进四环。哎,我说你俩好好的换什么锁啊?”
      “那对门你张阿姨家也换了呀,我觉得挺好的。正好儿,那天文州在,我们就在网上买了一个。谁知道这破玩意儿这么难装?昨天我和你爸折腾一下午,死活弄不上,差点敞着房门睡的。”
      绿灯了,王杰希打了转向,一脚油门,嘴里闲不住似的贫:“谁买的就谁换呗。换不上想起我来了,平时做好吃的从来不叫我去。到底谁是你亲儿子啊?”
      王太太皮笑肉不笑:“哎呦,你多能啊,喇叭花儿似的,让你干点儿活儿小嘴儿就叭叭的,要不是文州忙,你以为我乐意找你啊?在我这儿都不洗碗,在家跟人家还不知怎么犯懒呢。”
      “别人身攻击,啊。今儿早上那碗就你干儿子刷的。”
      “瞅瞅,我刚说什么来着,好歹干点儿活儿就挂嘴边儿上。”
      “……”
      不行,吵不过。王杰希选择闭嘴,同时在心里把喻文州爆炒一顿。
      没办法,谁让他们家这条鱼太会收买人心。

      想当年喻文州第一次上门,吃过午饭后就以广州人擅长打麻将为由,主动和他爸他妈还有他们家老太太打麻将,结果打了八圈,输了老太太四百多。
      从此,只要看到喻文州,老太太眼神里就充满怜爱。

      “得了,你赶紧的吧,我挂了。中午文州过来吃饭吗?”
      王杰希想了想:“不知道。可能不来吧,他说要跟老太太上牛街买吃的去。估计在那边儿吃了就。”
      “行,知道了。路上慢点啊。”
      “嗯。”

      道路两边的银杏树自车窗外飞速掠过,王杰希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手从旁边摸出墨镜戴上。
      迎着东边的晨光,他轻轻勾起嘴角。

      ——此后数年,一如今日。
      ——平和,美满,欢喜,安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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